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命就一條

「你還在杵著做什麼?」

見女人完全不把他的話當回事,秦正怒火中燒,「我說我要泡個澡。」

「你有手有腳。」唐依依怎麼也有一米六八,不是嬌小可愛的長相,吼起來,架勢不小,「自己不會放水嗎?」

秦正愣住了。

下一刻,他的眸光一沉,「你找死是不是?」

唐依依呼吸急促,瞪著他。

兩人無聲的僵持。

半響,秦正淡淡的笑了起來,他俯身逼近,一把將唐依依按在胸口,唇在她耳廓磨蹭。

「這樣比過去有意思,不是嗎?」

唐依依毛骨悚然。

浴室敞亮,奢華,瀰漫著水汽,一高一瘦兩道身影在白牆上晃動,交織,又錯開。

秦正倚著浴缸邊緣,結實的手臂隨意擱在兩側,露出大片麥色胸膛。

他伸手,端走旁邊的高腳杯,淺抿一口紅酒,「過來,給我按按頭皮。」

唐依依冷冷的看著他。

秦正的低笑聲響起,充滿危險,「唐依依,你要處處跟我逆著來,我有的是法子把你那身刺給一根根拔了,讓你體無完膚,不信你試試。」

唐依依的臉色陰沉,她的眼底徒然閃過一道光亮,抿緊的嘴角翹了翹,「要我給你按頭皮是嗎?」

說著,唐依依擼起袖子,蹲在秦正身邊,細長的十指伸進他的濕髮裡。

白手,黑髮,糾纏著,尤其醒目。

頭皮傳來刺痛,秦正的面色鐵青,該死的,這女人是想在他頭上扎出馬蜂窩嗎?

「出去!」

心裡譏笑,唐依依收回手,視線不經意經過那面大鏡子前放置的洗手台,白淨又寬大,她又怪異的回看一眼,定住。

腦子裡猝然出現一個聲音,嘶啞低沉,裹著恐怖的欲望與不容拒絕,「坐上去。」

「看看,你多美。」

怎麼會冒出那幾句話?是在哪部電影裡聽過的台詞,還是哪本書上看過?

那麼露骨,光聽著就能讓人浮想聯翩。

唐依依臉上的血色褪去,蒼白的近乎透明。

她的嘴唇蠕動,顫抖,卻是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秦正察覺到唐依依的視線停留之處,他的目光驟然暗了暗,漫不經心的開口,嗓音帶著幾分不明的沙啞。

「想坐上去嗎?」

那幾個字彷彿一把鐵錘,重重敲在唐依依的頭上,她頓時頭暈眼花,踉蹌著跑出去,背看著牆壁,大口大口喘氣。

不一會兒,冷汗就把唐依依的後背打濕了,她抹了把臉,從包裡翻出手機。

精神分裂,雙重人格……

輸入又刪掉,唐依依一頁頁往後翻看,一無所獲,腦子快要炸裂。

到底是怎麼了?

唐依依跌進沙發裡,使勁抓了抓頭髮,自從早上莫名其妙在亭子裡睡過一覺,做了一場夢,她的腦子裡就開始出現零碎的東西,有聲音,也有場景,都很陌生。

彷彿有隻手拿著刀,把她的腦顱切開,強行塞進去了那些東西,格格不入。

可又剮不掉,竟然以恐怖的速度,無聲無息地在她的記憶裡扎根了。

如果那個和她有著相似面貌,同名同姓的女人出現,那她的生活軌跡就能回到原來了。

唐依依忍不住去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除非人死了,不然以秦正的手段和勢力,找到人是早晚的事。

