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品川這個人說話算話的。
他說第二天早上林靜姝必須搬出來,於是第二天早上林靜姝就被打包送到了他們公司的職工公寓樓下。
說是職工宿捨,實際上並不是一般意義上工廠的單身宿捨,而是離公司不遠的高層公寓,條件相當優越。也因此,這個並不是給一般的員工准備的住處,而是高管級別的人才能相守的待遇。
說實話,林靜姝這個級別的能夠住進來,真是羨煞人也,不知要惹出多少非議來。當然,林靜姝是不懂的——懂也無所畏懼,她現在一心要脫離寄人籬下的境地,義無反顧地奔向美好新生活什麼的。
季品川帶她到二十三層,然後給了她一把鑰匙。
進門之後林靜姝放下行李,一眼一眼打量起來,屋子不是特別大,目測也就四五十坪,不過裝修和設備一應俱全,一看便知是那種酒店式管理的公寓,當然每個月的物業服務費也相當可觀。(不知道公司是否能給報銷。)走到寬大的落地窗子面前,陽光從這裡闖進來,整個屋子亮堂堂的,向下看,不遠處就是中央植物園,真是不錯。不愧是大企業,員工待遇就是不一樣。她想起,前輩子雖然做小開,不過其實沒有太多的閒錢,爸爸去世後更是捉襟見肘,連員工的工資都拖欠著,很悲慘的往事。
不管怎樣,當下的林靜姝心情還是大靚的,對季品川當個財神爺一樣供著。
然而季品川仍舊冷冰冰的,「讓你住進這裡只是因為你之前的傷病公司也有一定責任,不過這也只是權宜之計,希望你早點自立。」
林靜姝滿口答應著,連聲說:「謝謝季總,我會努力工作的。」
季品川看著這女人笑得有點諂媚的臉,更加篤定之前的不安絕對是錯覺,林靜姝之所以引起他的一點點興趣完全因為——她很搞笑而已。
一定是這樣的!只是這樣而已……他面目表情地進行著心裡活動。
然而林靜姝只覺得自己老板刀子一樣嚴厲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果然讓我白住這個公寓他很肉疼吧?」她暗想,「表面上說的很大方,實際上有點後悔了吧?」這麼想著,她就有點戰戰兢兢的。
「內、內個,季總,我雖然搬到這裡住,不過你如果需要人給你做晚飯什麼的,我義不容辭喲!」
季品川極目楚天舒,「沒那個必要!」
林靜姝心想,更好,誰要伺候你這個脾氣古怪的人!
林靜姝就這樣開始了重生以來獨居的新時代!
獨居就是好,一個人想怎樣就怎樣,想看電視看電視,想上網上網,想吃零食就抱著薯片做couch potato也沒人冷嘲熱諷。並且她現在有更多的私人時間,不用和季品川時間上同步,下班之後就完全屬於自己的生活。她把多出來的時間多半投入到塑身運動中。
季氏做為大企業,當然也標榜所謂的企業文化,在員工福利和基礎設施上做足了表面功夫,林靜姝現在更加有時間利用公司的健身房。
特別是下班之後,她幾乎花半個晚上的時間泡在那裡。
然而每當她走進去,熱情地和遇到的人打招呼的時候,很多人都表現的很不友善,有的甚至匆匆躲開,好像避瘟神那樣。
關於這一點林靜姝實在想不通。
她從重生以來就為自己在公司裡的人際而略微苦惱。她先是把這個歸咎為別人對自己職位的眼熱。畢竟她自知林靜姝這個女人姿色墊底、現在能力又不能說多突出,並且此前還曾傳出過匪夷所思的緋聞。為此她更加注意自己言行,努力想打入公司職員的社交圈子。
不過之前的工作條件限制,她並沒有很多的自由經營自己的人際,現在她是捨得投入時間精力和一部分金錢的。
然而她悲哀地發現,林靜姝這個女人,在職場是沒有朋友的。
非但職場,生活中這麼久也不見得有什麼親密的友人和她聯系。基本上就只有老家的父母每一個月要點錢,然後附帶著問問她的生活而已。
真是衰啊!
