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離開都中城之前,錢珞瑾去見了一個人,那個人獨自住在如今荒蕪人煙的威國公府裡,錢珞瑾留了她的貼身丫鬟照顧她。

反正她在威國公府裡過得一直是這樣的日子,自從她父親死後,她再沒了利用價值,病倒在威國公府裡也無人照看。

為保她,錢珞瑾做主,讓她和竇胤昆和離。

曾經她是宰相府的千金,朱成碧,如今她依然姓朱,只是,是個庶人。

朱成碧的病是心病,她自己不肯走出這個結,所以也沒有養病一說,她只是在等死罷了,用她餘下的時間回憶著過去的光榮和淒慘。

「你來看我笑話?」

朱成碧躺在床上,仍不用正眼去瞧錢珞瑾,儘管她知道是錢珞瑾留下她的性命,儘管她知道錢珞瑾已是位高權重的錦王妃。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帶著骨子裡的張狂,是當年唯一敢和冰心郡主正面對掐的都中奇女子。

「你太可憐,我笑不出來。」錢珞瑾說道,她不喜歡朱成碧,她只是可憐她。

想想朱成碧剛大婚的時候是何等風光,竇胤昆處處疼愛,捧她為都中最幸福的女子,熟悉竇胤昆的人卻都歎她可憐,必定是要被竇胤昆搾乾利用。

果不其然,威國公府以朱宰相的死從先皇手裡騙取了北淮兵符,而她做的美夢也隨著悼念父親的眼淚慢慢破碎。

原本能容忍她所有壞脾氣的溫柔夫君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就連府裡其他人待她也變得不同。

朱宰相必定知道竇胤昆品性如何,還是執意要把女兒嫁給他,也是想攀上威國公府的高枝,朱成碧想起出嫁前她娘抱著她心疼地哭泣。

「現在我才知道,那時母親哭不是因為捨不得我出嫁,她早就知道,竇胤昆不是個好東西,爹是把我往火坑裡退。」

對此,錢珞瑾常常有自責:「如果我那時能告訴你竇胤昆的真面目,你就不會……」

「告訴我又怎樣,不告訴我又怎樣,都是我的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就是把我嫁給一條狗我又能如何……只恨我今生投得女兒身。」

朱成碧的臉上,消瘦,暗淡,卻還有當年的影子,只是再沒了那份連王孫貴族也不屑一顧的千金傲氣。

「如果有來生,你晚些投胎,去做千百年之後的女人,你也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輾轉千年,錢珞瑾穿越而來,才知道,這一生最怕的不是庸碌平凡,而是不逢知己,所嫁非人。

從都中到洛州,從西北到西南,這一場風刮遍壯闊山河,捲著西北的黃沙,拂過衛陵綠柳如茵,它吹過珩奚王子的獵弓,也吹過南鴉女王的狼頭帽子,最後歸於關中那一片淺山中,早春燕子歸,正是踏青出遊的好時節。

「建造王府還需一段時日,不如我們……」

慕從錦話還沒說完就被錢珞瑾搶了去:「不如我們遊山玩水,踏遍山河。」

世界那麼大,想去看一看。

待字閨中的時候,錢珞瑾連逛個都中城都是奢侈,好不容易熬到慕從錦封王,當然要把以前的份兒也一起補上。

在新帝面前大紅的錦王爺不僅不願意留在都中,還到處溜躂。錢珞瑾不過是想吃喝玩樂,可把沿路地方官嚇壞了,紛紛猜測他們是不是懷揣密旨來明察暗訪。

聽聞錦王妃是商賈出身,貪財,錢珞瑾過境沿途,這些心中有鬼的官員紛紛拿出家傳寶貝孝敬。

比鵝蛋還大的祖母綠、整根老湘木樹根雕成的有鳳來儀、沒有一絲雜色的八腳琥珀……錢珞瑾看到每一個都發出「哇」的驚歎,她以為錢老爺小金庫裡的寶貝就夠多了,果然是大千世界,出來才能長見識。

錢珞瑾戀戀不捨地把每一個寶貝都摸了好幾遍,卻不敢收,腦子裡總能想起電視裡常播的貪官落馬的畫面。

慕從錦看著錢珞瑾把祖母綠拿起來摸兩遍放下,放下又拿起來再摸摸的樣子,忍不住笑意:「你喜歡就留下好了。」

「可是……反腐打貪怎麼辦?」

「沒事,皇上以為我為了他才自降身份娶你,對我有愧,不會因為我貪點東西就降罪,你多收點賄賂也好,省得他總覺得沒回報好我,萬一他一時想不開送百八十個漂亮女人給我,你晚上睡哪兒?」

「自降身份?漂亮女人?還百八十個?」錢珞瑾頭上彭彭彭被慕從錦點了三把火:「我不知道自己晚上睡哪兒,我只知道你別想進我屋!」

錢珞瑾話憤怒的話音剛落,慕從錦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這回不生氣了吧?」

「……為什麼你生氣了要親我,我生氣了還是你親我?」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不,我很在意。」