那時候她就能擺脫了。

但是……

唐依依把臉埋在手心裡,她是孤兒,無父無母,更沒有兄弟姐妹,所以絕不可能出現什麼血緣羈絆之類,無法用科學說明的現象。

那她到底是怎麼了……

浴室的秦正泡完澡出來,女人坐在椅子上剪手指甲,既沒有同過去那樣,拿著大毛巾給他擦乾頭髮上的水,也沒有為他準備睡袍,一杯茶水,把他當空氣了。

莫名地,秦正感到不快,那種不快並不純粹,混雜著扭曲的抑鬱。

空氣裡多了濕氣和清冽的香味,唐依依沒抬頭,繼續磨著小手指的指甲。

她想過了,現下無處可逃,索性硬著頭皮往下過,命就一條。

當是被瘋狗追趕,疼就忍著點,總會撐過去的。

橘黃色指甲剪被拿走,丟到沙發上,唐依依也被丟過去,差點摔到地上。

一滴水珠在秦正鼻子上凝聚,顫顫巍巍的,啪的砸到唐依依臉上。

從唐依依的角度,可以將身上的男人雙眸深處沸騰的東西看的一清二楚。

她僵著不動,「秦正,我們談談吧。」

秦正的目光在她身上遊走,「說。」

唐依依的語氣少有的商榷,「你先讓開,這樣我沒法跟你說話。」

她說完,身上的男人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無動於衷。

就在唐依依不抱希望時,禁錮她的力道一輕。

秦正倚著沙發,長腿交疊,伸手摸到煙盒。

唐依依將思緒捋了一遍,她冷靜的說,「我知道我跟你的前任秘書長的很像,但我真的不是她,如果你是想把我當成……」

砰,打火機扔到桌上,發出很大的響聲。

唐依依蹙眉,她不知道那句話是怎麼激怒到了這個男人。

深吸一口煙,秦正的氣息喘而粗重,「你告訴我,白天一天都發生了什麼?

唐依依滯住。

白天她的腦海裡亂糟糟的,猶如失靈的開關,永不到站的火車,就沒有消停過。

秦正扣住唐依依的下巴,「說話。」

唐依依被迫抬頭,臉上的情緒無處遁形,「你不是派人跟著我嗎,發生了什麼你會不知道?」

他現在不想說一個字,怕自己沒忍住,把這女人掐死,秦正的眼眸一瞇,膝蓋抵開唐依依的腿……

樓下,管家領著傭人立在一側,耳邊傳來撕打聲,咒罵聲,摻雜著東西摔砸的響聲,他們的神情是一致的驚愕。

之後,又均都沉默起來。

詭異的氣氛在大廳蔓延。

他們難以想像,先生吃苦頭的畫面是什麼樣子。

過了很久,樓上的動靜消失了。

管家揮手,「下去休息吧。」

傭人應聲,回房去了。

管家看看樓梯口方向,長歎一聲,那倆孩子要走到一起,還有很長一段彎路。

希望先生能早一些醒悟。

臥房裡響著喧鬧聲,床對面的牆上安裝了電視,史無前例,依然沒有減輕床上的僵硬氛圍。

唐依依的身子遮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個腦袋,唇上有血塊凝結,眼角潮紅,髮絲凌亂,她除了轉動眼珠子,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懶的收拾。

旁邊的秦正胸膛,下顎,耳後,脖頸裡都有抓痕,慘不忍睹。

他取下眼鏡,用兩根手指捏了捏鼻樑,隱忍著什麼。

「躺我身邊來。」

唐依依把被子一壓,「不用了,我這邊有地方。」

秦正的口氣硬邦邦的,「給你上藥。」

呼吸一頓,唐依依的眼角掃過去,警惕又冷淡道,「你還是給你自己上吧。」

秦正不再多說一句。

剛才已經是他這輩子的第一次低頭,沒有第二次。

某台的大型勵志節目正在重播,精彩紛呈。

唐依依合上眼皮,試圖找到睡意。

昨晚她是在藥物的作用下昏睡過去的,一覺到天亮。

今晚不同,她是清醒著的,身旁多個老男人,還是不定時發病的變態,每一分都異常難熬。

被子掀開,秦正起身,邁步走出房間。

唐依依鬆口氣。

正在她準備跳下去鎖門時,門又從外面打開,出去的人回來了。

秦正瞥了一眼唐依依,沒有錯過她在看到自己進門那一刻的失望,他的心口充斥憤怒,嗤笑道,「放心,我晚上就在這裡睡,哪兒也不會去。」

唇角一抽,唐依依轉頭躺回床上。

反手帶上門,秦正拉開椅子,把電腦打開,開始處理公務。

拿遙控器一個個換台,重複兩遍,唐依依又去刷手機,她收到一張劉婷雲發過來的照片,穿一身丫鬟打扮的淺綠色古裝,標誌性的剪刀手。

這個點,劉婷雲還在劇組,累成死狗。

她坐在馬扎上面跟唐依依發短信,今天是進組第二天,身心俱疲。

導演想要最好的效果,一個鏡頭反覆的拍,她可以接受,畢竟這是她喜愛的事業,也享受那個塑造角色的過程,但劇組有個小妖精,就真的要命了。

其他人什麼感覺,劉婷雲不太清楚,她是快憋出火來了。

那柳憐仗著是薛五女朋友這層關係,鼻孔朝天,目中無人,偏偏還演什麼不像什麼,每次一有她的戲,劇組都翻天覆地。

最悲劇的是,劉婷雲今年可能犯小人,她跟柳憐有不少對手戲,不是她被柳憐打,就是被罵,再加上對方那爛演技,今天拍的一條扇耳光,她被扇的半邊臉都有些腫。

只能自我安慰,也許導演受不了,或者薛五玩膩了,柳憐就不能再興風作浪了,劉婷雲要做的就是爭取把這部戲演好了,以後能有更多的機會。

看到唐依依發來的短信,說她住秦正那邊,劉婷雲嚇的差點從馬扎上掉下來。

同居了?!

