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看向他,眼眸含笑,難得一副乖巧弟子的模樣:「……不逃。」
丹提仙君也是個識時務的,笑笑對著上仙說:「難怪山長如此敬重上仙,如此兢兢業業,連休息時間都不忘給弟子補課,實乃我輩楷模。」說著便朝著上仙拱了拱手,又對阿桃說,「既然上仙紆尊替你補課,便是你的福氣。上仙字字珠璣,可務必謹記上仙的金玉良言,切莫如平時一般課上開小差。」
看到丹提離開,身邊又有一言堂的弟子陸陸續續的下學歸家,路過庭和的身旁。
都是一些夷山的小妖。
妖性難改,白日為了在仙君面前表現,一個個都十分的本分聽話,這會兒剛下學,便一個個暴露了本性。舒展著筋骨,走路和說話都隨意了一些。有一對相好的金銀花妖路過,金銀花妖金為雄,銀為雌,那雄花妖便從捏了捏手中今日發放的計生用品,壞笑著對身邊之人說道:「待會兒定要幹得你下不了床。」
身邊的雌花妖面色嬌羞,乖巧的依偎在他的身旁。
聲音不大,可上仙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一時臉色有些不太自然,下意識的咳了一聲。
路過的金銀花妖見是上仙,登時睜大了眼睛,趕緊恢復平日的本分模樣,朝著上仙行了禮,然後一臉懊惱的相攜離開。
日薄西山,晚霞照得整個夷山的天空如鮮血染紅一般,甚是絢爛。上仙一襲雪白的寬袖長袍,沐浴在和風夕陽中,光風霽月,彷彿雖時能踩著雲霞歸去。垂著的衣袖輕輕的吹動,發出輕微的聲響,庭和的眼睛望了身旁的阿桃一眼,語氣認真的說:「走吧。」
也不看阿桃的反應,說話就朝著前面走去。
阿桃側目,站在原地看著他緩步向前走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就跟了過去。
兩人沿著河邊一直走,走到盡頭,就是庭和住的小木屋。一路無言,庭和沒有往後面看,卻能感覺到到靜靜跟著自己,還有她身上的氣息。臉上略微緊繃的情緒漸漸放鬆……好像這個桃妖,也不是那麼的不聽話。
庭和的步子又刻意的慢了一些,待感覺到她走在自己身旁的時候,才說道:「雖然有些話不太合適,可我還是要說一句——若是可以,你日後還是少同丹提單獨相處為好。」
阿桃則問:「為何?」
這……
庭和撇過頭看了看她的臉,看著她粉腮紅唇,霧眉明眸,美得一如既往的張揚,才收回眼,認認真真的說:「他這人有些……」庭和從小就是君子風範,從未在背後說過別人的壞話,一時倒是有些不習慣。
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有些不太正經。」
雖然不太和丹提相處,可丹提的行為舉止,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瞭解的。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他自己不喜,別人如何,卻是與他無關的。
阿桃立刻笑了起來。
她很少笑,笑起來眼眸燦若星子,沒了平日的孤高寡言,倒是有種妙齡少女該有的天真爛漫。
庭和便赧然道:「你笑什麼。」
阿桃走到他的面前與他面對面站著,仰起頭說:「有多不正經?」而後伸手從庭和寬大的衣袖中拿出一個物件來,拿著那物件輕輕戳向庭和的胸膛,素指纖纖,輕輕的問,「……比上仙還不正經嗎?」
桃香倏然間逼近,直直的竄入鼻間。庭和的眼睛陡然睜大,而後便伸手去拿戳著他胸膛的物件。只是下一刻面前的少女將其捏住,庭和去抓的時候,握在手裡的,便是一隻軟弱無骨的小手。
握著她的手愣了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將她的手放開。
靜靜垂手站在她的面前,庭和面色如常,只說道:「你若是想要便給你吧。」下午的時候她也領了罷,在夷山,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心跳驟然加速,庭和不自然的邁步往前走去。之後進了自己的院子,走進小木屋。
剛打開門,跟在他身後的阿桃就將東西重新塞到了他的手裡,淡淡道了一句:「拿好了。」待他還在恍惚之際,她已經先他進屋,直接走到裡面的木桌旁,拿起杯子倒水喝。
庭和站在門檻外來瞧了一會兒,拿著物件的手不自覺的收緊,然後進屋將手裡的東西放到床邊衣櫃的抽屜內。
站在原地想了想,才走到阿桃的身邊去:「你雖然修為高,可平日該學的還是要學的。上午未去上課,我替你整理了一些內容,這個……你拿去看吧。」
說著將下午剛寫好的重點拿了出來,遞給了她。
阿桃坐在凳子上,看到庭和遞過來的冊子,上頭的字跡筆力勁挺,行雲流水,字如其人應是如此。
她的眉目靈動,笑笑說:「你不用給我這些,我不愛看。」
典型的荒廢學業。庭和的身份擺在那兒,一言堂的小妖們多得是不愛學習的,可在他面前總是要裝裝樣子的,獨獨她半點都不知道掩飾,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誰說都沒有用。
他坐下來繼續和她說:「山長對你寄予厚望,你切莫辜負他的期望。」
待在夷山的這段日子,在庭和的面前,山長提到的最多的就是阿桃了。庭和心裡也清楚,這桃固然有天賦,可若是這般自暴自棄下去,遲早泯然眾妖。如此一來,是絕對不可能有機會離開夷山的。他既然遇見了,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走歪路。只是想要說服這桃,並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
阿桃見他一副諄諄教導的模樣,只好說:「我再想想。」
