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 星期二 悶熱
回公司的車上,我給王小賤聲聲情並茂的形容了李可看著自己照片時,四周空氣產生的化學變化。我睿智淡定的表現贏得了王小賤的大力褒獎,於是他當即決定請我去公司路口那家北京知名的大排檔吃炒田螺。
冰啤酒加上刻薄話,我和王小賤不知不覺的就混過去了一個夜晚 我看看手錶,已經是十二點多了,但街面上還是很熱鬧。
晚風吹得撩人心魄,手旁的路面上剛灑過水,路燈下泛著濕漉漉的光,我身後光著膀子,肚腩肉堆成一團的老爺們正勸自己媳婦兒多吃點兒飯:「你吃點兒肉啊!你別看這肉肥,可它肥而不膩,就像我,胖而不蠢。」
聽著王小賤稀稀溜溜吃著炒田螺的聲音,我想起了初中時,我和閨蜜特別討厭一個裝腔作勢的學姐。一天晚上,這學姐決定跟自己暗戀了多時的足球隊隊長表白,我和閨蜜知道了這個消息,就拎著一袋子從學校門口買的炒田螺,一路尾隨師姐進了宿舍旁的小樹林裏。師姐和足球隊隊長坐在樹叢左側,我和閨蜜便蹲在樹叢右邊的死角裏。
學姐和隊長四目相對,一時無語,尷尬的氣氛圍繞著兩人輕歌曼舞。
我拿起田螺,放在嘴裏,然後用力一吸。
那聲音和親嘴的聲音實在是太像了。
學姐一驚,四下看看,沒發現我們,然後重新坐下,嬌羞的說一句,真討厭。
閨蜜也拿起了田螺,發出生機勃勃的聲音。
學姐很納悶,「哪兒來的聲音啊……」
我和閨蜜此起彼伏的吃起來,整個小樹林,變成了一片咸濕的林海。
足球隊長終於忍不住了,吭吭哧哧的開口說:「蔡,蔡同學,你帶我來這兒幹嘛?我想回去了……」
我打斷了吃田螺吃到忘乎所以的王小賤,問他,「你覺不覺得吃田螺的口感很像接吻?」
王小賤看看手上的半截田螺的腸子,表情很不堪,「你丫真噁心,我以後接吻該有陰影了。」
「你不覺得像麼?」
「根本不像,吃棉花糖比較像接吻,吃下去以後,那種似有還無的口感多讓人感到人生虛妄啊,這點和接吻一樣。」
「你真純情,你們的人都不舌吻的嗎?」
「舌吻已經不在接吻範圍內了,那是肉欲的糾纏。還有,什麼叫我們的人?」
我一愣,一不小心,差點逼小賤出了櫃,「就你們這些走純情路線的人嘛。」
王小賤瞪我一眼,繼續低頭開始吃田螺。
酒瓶林立,睡意盎然的時候,我和王小賤分別打車回了家,趁著酒勁倒頭睡去,一整晚都沒有做夢。
刷牙洗臉,一路奔波到了公司。天氣熱,加上生活沒什麼好盼頭,只能坐在電腦前一邊放空,一邊長籲短歎,我眼睜睜的看著「時間」這東西踮著腳尖偷偷摸摸表情歡快的從我身邊溜走,可我連伸出腳絆丫一跤的能力都沒有。
一片混沌中,王小賤又來找罵了,「黃小仙兒,你特困吧?」
「關你什麼事兒,你別來煩我。」
「當然關我事兒了,你的睡意都蔓延到我這邊來了。」
「真巧,你的便意也蔓延到我這邊兒來了,趕緊去廁所吧您,別跟我嗶嗶了。」
王小賤語塞了,不一會兒,真的抱著衛生紙去了廁所,他昨天吃小田螺吃的太HI,可是腸道反應慢,今天才跟上他節奏,我看著他一趟一趟穿梭在座位和廁所之間,還趁火打劫高價賣了他一卷衛生紙。
下了班,我抱著大提琴,腆著一張老臉,又坐在了小朋友們中間。課間休息時,我和一個7歲的美型男種子選手聊起了天兒來。
種子選手很不屑的問我:你現在這麼老了,還學這個幹什麼?
我恭恭敬敬的回答人家:活到老學到老啊,你們老師沒教你嗎?
「可你已經沒有童子功了,你考不了音樂學院。我就有童子功。」
「嘿,真棒,你不光有童子身,還有童子功,怎麼好事兒都讓你趕上了。」
種子選手上下掃視我一圈,面無表情的轉身,向不遠處的一個短髮小蘿莉走了過去,徹底把我拋棄了。
今天的課程是講怎麼揉弦,好脾氣的杉老師一說開始,我就想要大喊想要抓狂想要罵娘,一屋子二十來個小孩,手指頭在弦上揉來揉去,拉出來的聲音要多扭曲有多扭曲,可這些小聾子還作側耳傾聽享受狀,我仰天長歎,祖國的未來們抗噪能力真強。
下了課,小朋友們收拾好東西活蹦亂跳的一哄而散,只留下耳鳴的我,動作遲緩的抱著盒子走出教室。
走廊裏,杉杉正跟一個熊壯熊壯的男人說著話,那男人長的莊嚴威武一臉正氣,襯得杉杉更弱不禁風起來。男人嚴肅的說著什麼,杉杉搖搖頭,表示不同意。
八卦的我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湊上前去聽了聽,結果,那熊壯的爺們兒,居然是板著一張鐵皮面孔,在跟杉杉撒嬌,「好嘛好嘛,那我先回家等你去了哦。」
杉老師一臉柔弱但語氣兇狠的說,「我不是不讓你在我上班時間過來嘛!被開除了你養我啊?」
熊壯男乖乖的走開了,臨走前,還不忘用胡蘿蔔大小的的手指頭留一個飛吻給杉杉。
我明白杉老師為什麼臉上永恆的掛著笑了,那是因為她家裏有個外表虎背熊腰內心柔情似水的壓力舒緩機。
回到家,洗完澡,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然後扔爆米花用嘴接著吃,玩了一個小時以後,我突然意識到,今天這流水賬的一天裏,我居然有一種很輕鬆就闖過來了的感受。是的,就是隨波逐流,一屁股坐在時針的箭頭上,跟著它一圈一圈走,類似那樣的一種感受。
是快好了嗎?還是麻木了?
生活裏不再有驚喜和打擊,每天接踵而來的大事小事,我都把他們統稱為遭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不再具備任何情感上的意義。
就這樣蒼白的混下去也不錯,睡意來臨時,我對自己說。否則,千頭萬緒,恨事那麼多,半夢半醒間,我都不知道該挑哪件事來咬牙切齒才好。
當一整天的奔波,只是為了一夜好眠時,反而不會那麼在意床上有沒有人可以互道晚安。
我大可以將被子捏成一個人形,然後輕輕在這兒人形被子耳旁說,嘿,晚安。
是,這個人形不會開口說話。
但它同樣也不會在我耳畔打呼嚕打到天亮吧。
蒼白的一天,沒起伏沒波瀾,但對我來說,卻是最安全無害的一天。我希望這樣不觸痛傷口的日子能多一點,再多一點。你別笑我像鹹魚一樣沒夢想,重擊之下,我的生命體都是壞的了,那夢想還能好嗎?
嘿,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