劉婷雲立刻撥過去,那頭響了一會兒,才接通。

「依依,你現在情況怎麼樣?他是不是把富貴擄走了?」

唐依依在陽台,吹著涼風,隔著玻璃,兩眼戒備的盯著房間,聲音壓低,「嗯,富貴也在這兒,我還好。」

「還好?」劉婷雲不信,那男人費心思把人控制住了,不可能不碰,只是看著。

唐依依說,「沒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劉婷雲,「……」

比她還會苦中作樂。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把我的至理名言送你,合適嗎?」

唐依依無語,「你留著吧。」

劉婷雲哈哈大笑,又擔憂起來,「依依,你別跟秦正硬著來,安全第一,必要的時候就在他面前示弱。」

「根據我的經驗,女人的眼淚和母愛式的動作,譬如摸摸頭,抱一抱,都對男人有不小的影響力,回頭你試試。」

唐依依的面部抽搐,她做不來。

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以談笑自若,冷靜從容,可是一碰到那個男人,她的神經末梢會繃緊,情緒隨時都會失控,變的不像自己。

真應了那句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變態待在一起,她也不正常了。

「婷雲,你注意著點,我偷聽到秦正跟薛五的電話,薛五好像盯上你了。」

「不可能吧,我跟柳憐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劉婷雲開著玩笑,「她明騷,我暗騷,我倆不同路。」

唐依依說,「薛五那人很會玩,他換女人比季節變化要快很多,據說沒有一個女人能在他身邊留過兩個月的,圖的就是新鮮感。」

劉婷雲沉默了幾秒,「真是個渣。」

那這麼說,柳憐快領盒飯了啊。

正想著,肩膀被人推了推,劉婷雲抬頭,見是柳憐的助理,她捏著手機,眼神詢問。

助理說,「你起來一下,憐姐要用這馬扎。」

劉婷雲看一眼不遠處被伺候的柳憐,「她不是有椅子坐著嗎?」

助理不理睬,拿了馬扎離開。

劉婷雲看到馬扎被放到地上,柳憐把腳放上去擱著,她氣的翻了個白眼,真行!

助理的聲音唐依依聽見了,「婷雲,你還好嗎?」

劉婷雲笑了笑,「這都不算事。」

她又不是第一天混這個圈子,站的位置比別人低,就會被踩,普遍現象。

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往上走,直到站上最高處,俯視眾人,那時候再也沒有人能踩到她。

場務的喊聲透過喇叭,在片場響起,催促準備開拍了。

劉婷雲說,「依依,我先去忙了,你早些睡。」

「不要鑽死胡同,事情也許沒你以為的那麼糟糕。」

拉開玻璃門進去,唐依依丟掉手機,鑽回被窩裡,她撐著眼皮看電視,鼻端隱隱有淡淡的香味縈繞,那氣味很好聞。

唐依依四處看看,發現一側牆上放著一個通體漆黑的小香爐,氣味就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

之前好像沒有,唐依依看了幾眼,就沒再看,又把視線挪到電視上,片刻後,困意襲來,越來越濃烈,覆蓋住了意志力,她慢慢的睡著了。

秦正合上電腦,掐了掐眉心,他躺到床上,把背對著他的女人撈進懷裡。

嗅著自己專用的沐浴露味道,秦正碰著唐依依的敏感點,看她在他的掌控下氣息紊亂。

良久,秦正的口中溢出一聲歎息,帶著笑意。

「唐依依,你的身體忘不了我……」

次日,唐依依陪著富貴窩在花園曬太陽,秦正沒在她眼前晃,連陽光都明媚許多。

石進過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幕,漂亮的女人坐在木頭長椅上看書,一隻白貓趴在旁邊,靜靜的守著,畫面很美好。

腳步聲驚動了唐依依,她抬眼,「石特助。」

石進兩手提著袋子,他接到總裁吩咐,就跑去四零樓打包飯菜送過來了。

客廳瀰漫著香味,唐依依坐在桌前,她喜歡吃四零樓的,所以在看到這些菜時,下意識的胃口大開。

是秦正的意思,唐依依清楚。

管家端過來新鮮的橙汁,還有給富貴準備的貓糧。

「唐小姐,有什麼事就吩咐一聲。」

唐依依笑道,「好。」

她對這個老人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坐在一旁的石進喝著開水,暗自觀察,有一天唐依依知道那個人就是她自己,不知道會不會受刺激。

