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接受治療

在醫生的帶領下,唐依依穿過鐵欄,看到了黃筱。

她胖了,藥物讓她看起來有點呆,很難從她臉上找出以前的清雅,就連出生名門的貴氣都不見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憂鬱,焦慮,彷徨。

眼前這一幕給唐依依帶來不小的衝擊,她不禁生出感慨。

這才多久,一個人就能完全變成另外一副樣子。

醫生喊道,「起來,有人來看你了!」

黃筱蜷縮著身子,沒有反應。

醫生見怪不怪,「剛吃了一大碗麵條,估計要睡了。」

唐依依蹙眉,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嚥下去了。

醫生一走,房間靜下來。

靠近床的位置,唐依依低著頭叫她,「黃筱。」

黃筱一動不動。

唐依依的眉心蹙的更緊,乾脆把手伸過去,放在黃筱肩頭,推推她。

黃筱似乎是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無神的看看虛空。

半響,從嘴裡蹦了一句出來,「我沒瘋。」

唐依依一愣。

下一刻,黃筱突然從床上跳下來,唐依依嚇一跳,就見她跑到門口,對著門念叨。

「我沒瘋。」

來回只有這幾個字,維持著沒有起伏的音調,像一台錄音機,按了開關。

唐依依渾身發毛,不知道怎麼了,這一刻她從黃筱身上看到了秦正。

那個男人會不會也在哪一天被關在這樣逼仄的小房間裡,門窗都釘上鐵欄,呼吸著難聞的藥水味,和令人作嘔的怪味。

在窒息的氛圍裡,每天吃了睡,睡醒了再吃,被喂成一個憨傻的胖子,忘了自己,也忘了他人,什麼都忘了。

日復一日,就此過完餘生。

心口發悶,唐依依抿了抿唇,將紊亂的思緒平復。

明天就帶秦正去看醫生,必須說服他接受治療。

她暗暗下決定。

耳邊神神叨叨的聲音還在,唐依依拉下黃筱抓頭的手,望了一眼對方被抓出條條血痕的額頭。

「你真不認識我了?」

黃筱的嘴唇翕合,她依然只說那一句,「我沒瘋。」

「是,你沒瘋。」唐依依認真的說,「我知道,你是正常的。」

呆了一會兒,黃筱抓著唐依依的胳膊,不停的點頭。

「沒瘋,沒瘋。」

胳膊被抓的有點疼,唐依依吸口氣,她的聲音放低,邊說邊觀察黃筱臉上的表情,「你還記得你兒子嗎?」

黃筱喃喃,「兒子……」

唐依依拿出手機,翻到一張嬰兒照片,舉到黃筱面前。

「這就是你兒子。」

看到手機裡的照片,黃筱的眼睛一點點的亮了起來,隨後瞪的很大,「我記得,記得的,兒子,我有個兒子。」

唐依依沒說話,她在等黃筱繼續,卻沒了下文。

「薛戍,有印象嗎?」

黃筱兩隻眼睛對著手機。

唐依依又問她,「薛五呢?有沒有想起來?」

黃筱還是那副狀態,一個勁的瞪著手機,彷彿只要她一閉眼睛,照片上的嬰兒就不在了似的。

唐依依搖了搖頭。

待了幾分鐘,醫生過來了。

「黃筱,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唐依依問黃筱。

她以為對方不會給她任何回應,誰知黃筱緩緩的轉頭。

「有的。」

「什麼?」

黃筱說,「我想想。」

唐依依歎了口氣,「下次再說吧。」

她準備把手機放進口袋裡,卻在這時,黃筱朝她撲過去,用力攥著手機另一頭,神情癲狂。

醫生見狀,立刻叫來倆個男護士,他們強行將黃筱的手掰開,把她壓到床上,按著她的身子。

黃筱的臉被迫貼著床,扭曲著去看唐依依的方向。

垂放的手動了動,唐依依捏緊手機,她跟黃筱的交情不深,但看到這個場景,仍然有所觸動。

醫生的提醒聲響起,唐依依抬腳出去。

黃筱望著門口,似乎不明白,唐依依剛才還在的,怎麼就走了。

她茫然的臉上驀地閃過什麼,大力掙扎著喊出聲。

「依依姐,幫幫我,我想出去——」

黃筱又被按回床上,她聲嘶力竭,「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鐵門那裡,唐依依的身形微頓,下台階時,她和一個婦人擦肩而過。

餘光不經意瞥了一眼,唐依依認出來是黃筱的母親。

不過她並不打算打招呼,寒暄一番。

唐依依走遠了,黃母才原路返回,對著她的背影看了半天。

揣著猜測離開,黃母去找黃筱的主治醫生。

「醫生,我女兒今天的狀態怎麼樣?」

「病人的情緒極不穩定。」醫生說,「剛打完鎮定劑。」

「不穩定?」黃母急了,「是不是有人刺激到她了?」

腦子裡想到的就是唐依依。

薛五那人太狠了,不允許他們探望女兒,黃母每次來,都是從醫生嘴裡打聽一點情況。

這次唐依依能進去,黃母驚訝,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怕是秦正在中間做了什麼。

醫生雙手交握,陳述的口吻說,「剛才病人的朋友來看她,兩人單獨相處了幾分鐘。」

「至於談的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黃母的臉色變了變。

「醫生,我女兒可以出院了吧。」

醫生咳一聲,「照目前的病情來說,還不能。」

黃母的語氣很沖,「什麼病情?」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她根本就沒病!是我那個女婿……」