景行不由得同情外起這個女人的遭遇來。
原來也有這樣的人生啊,這也叫一輩子啊。
其實景行之前算是個享樂主義者,認為人生的目的就是去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美食,和快樂的人交往,自己也做個快樂的人,這就夠了。
重生之後他多少有些變化,認識到了生活中的種種不盡人意之處,首先要考慮的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不過說到底,努力工作,向季品川那種老板卑躬屈膝也是曲線救國,為了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什麼的。他本質並沒有改變,仍舊對生活有所向往和企圖。
而身為人最基本的樂趣就是和人溝通的樂趣啊,想起從前在外面上學的時候,幾乎每天晚上林靜姝都要和朋友去酒吧泡著。(考試月除外。)有時候也沒什麼特別的節目,就是湊在一起扯皮地聊啊聊啊,那多開心。
然而林靜姝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資本。景行覺得是時候改變她這貧瘠社交生活了!
首先她把目光定在職場。
雖然有句話說職場是沒有真正友誼的,不過即便是那種逢場作戲的虛假友誼也是友誼啊,不能連這基本的配置都沒有吧。
然而她越是想努力和其他搞好關系就越覺得自己有多麼不受待見,並且這種不受待見還有惡化的趨勢。她走到哪裡都要受到白眼和指指點點,還要受到刁難,同人搭訕被冷落,脾氣大點的直接走開什麼的。她自問上輩子又不宅不腐的,沒有社交障礙,要說起來還算是很有(女)人緣哩!這輩子怎麼成了狗不理了?
她擠破腦袋也沒想出來問題究竟在哪……勉強說就只有一條了——
果真是因為身處美女如雲的大公司,所以吃了樣貌的虧了麼?
於是她加緊節食塑身,參加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什麼的。
林靜姝剛換好衣服進健身房,就有兩個人冷著臉走了出去。
搞什麼?見鬼了麼?
她忿忿不平地上了跑步機,設定了很高的步速,發洩地跑起來。
於是後來進來的人就看到一個結識的女人在跑步機上怒發沖冠地跑著,好像要把跑步機跑碎一樣。
更加沒人敢靠近她了。
不過還是有人不信邪。
一個林靜姝還算熟悉的人走近,冷笑一聲,上了她旁邊那台機器,身子曼妙地跑動起來。
兩個人的對比頓時十分鮮明,觸目驚心的。
這個人就是之前和林靜姝同為助理之一的茱蒂,現在她在業務部據說混的風生水起。
林靜姝知道她向來最看不上自己,不可能是來雪中送炭的,於是也很識趣地不去觸那個霉頭。
然而茱蒂是山不就我我來就山的類型,主動出擊地說:「林助理你怎麼有時間在這裡發洩苦悶?難道是失寵了?」
林靜姝指指自己的耳機,大聲說:「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專心致志地努力跑著。
茱蒂打了一拳軟棉花,不禁怒了,冷笑,「想裝聽不見,好啊!那我就大聲點,聽說你之前和某位高管同居,不過後來失寵,你又鬧了一通,對方沒辦法只好想辦法把你安排到公司的高管公寓。這回你聽見了麼?」
林靜姝一個馬失前蹄,差點趴到跑步機上被甩去去。
她手忙腳亂地拍下「Emergency」鍵,氣喘吁吁驚魂未定地看著茱蒂,再看看周圍指指點點看好戲的各位同仁,不禁悲從中來,「誰這麼缺德散布這樣的謠言!絕對沒有的事!」
茱蒂仍舊也停下來,來者不善地冷笑,「是謠言?那麼好,請問林助理,你現在是不是住在高管公寓?」
林靜姝嘎地被噎了下,然後挺起胸膛說:「是又怎樣?!」
茱蒂說:「請問你有什麼資格住進那裡?」
林靜姝又嘎了一下,不過很快說:「那是因為季總體恤我的工傷,你們也知道我是在加班陪季總參加聚會的時候被砸壞的,公司這樣做也是以人為本。」
茱蒂冷哼,「誰信啊?」隨手一指,「小王去年扭了腰,只在家休了三天就回到公司,年終的時候有因為這個多拿一點半點獎金麼?」小王的眼裡隱隱閃現著淚花。
「小張,上半年因為工作太忙而和男朋友分手,公司難道因此而發一個男朋友給她?」小張的眼圈嚴重紅了。
