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 星期四 晴
八分鐘約會定在明天,也就是週五的晚上。我和同事們一大早就蹲在一家LOFT結構的酒吧裏,吭哧吭哧的佈置場地。到了下午,大老王來巡視,看看在場地中央已經擺好的一串長條桌子,突發奇想,開口說:「咱們公司的人,先來預演一遍,姑娘小夥子們,都來八分鐘一下。」
大家都嘻嘻哈哈的笑起來,一共也沒幾個人,女同事裏只有我和CICI,一直對CICI心藏邪念的廣東仔迅速坐在了CICI對面,一臉媚笑,操著一口廣普,聲音綿中帶賤的說:「小姐,你喜不喜歡玩溜溜球?」
我們都笑起來,王小賤一屁股在我對面坐下來,「那事兒你考慮好了麼?」
「沒戲。」
「你跟我看看房子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不看,我這人除了誘惑,什麼都能抵擋,所以絕對不自己往槍口上撞。」
「小仙兒,我得趕快決定要不要整個租下來……」
王小賤還沒說完,大老王掐著表一聲令下:「時間到。換人!」
王小賤灰溜溜的挪走了,廣東仔坐到了我對面,依舊是一臉媚笑,但開口說的卻是:「嘿嘿嘿,小仙姐,你喜不喜歡玩溜溜球?」
今天天氣熱的厲害,下了班一路奔波回到家,整個人都被熱浪蒸騰的外酥裏嫩了,頭髮裏厚厚實實的全是熱氣,簡直像是頂了一籠屜剛出爐的包子。開空調,洗完澡,坐在沙發上發了半天的呆,七魂六魄才慢慢歸回到了身體裏來。
電視裏在放夏日自製美食特輯,正在介紹的是義大利領結面配蛤蜊沙司,長相肥嘟嘟的主持人一臉喜氣洋洋,一遍遍的強調著這道菜有多麼快捷簡便,「就算在夢遊,也能做出來。」看著他像機器貓一樣肉乎乎的小手上下翻飛,忙而不亂的擠沙司切洋蔥,不知不覺的,我就餓了起來。
我從沙發上跳起來,打開冰箱,在一個昏暗的小角落裏,還真的發現了半袋年代久遠的領結面。找找其他的配料,也都算齊全,我考慮了半分鐘,決定今天給自己做一頓飯。
把面用溫水泡好,然後開始切洋蔥,知道怎麼切洋蔥可以不流眼淚麼?就是在流淚之前趕快切完。倒了橄欖油,炒了洋蔥,家裏沒有蛤蜊,我用一小袋凍得硬邦邦的蝦仁代替,把白葡萄酒倒進鍋裏,然後把蝦仁放進去咕嘟咕嘟的煮,面也差不多泡好了,放進湯鍋裏煮熟。
我一路懷揣著類似於「……」這樣的心情做著飯,用「……」來形容,是因為這心情沒形狀沒起伏,找不到指向性。領結面煮好,蝦仁裝進盤子裏,我往面上面擠番茄沙司,順手擠了一個線條歪歪扭扭的心型。
到了能開動時,看著眼前這個紅色的心形,我發現我吃不下去了,胃口全無,而且覺得整個人又淒涼又蠢。
和他還在一起的時候,對於廚房這個領域,我一直走的路線都是感情充沛但廚藝不精,第一次給他做的飯,是一碗速食麵,唯一與眾不同的是,我在裏面別出心裁的加了柚子皮,當時腦袋裏是怎麼想的,能吃的東西那麼多,為什麼非要加柚子皮不可,現在已經無從追溯了。只記得他吃的很是歡快,高度的讚揚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富有清新感的速食麵。我被誇的很膨脹,頓時覺得生活中創意無處不在,要是我當廚師開店,那些FUSION私房菜的小老闆們,肯定得擔心的夜夜難眠。過了沒多久,我餓了,於是鑽回廚房喝了口麵湯,當時便激蕩了,那味道真是離萬惡差不多。
在那之後,我放棄了劍走偏鋒的做飯方法,而是老老實實的按照菜譜,以搞科研的姿態按著步驟來,所以,每當我看見菜譜上「適量」和「少許」這樣的字眼,就發自肺腑的想要罵娘。即使是這樣的小心翼翼,做出來的菜也都難稱好吃,但他依然是大力鼓勵小聲建議,一直支持著我沿著家庭婦女的道路走下去。
但後來,手藝漸漸變好了,也能猜出「適量」和「少許」的意思了,偶爾有那麼一兩道菜,能吃出些街邊小飯館的味道了,但一直試菜的人,卻是越來越漠然。「好吃麼?」「好吃。」「還要麼?」「夠了。」最多出現的,就是這樣的一問一答,然後兩個人捧牢飯碗,一個翻雜誌,一個看電視。
一直到分手前的小半年,我都沒有再做過飯。
我漸漸能揣測出剛剛在做飯時,那種「……」的心情到底包含著什麼樣的潛意識,那時一種不敢聲張的,希望還有人能在客廳裏,等著吃這一餐飯的心情。
我看著面前漸漸冷掉的面,無論是中餐還是西餐,只要一冷掉,就都顯得破敗不堪起來,原本濃墨重彩的色香味,都被冷空氣蓋上了一層油脂在上面,光看著便令人生厭。
我看看房間四周,灰頭土臉的我,煮了兩人份的義大利面,但卻連這眼前的一人份都無人喝彩。沙發上堆滿東西,只留出一個人的空隙。地板的過分乾淨,反而顯得整個房間更冷清,放眼望去,整個房間裏,只有運轉中的空調最有生命力。
雖然房間裏充斥著油煙味,但我還是能聞到盤旋在這房間中的主流味道,那是一種「太單身」的味道,就像李可說的,「在冰箱裏放太久」的那種味道。
我把面倒進垃圾桶,空著肚子想了很久,在十二點來臨前,我給王小賤發了一條短信。
「一起住吧。好歹能拼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