唐依依邊吃邊問,「石特助,你什麼時候進slm的?」

心裡一個激靈,石進面上不動聲色,「我是兩年前才進slm的。」

唐依依哦了一聲,兩年前,那是在那個人離開之後。

「你見過她嗎?」

知道唐依依口中所指的她是誰,石進神情怪異,「沒有。」

唐依依吃了兩塊三文魚,繼續跟石進聊天,餘光落在管家身上。

管家垂手聽著,始終沒有露出一絲一毫表情變化。

離開別墅,石進拿手機匯報情況,詳細到他跟唐依依的每一句對話。

「總裁,屬下什麼都沒說。」

秦正的回答卻令人吃驚,「以後她問什麼,你照實說。」

石進愣了愣,「是。」

掛斷電話,秦正半闔眼眸,抽了一口雪茄,他要不惜一切手段把唐依依逼到無路可退,讓她面對現實,再也不能自我逃避。

那樣她就躲不掉過去的所有了。

「剛才老鍾通知我,新來了倆個小姑娘。」薛五翹著腿,「我就不要了,倆都給你。」

秦正吞雲吐霧,「沒興趣。」

二十歲以下的,在他眼裡都是小孩子,他沒有戀童癖,對發育不良的小女孩無感,即便是唐依依,也是等到她長大,蛻變了,他才要了她。

薛五扯嘴角,「真不看看?」

秦正夾走雪茄,冷睨他一眼,薛五攤手,「那算了。」

「不是我對唐依依有成見,她留指甲是不是專門為了撓你的?」

秦正的眼角輕微抽了抽,身上的抓痕有作痛的跡象。

他的面上是無所謂的樣子,「撓兩下就撓兩下吧。」

兩下?薛五咂嘴,「你出門沒看鏡子嗎,你都快成花貓了。」

秦正面無表情。

一聽到貓這個字,他就產生厭惡感,那只肥貓得寸進尺,還向他挑釁,死扒著唐依依不走。

對現在唐依依而言,他連那貓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仰頭灌下一杯伏特加,秦正捋了捋額髮,胸口發堵。

今天他出來這麼長時間,那女人高興壞了。

「我前兩天跟你提的那個……」

薛五摸了摸嘴唇,眼中閃過興味,「唐依依的室友,劉婷雲,我查到了好玩的東西。」

「劉婷雲有個男人,在y市工作,倆人異地談了六七年了,她不知道他倆之間還有一個女人,早跟那男的睡床上了。」

「嘖嘖,你說我要是把她那男人跟別的女人搞到一起的事透露給她,她會怎麼著?」

想想就興奮,薛五一臉算計。

秦正淡聲警告,「你玩可以,別把唐依依牽扯進去。」

薛五一副誇張的表情,「我哪敢啊。」

那唐依依是他最不想招惹的一種女人,有迷惑人心的外表,卻是最琢磨不透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反咬他一口。

「唐依依應該很快就能想起來了吧。」

秦正開口,「不會太久。」

薛五心想,想起來未必就是好事,過去的唐依依工作上面無可挑剔,生活中卻過的麻木。

這女人對男人有沒有心,不用說,一個眼神就能看的出來。

唐依依顯然沒有。

「斯伯特的名聲那麼大,也沒能一次讓唐依依恢復。」薛五的臉上湧出幾分狠毒之色,「要不要帶陸啟之過來,讓他給唐依依看看。」

秦正搖頭,「暫時不動。」

那個領域他沒有涉足過,萬一陸啟之存心玩貓膩,情況就麻煩了。

和薛五分開,秦正在市裡轉了一圈才回去。

沒有在房裡看到人,花園也沒有,他眉間的戾氣瞬間就湧了出來,「人呢?」

管家過來說,「先生,唐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秦正的面色冰寒,「誰准的?」

後背一涼,管家欲言又止,「先生,如果管束太嚴,唐小姐會……」

秦正冷冷的說,「你管的有點多了。」

管家噤聲。

秦正閉了閉眼,額角青筋暴起,他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有青山跟著,那女人跑不了。

晚上八點多,唐依依逛累了回來,整棟別墅黑漆漆的,一點光亮都沒有,她的第一反應是停電了,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青山,大家都放假了?」

落後一步的青山低著頭,面容冷峻,他的舌尖掃過口腔內壁,隱隱還殘留下午吃過的豆腐花的味道。

那味道是他頭一次品嚐,揮之不去,干擾了他的思維,促使他違背命令,多說了一句,「先生在等你。」

這時,唐依依的手已經推開客廳大門,在嗆鼻的煙草味裡,看見了沙發上的男人。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