6月30日 星期四 陰天 降水指數8
起床刷牙時,我閉著眼睛,因為實在不想看鏡子裏那個一臉倒楣相的自己。心神不定的出了門,擠在地鐵裏時,一路聞著對面IT男身上濃郁的韭菜餡包子味,心中默默的,一遍一遍重複著問自己,這世界還能再糟糕一點麼,來吧,我受的了,一次全給我,讓我就這麼涅?了最好。
下午,魏依然給我打來了電話,依舊文質彬彬,語氣無比溫柔,「小可今天有時間,我們約在萬豪大廳見好麼,她想在那兒喝下午茶。」
我當然說好,你看,多奇妙,同樣的一天,雨似下非下,陰晴不定,但有的姑娘就能牽著未婚夫的手,穿著小洋裝在大廳裏裝模作樣的喝下午茶,和婚禮策劃說著「我要做一天公主」那樣的傻話,但有的姑娘,對,比如我,就要心裏揣著對前男友的恨,對前好友的質問,跨越半個城,去聽那些甜蜜的廢話。
所以別再和我說,這世界很公平,馬丁路德金可能是說了:「我有一個夢想,」但後半句應該是,「不過它可能只是個夢想」。激進而盲目樂觀的人們沒有容他說完,不然他也不會死於非命。
在有小樂隊伴奏的大廳裏,我看見了這對金童玉女,魏依然和他的聲音一樣,渾身上下找不出一處硬傷,文質彬彬,器宇軒昂,五米開外,就能看到他渾身上下閃爍著「我來自好家庭」的那種金光。
可是李可,第一眼見到她,我感受到了一股氣息上的不舒暢,她同樣沒有硬傷,笑意晏晏,光彩招人,連腳踝都閃閃發亮,但整個人就是讓我覺得很不爽。
握手,就坐,開始談婚禮細節,聊了幾句話之後,我領悟到了,我對李可的揣測並不是百分百來自於嫉妒,而是,我眼前就坐的,分明就是一個會提問會應答的大號芭比娃娃。
李可說著一口港臺腔,但技術性的仿出了自己的特色,「我想要現場,只要能賓客能看見的地方,都鋪上紫色的玫瑰,記住,是紫色的哦,千萬不要粉色的,粉色的太俗氣,而且和我的膚色很不搭配呢。」
我在本子上記下來,紫色玫瑰。寫完以後,搜索了一下我寥寥無幾的植物學知識,然後說,成,要是有,我們就負責幫你搞到,要是沒有,我們會給你找幾個植物研究所的電話。
我說了個很拙劣的笑話,但是李可咯咯咯的笑起來,一個媚眼拋向魏依然,「要是沒有,你們就把粉色玫瑰,塗成紫色的。我們來出勞務費。」
我頓時語塞了,魏依然居然還是一臉笑意,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那個和紫色最搭配的未婚妻。
我把目光轉向別處,把臉上已經僵住的笑意暫時收回,然後在心裏長長的,長長的,歎了口氣。
若是在三天前,看到這一幕,我會一邊在心裏罵,好一對冒傻氣的准夫妻,一邊勒令自己不要嫉妒,然後晚上回到家,我會和他說,你看你看,相比起來,我的要求多簡單多無害。
我會為清晨時他在我鼻尖上留下的一個吻高興一整天。
我會為深夜趕工時他幫我倒的一杯茶亢奮一整晚。
作為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我見過各式各樣奢華的溫馨的或是古怪的婚禮現場,但每每我想像我同他的那場婚禮時,總覺得任何形式都無關緊要,最緊要的,是他在場。
三天來,我一直在警告自己,別陷入那個深不見底的回憶之潭,一旦踏進去,便是萬劫不復,必定會折騰到面目全非,才能抽身而出。
但坐在這對登對的情侶面前,遠遠看去,我面帶笑容,言行得體,但心裏卻像被入室搶劫過的房間一樣,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