話聲戛然而止,黃母自覺失態,家醜不可外揚,說出去丟的是她的臉。

「那我明天再來。」

第二天上午,黃母又去了,聽到醫生說帶她去,她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

「我,我可以進去?」

醫生說,「上面昨晚交代了,可以的。」

上面?黃母沒想太深,滿臉的喜悅,迫不及待去見女兒。

一進去,黃母就激動的走到床前,「小筱,媽來看你了。」

黃筱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嘴裡念著什麼。

黃母湊近點,「你大點聲,媽聽不清。」

黃筱重複著,「餓了。」

眼睛一紅,黃母哭著捶她,「你為什麼要把自己過的跟神經病一樣?」

「媽把你養這麼大,給你最好的生活,你就這樣對你媽,啊?!」

黃筱慢慢抬起手,拍拍黃母,「媽。」

哭聲停止,黃母抖著手去摸黃筱的頭髮,「小筱,我的女兒。」

「你是不是好了?」

「媽這就去找醫生,去找你爸,只要給你診斷了,確定你沒問題,你就可以回家了。」

黃筱又沒反應了。

黃母看女兒的眼神一點神采都沒有,她的心裡一沉,「小筱,昨天那個唐依依都跟你說了什麼?」

「你們聊了哪些?她是不是答應幫你在薛五那邊……」

黃筱昏昏欲睡。

黃母的眼淚往下掉,當初把女兒接回家照顧,月子還沒結束,人不見了。

後來才知道女兒跑回薛家,為了孩子發生衝突,甚至扭打在一起,女兒誤傷了薛五的母親,薛五報警,警方在女兒的包裡發現藥瓶,叫苯妥什麼的。

之後經過幾個稱是精神病專家的確診,就被送來了這裡。

從生孩子開始,事情一出接一出,就沒消停過。

「小筱,你給他們薛家生了一個兒子,他們就這麼對你。」黃母哽咽道,「都怪你爸,非要跟薛家聯姻。」

「你也是,一心要嫁給薛五,媽早就說過,你沒那本事拴住他,可你就是不聽。」

黃母越說薛來氣,「薛五最不是個東西,他哪裡有做父親的樣子!」

「前段時間不知道因為什麼,把他二叔打進醫院,這次竟然為了他媽,不顧及你們的夫妻情分,要你在這鬼地方待一輩子,我看他是……」

藥物發揮作用,黃筱睡著了。

話聲止住,黃母閉上嘴巴,憂心忡忡的歎息。

薛氏,助理推著薛戍去見薛五。

辦公桌後,薛五坐在皮椅上批閱文件,頭都沒抬,「二叔,你不在醫院躺著,跑我這兒來幹什麼?」

「上了年紀了,很容易摔著磕著,萬一出了什麼事,董事會那邊又得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對長輩不敬了。」

薛戍無視他的冷嘲熱諷,「筱兒那邊,你想怎麼樣?」

「筱兒?」薛五把手裡的文件往旁邊一扔,他抬頭,露出一口白牙,「叫的可真親切。」

薛戍說,「你爸如果還在世,看到你這樣對付一個女人,他會有多失望?」

薛五怒吼,「少他媽在我面前提我爸!」

他站起身,將桌上的東西全推出去,譏笑道,「我爸要是知道他親弟弟睡了他兒媳,還搞大她的肚子,生了個兒子,你猜他會怎麼著?」

「我猜他會被他的親弟弟活活氣死,你覺得呢?」

身子僵住了,薛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薛五笑的□人,「我的二叔,怎麼不說話,啞巴了?」

薛戍閉了閉眼睛,「是二叔對不起你,但她是無辜的。」

「你不愛她,又何必折磨她,還設計陷害她。」

胸口劇烈起伏,薛戍按著輪椅扶手,手指骨節泛白,突起,快要刺破那層薄皮,「她是個善良的孩子,不是有意要傷你媽,你不能為了出氣,就那麼對她。」

喘口氣,薛戍的臉更白了,「她根本就沒病,你比誰都清楚。」

「有病沒病的,那是醫生的事,別在我這兒滿口仁義道德。」薛五拿一根煙叼嘴裡,笑了起來,「二叔啊,在你面前,我是小兒科了。」

薛戍難堪的抿緊嘴巴。

事情已經發生,他沒什麼好解釋的,也不會逃避。

「你該慶幸,我現在的脾氣比以前好太多了,沒發瘋,而是把薛家的醜事壓下來,遮嚴實了。」薛五嗤笑,「不然大家都玩完。」

薛戍突然開始咳嗽,他弓著背,面容痛苦,彷彿是要把肺咳出來。

「你……你別把二叔……逼急了……」

瞇了瞇眼,薛五吞雲吐霧,「怎麼,威脅我嗎?」

薛戍吞下兩片藥,緩了緩才開口,「你小時候喜歡聽二叔給你講故事,還記得二叔講過一個……」

薛五出聲打斷,「滾。」

叔侄倆面目可憎。

當一個人被逼到絕境,是很可怕的。

薛戍被強行趕走,薛五大力踢了一下辦公桌,「操!」

他狠狠抽了幾口煙,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裡,坐在沙發上給秦正打電話,那頭無人接聽。

這會兒,秦正在接受治療,答應了唐依依,他非常配合,有問必答,盡量詳細。

儘管秦正已經把自己冷靜沉穩的一面暴露出來,醫生卻揪住了「控制」兩個字,話題開始圍繞所謂的掌控欲和偏執。

聽著醫生從醫學角度剖析,秦正的面色陰沉,他半闔著眼簾,神情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