茱蒂繼續說:「不要拿你那點傷說事,也沒見你少一塊肉,就說自己失憶了。失憶是在你腦子裡的事,你說有就有麼?就算你失憶了就能因此而住進季氏的高管公寓是不是太此地無銀了?你知不知道那裡每個月的管理費就相當於一般租房費了,而這一切都是公司報銷。請問你何德何能讓公司眷顧到這個地步?」
茱蒂的分析聽上去有理有據,簡直要博得一個滿堂彩,說出了其他圍觀群眾的心聲。林靜姝如果不是林靜姝的話,差一點也要懷疑自己的清白了。
可是沒有就是沒有啊,她不能因此就認了吧。
於是她繼續挺起胸膛說:「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是公司領導層,怎麼知道領導的高瞻遠矚;你不是季總怎麼知道季總的雄才偉略?!如果你對季總的決定有什麼異議的話就去找季總啊,不要說些奇怪的傳言。」
茱蒂說:「不敢,我怎麼敢對季總對公司有什麼異議?我只是對林助理你表示一點敬佩之心罷了。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靜姝反擊說:「那倒是。就好像你長的不錯,心底就不怎麼純良。」
茱蒂沒想到一陣子沒見林靜姝又長能耐了,頓時不幹了,「你說誰?!憑你也有資格說我?!你這個人盡可夫的……」
林靜姝一看她來勢洶洶的,也不戀戰,匆匆就要收拾東西撤退,不過嘴上仍舊不服輸地回嘴,「我才不是人盡可夫!倒是你,不是口口聲聲要做企業戰士?」
茱蒂不顧形象地撲過來,唰一爪子就撓下去。
林靜姝這幾天運動初有成效,反射神經稍微好一點,一閃神略略躲過,還拳擊手一樣,咚地出了一拳。
實際上她一揮出去就有點後悔了,心想好男不和女斗,我怎麼墮落到和女人打嘴仗然後還打女人了?
然而已經晚矣。
茱蒂被當胸一拳杵了出去,被圍觀群眾及時攔住還沒給打到地上。
她徹底怒了,一邊高喊:「打人了!林靜姝打人了!!」一邊又撲上去。
林靜姝慌亂地跑動,手支把著,嘴裡說:「你別沖動!別沖動!!」然而她這樣軟弱的防御姿態在氣勢如虹的茱蒂面前是不堪一擊的,更何況她並沒有作為女人的實戰經驗,吃虧的緊!
很快,她就被茱蒂追上,一把抓住頭髮,撕扯起來。
林靜姝頭皮一麻,嘴裡告饒,「別薅別薅!」
她不知道的是,在女人的戰爭中,頭髮乃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至高點,誰控制了對方頭髮,誰就等於將對方置於自己的武力范圍之內,於是經常可以見到兩個女人打仗互相扯著對方的對方彎著腰近身肉搏的慘烈場面。
而這一切女人新手林靜姝是不懂的。
她被茱蒂揪著頭髮,一頓撓,扭著脖子,露出的臉上表情驚恐而糾結的樣子。
圍觀群眾嘴裡紛紛說著別打別打,然而卻沒有真正拉架的,還有幾個快速地掏出手機開始拍照。
於是一分鍾後,林靜姝各種猙獰扭曲的詭異表情開始在網上流傳……
第二天,季品川看到林靜姝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皺眉說:「你怎麼搞的?」
林靜姝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說:「被貓給撓的。」
季品川於是訓斥了她一頓,罵她是個連貓都能欺負的笨蛋什麼的,然後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打開電腦,就發現一個匿名的發全公司的郵件,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則新聞鏈接,點開,跳出來一張面部特寫,標題是——
《職場風雲錄——大公司內部女職員械斗,動物凶猛!》
卻見那張臉翻著白眼,伸著舌頭,頭髮一半被揪著一半繚亂著,鬼一樣的淒厲。
下一張,換了個角度,猙獰依舊。
在下一章,扭曲不減。
這張臉,即便是化成鬼季品川也認得,不是林靜姝是誰?!
他倒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公司出了這樣丟臉的事簡直是豈有此理,然而接下來一秒——
「噗——」
咦,為什麼我笑了?他一邊噗噗地笑一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