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直等找到第三家醫院,他們這才找到了陳老太太的下落。老太太是中風,因之前已經發過一次病,這一次猛然聽到孫女離世的消息,打擊之下更為嚴重,人雖暫時救回來了,可情況卻不容樂觀。

  何妍找過去的時候,老太太還昏迷著,床邊只一個照顧她的遠房親戚守著,瞧見何妍這樣一身打扮,試探著問她:「您是?」

  何妍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默了一默。才道:「我是陳警官的朋友。以前曾受到過他很大的幫助。」

  那位親戚神色悲慼地點了點頭,不疑有他。

  何妍仔細地詢問了一下陳老太太的病情,也就在床邊坐下來守著她。

  阿江也不敢走遠,就在外面走廊裡等著。時不時地就要到門口來扒望一下。看一看何妍的情況。等到八點來鐘,他輕手輕腳地進來,遞了盒飯給何妍,小聲說道:「您吃點東西吧。」

  何妍毫無食慾,只是擺手,「你吃吧。」

  阿江看看她。猶豫了一下,又道:「傅先生已經打了幾次電話過來,您再這樣下去,我只能和他實話實說了。」他說著,又把盒飯往何妍面前遞了遞,勸道:「吃點吧,身體是自己的,有了病誰也替不了。」

  何妍沒說話,垂下眼簾接過了那盒飯,起身去外面走廊裡吃。盒飯很簡單,應該就是醫院裡的提供的那種,她咬著牙逼著自己一口口地往下嚥,吃到一半的時候,傅慎行來了。他看了一眼她吃的東西,臉上就有些陰沉,把盒飯從她手裡奪過來往垃圾桶裡一丟,伸手拽了她就往外走。

  她掙了掙,沒掙開,只得輕聲喝道:「傅慎行,你放開我。」

  傅慎行回身來,盯著她,冷聲說道:「何妍,陳禾果的死和你沒有關係,陳老太太的病也沒有,別什麼都往自己身上背!你以為你是誰?」

  何妍不語,只是漠然看他。

  這目光叫他心中發堵,悶得生疼,就又道:「放心,就是有惡鬼索命,找的也是我,和你沒有半分關係,你這是贖得哪門子的罪?」

  她仍是不說話,直直地看他,眸子裡有著異樣的光芒,就像是火堆快要燃盡時的模樣。上面壓著一層黑沉沉的灰燼,可只要掀開了這薄薄的一層,裡面只要一著風,隨時可以捲起紅艷艷的炙人的火焰,這是恨,是被理智強行壓制住的洶洶恨意。

  傅慎行忽感到無盡的絕望,他緩緩閉了下眼,再睜眼後瞳仁中已是一片平靜,淡淡說道:「跟我回去,這裡我會安排人照料。」

  何妍沒再堅持,視線掃過他的手,平靜說道:「你放開,我自己走。」

  他抿了抿唇角,緩緩鬆開了手。

  她回去後就去了臥室,依舊是要求一個人睡,待到半夜的時候,突然無聲無息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屋裡沒開燈,連床頭的小燈都沒開,她就藉著窗外的月光,把包裡的驗孕棒摸出來,怔怔地看著出神。上面那條檢測線還是那樣清晰,甚至比下午在醫院廁所看到的時候還深了一些。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可除了腦子發木之外,她竟也就是這樣。沒有發瘋,沒有失控,甚至,都沒在人前露出分毫來。

  何妍意外得冷靜,甚至短時間內就想出了無數的法子搞掉這個才黃豆粒大小的胚胎。而在這所有的想法過後,她卻又有了一個更強烈的念頭,她不能就這樣簡單的流掉這顆「黃豆粒」,她要拿它從傅慎行那裡換出她想要的東西來,然後再當著他的面去掉它。

  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甚至壓下了她所有的惶恐與憤怒。她控制不住地去想像,只要想一想到時的情景,想一想傅慎行會表現出來的模樣,她就覺得解恨。可洩憤之後,她就只覺得這樣的自己如此陌生,叫人不寒而慄。

  她忍不住偷偷撥打梁遠澤那個早已經丟棄了的號碼,對著裡面的一聲聲忙音,輕聲地告訴他:「遠澤,我怕是要瘋掉了,我可能,等不到你回來了。」

  她把頭埋進手臂間,無聲地流淚,哭得累了,這才把皮包拿過來,本想著把驗孕棒藏進去,不想手探進側面暗袋裡,卻觸到了另外一部手機。她怔了怔,想起來這是陳禾果交給她的,叫她交還給傅慎行的手機。

  手機是關著機的,也不知還有電沒電,鬼使神差的,她摁下了開機鍵。片刻後,手機屏幕無聲地亮起來,她下意識地滑動了一下屏幕,這才發現手機設著密碼鎖。何妍愣了下,思索了一下,憑著記憶輸入了「1109」四個數字,不想,竟然就解了鎖。