什麼再想想,明擺著就是敷衍。庭和也不再提這件事情,可不說學習上的事情,其他的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說了的……不對,還是有的。庭和猶豫了一會兒,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說的,才略抬眼眸望著她:「昨晚的事情……」
而後就是一副不知該怎麼說下去的樣子。
阿桃卻是平靜的哦了一聲,直言說:「昨晚我很舒服。」
這就是生長環境不同導致的思想差異,他覺得不好意思開口的事情,她卻極為稀鬆尋常,好像昨晚他們就一起吃了一頓飯,就說味道不錯一樣。寬袖之中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大概這種事情對她來說,的確很常見吧……說不出的感覺,卻有些不太舒服。
庭和的情緒平靜了一會兒,看著她這般輕鬆的語氣,覺得他所擔心的事情,應該也不會發生。
沒有想像當中的如釋重負。
便道:「既然你無心學業,今日就到這裡吧。我現在送你回去。」語氣比方才冷淡了一些。說完話,他起身準備出門,卻看到阿桃坐在凳子上,並不打算起來的樣子。
阿桃仰頭看向他,聲音慵懶的說:「我有些餓了。」
這個桃……庭和略微蹙眉,想到中午她的確一副很餓的樣子。應該沒有怎麼吃飽吧。
罷了。庭和對她說:「你等我一會兒。」
「好。」阿桃笑笑應道。
兩刻鍾後——
木桌之上便擺上了四菜一湯,熱騰騰的飯菜,雖是清一色的素菜,卻是色香味俱全的。夷山與世隔絕,卻也有與世隔絕的好處,譬如這滿山的綠色蔬果,可是別的地方比不上的。最後一碗湯放了上去,庭和去後院洗碗筷,剛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些動靜。
轉頭一看,就看到阿桃伸手在吃菜了。
這種場景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在一言堂的食堂內,幾乎所有弟子都是這樣用飯的,狼吞虎嚥的不再少數。夷山的山風如此,他固然不習慣,卻也沒有想過糾正,可眼前這個……庭和皺眉,沒有多想,拿著碗筷立刻走了過去,順手抽出一雙筷子,就朝著阿桃伸過來的手打了一下。
下意識的就收回了手,阿桃一雙眼睛望著他,大概也是有些驚訝。
就見庭和上仙厲聲教育道:「先去洗手。」
這便隨他一道去後院洗手。末了回到飯桌前,接過庭和遞過來的碗筷,執起筷子才去夾菜。
庭和看著她斯斯文文的用飯,看著的確比剛才不洗手就伸手吃菜的樣子端莊多了。不過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只吃了一點點就沒有再吃了。
不是剛才還說餓的嗎?
庭和雖然不是自負之人,可對著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些瞭解的,他的母親青鸞夫人最喜歡吃表嫂做的飯菜,時不時的就去他表哥容臨那邊,他跟著耳濡目染,也從表嫂那裡學到了一些。他學什麼都快,廚藝也是如此。不過因他的身份,很少自己下廚。
應該不是廚藝的問題。之後`庭和便有些想明白了,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大多數為了保持體態不敢胡吃海喝。胖一些其實也挺好的……庭和便說:「怎麼了?方才不是說餓嗎?」
的確是她說的。阿桃看著他說:「沒有葷菜嗎?」
還真當他這裡是館子,開始點菜了。庭和的脾氣好,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可他母親想要吃他做的飯菜,也不是想就能吃到的,如今為這阿桃洗手作羹湯,已經超出為人師表該做的事情了。卻是嫌棄這飯菜太素。
庭和便緩聲和她說:「我不太擅長做葷腥。」
哦。
阿桃沒有再繼續說,只低頭勉勉強強吃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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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芍藥聽說阿桃願意住在新學捨,心下歡喜不已。就對阿桃說:「你肯住就好,你放心,日後的衛生工作都有我來做,你只管住著就成了。」
芍藥性子溫順賢惠,最喜歡縫縫補補做些家務事兒,阿桃對這方面則是一竅不通,兩人認識之後,芍藥就時不時的去阿桃那邊替她打掃衛生、洗衣做飯,如此一來,阿桃自然漸漸與她交好了。
阿桃對此事並不感興趣,又聽芍藥抱怨道:「昨天上午上仙的課講得太深奧了,他都講了好幾遍了,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懂……可是筆記也不知道怎麼記。」芍藥對功課十分的上心,可底子在那裡,平日看上去非常認真勤奮的一個人,卻總是學不好。
阿桃想了想,從書囊裡將一本冊子遞給了她。
嗯?芍藥疑惑的接過,打開來一看,上面竟是昨日上仙講課的內容,筆記工整詳盡,而且還比課上講得淺顯易懂,生動多了……
她興奮的抱緊冊子,眨眨眼壓低聲音道:「你真是太厲害了。」這就是芍藥的性子,只覺得阿桃厲害,卻不疑惑她是如何弄來的。
阿桃將書囊一放,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今日芍藥一大早就來叫她,倒是難得沒有遲到。準備將書囊放進抽屜內,打開桌板後,卻看到裡面有樣東西。
芍藥也湊了過來:「這是……」
阿桃將青布抱著的東西解了開來,打開蓋子,裡面是一盅燉得軟爛的、肉`香四溢的豬腳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