「你再看看這顆火珊瑚,比郁斛送我的那棵還紅。」

慕從錦成功用火珊瑚把錢珞瑾的注意力引開,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儼然成了經驗老道的馴獸員,對付錢珞瑾的招數一套一套的。

其實錢珞瑾收賄賂還有別的用處,她沿路捐了很多錢蓋女子私塾,希望能讓更多的少女擁有更廣闊的天地,不求女子能為官入相,但求少一些孟三娘和朱成碧那樣的悲劇。

有的人覺得錢珞瑾是瘋了,讓女人讀書幹嘛呢?但也只能私底下議論,誰讓人家是錦王妃呢,人家有的是錢,愛怎麼花怎麼花。

也有人給了錢珞瑾五星好評,比如謝夢曦,她把謝二爺留給她的那一屋藏書都捐了出來,還親自帶著府中的下人們攥寫副本,但那麼多書,不知道要抄到猴年馬月,林城和洛州的百姓都是謝夢曦的狂熱粉絲啊,自發地組織起來幫助偶像分憂解難。

其中識字的人是核心,其他人都幫著打下手。

「馮嬸子不愧是磨豆腐的一把好手,這墨磨得濃淡正宜。」

「王秀才?王秀才?王麻子!你咋還睡上了,你可是咱們的主心骨啊,快喝點熱茶提提神。」

「包子鋪李老二贊助的包子來嘍~諸位秀才老爺有沒有肚子餓了的?」

……

看著私塾一間間有聲有色地辦起來,錢珞瑾還有點小驕傲:「我們這算不算跑步進入社會主義啊?」

慕從錦只能對錢珞瑾手動再見了,如果這時候有網絡,慕從錦大概會上網發個帖子「老婆總逼我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深入貫徹科學發展觀怎麼辦?」

錢珞瑾熱衷開私塾的事兒連遠在西北的永平公主也聽聞,永平公主還犯嘀咕:「她自己就勉強識字的程度,怎麼想起來辦女子私塾了?」

懷中小王子肉嘟嘟的小手抓住了永平公主脖子上的項鏈,用力拽了一下,把永平公主的注意力又拽回來,抱著他晃起來。

「錦王妃就是那位和你一同長大的六皇子妃?」夷王問道。

「是。」

「既然是你的舊友,我也該送些東西,以示祝賀。」

就這樣,錢珞瑾莫名地收到了來自西北的「快遞」,裡面皆是夷族的典籍,不過都是夷族的文字,尋常關中人並不能看懂。

慕從錦很快就懂了夷王的深意,錢珞瑾辦私塾,錢當然不缺,缺的是師資力量。很多文人自視清高,覺得給女人上課辱沒了自己的才學,就算錢珞瑾出再多錢也不肯來,但這樣的人也抵抗不了對珍貴文獻的慾望。

以前夷族和關中一直是戰爭關係,想在關中找到關於夷族的書籍比找棵血珊瑚還難,只要錢珞瑾開出條件,只有在私塾中任教的先生才能借閱那些書籍,想必為一本書折腰的書生並不少。

錢珞瑾恍然大悟:「這個夷王還挺聰明的?」

「我倒覺得更難得的是他的胸懷,當年選擇了和親而不是刀戎相見。」

如果當年沒有永平公主的和親,關中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偌大的關中河山,也許只有生活在西北邊疆的老百姓會想這個問題。也許正因如此,他們才會跟著夷族人一起歡慶永平公主平安生下了夷族小王子,雖然從治理權的角度來講,人家夷族的小王子和他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東邊日出西邊雨,同樣是為了世界和平,同樣是遠「嫁」,花逸文被人津津樂道的卻總是他的容貌。

傳聞花逸文貌美如花,南鴉女王一天看他八百多遍都不厭倦,對此傳聞,錢珞瑾是羨慕的:「那就是我夢想的女尊生活啊!」

慕從錦冷笑:「你還想去女尊是吧?是不是想要很多男寵?」說完在錢珞瑾臉上親了一口。

錢珞瑾面無表情:「想親就親,找什麼借口。」

「好。」

慕從錦很聽話地不找借口了,直接又親了錢珞瑾一下。

「……」

「以前你說不管我納多少小妾都可以,還出錢幫我養,是不是真的?」慕從錦提起了錢珞瑾的黑歷史。

「假的!」

「這算不算虛假廣告?」

「不管皇上給你多少漂亮女人,你都不許收,小妾你想都別想,一輩子都只能有我一個!」錢珞瑾調皮地勾住慕從錦的手指。

慕從錦笑笑,趁機在錢珞瑾臉上又親了一下:「好,一輩子。」

這一年。

慕從錦十八歲,穿越而來十八年。

錢珞瑾十六歲,穿越而來十二年。

他們相識了十一個年頭,決定一生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