  何妍有些發怔,心底模糊地覺得這串數字有些熟悉,似是還在另外一個什麼地方見到過,她閉了眼,竭力地思索,把自己曾經看到過的、記住過的數字一一過濾,突然間,就從某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閃過了四個數字。

  那是她在沈知節的檔案裡看到的,沈知節因為急性胰腺炎而被送去醫院的日期。沒錯,就是這個日期,藏在他檔案不起眼的角落裡,也是這一日,沈知節從獄中被原本的那個傅慎行換出,成了傅氏企業的總裁「傅慎行」。

  換句話說,這個日期也可以算是沈知節的重生日。

  何妍不知道陳禾果為什麼用這幾位數字來做手機密碼,可聯想到陳禾果當時說出這四位數字時的羞赧之色,這絕對不會只是一個巧合,而必然是和傅慎行有關的。

  她有些忍不住的緊張,咬著牙思量了片刻,毅然從床上爬了下來,輕手輕腳地往外走,逕直穿過起居室,走到了傅慎行的書房門外。她不知裡面此刻有人無人,為了穩妥起見,她先試探地輕叩了兩下房門,聽到裡面並無動靜,而樓下也未有人驚醒,這才小心地打開了門上的密碼鎖,把那四個數字輸進去。

  就聽得「卡噠」一聲輕響,門鎖竟然真的開了。何妍一時僵住,手就扶在門把上,半晌沒有動彈。她深深地吸氣,又緩緩地吐氣,幾次之後才叫情緒冷靜下來,沒有就此進入書房,而是重新合上了門,然後轉身回了臥室睡下。

  第二天,她如常起床,不等人叫就下樓去吃早餐。傅慎行眼圈微微青黑著,從客房裡出來,立在餐桌旁默默看她片刻,說道:「今天不要再去醫院了,我派了人在那裡盯著,有消息會通知你。」

  她面容平靜,抬眼看他,問:「公司也不許去了,是嗎?」

  「先在家休息兩天,上班的事回頭再說。」他回答,深深看她兩眼,又道:「我問過醫生了,他說懷孕早期也可能會出現感冒症狀,你這陣子先不要胡亂吃藥。」

  何妍神色微怔,隨後淡然一笑,應他:「好。」

  她這樣乖順,實在叫傅慎行有些意外,他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兩眼,這才準備離開。到門口時,他又停了下來,回過身打量她片刻,輕聲警告她:「阿妍,你別胡鬧。」

  她笑了笑,依舊是應了他一個「好」字。

  他欲言又止,轉身出了門。可人到了公司只覺得心煩意亂,所有的文件都看不下去,上面的字一個個都飄了起來,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連句子都組不成。傅慎行氣得摔了筆,冷著臉坐了片刻,用內線叫了阿江進來,吩咐道:「去找個穩妥的人,跟在何妍身邊。」

  阿江聽得一愣,遲疑了片刻,出言問道:「您覺得花姐怎麼樣?她那人懂分寸知進退,而且和何小姐之前就認識。」

  傅慎行略略點頭,「就她吧。」

  花姐那裡接到阿江通知,只恨自己沒有折個胳膊腿的,好有借口推了這事。她硬著頭皮應下來,先匆匆去廟裡燒了炷香拜了拜佛,這才趕去公寓陪何妍。何妍對她的到來沒什麼抗拒的表示,甚至還客客氣氣地叫她「花姐」,又問她:「傅慎行是叫你來貼身看著我嗎?」

  花姐哪裡敢說實話,只笑著說道:「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傅先生是怕您自己待著沒意思,這才叫我過來陪您說說話,什麼看著不看著的。」

  何妍不戳穿她這謊話,反而說道:「既然這樣,那你不用守著我了,我想自己待著看看書。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招禍。」

  她這話花姐可不敢信,口裡應著「好」,可人卻不肯走,就一屁股坐在了遠處的沙發上,乾笑道:「您別趕我,我不打擾您。您看您的書,我在這裡翻雜誌!」

  何妍只是笑笑,不再理會她,低下頭繼續去看自己的書。

  下午的時候,阿江突然回來了,向何妍說道:「陳老太太醒了,傅先生叫我來接您過去醫院看一看。」

  何妍立刻起身,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跟著阿江出了門,上車時才發現傅慎行竟然也在車上。她不覺微微一愣,心忽地下沉,問他道:「陳老太太要不行了,是嗎?」

  傅慎行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打量她的面容,瞧她眸子裡一片沉靜,反而心生不安之感。他抿了抿薄唇,淡淡說道:「人醒過來了,但是狀況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