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溯根據記憶復原了密碼,看她:「看得懂摩斯密碼嗎?」
甄愛不說話,拿過他的紙和筆,在紙上寫了起來:「delf/ben/agust/150/250/0441/2!」
言溯看她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寫完,唇角微揚:「我一開始把這三個單詞的首字母當做關鍵詞,上面的英文看上去像人名,數字像中國的手機號碼,但放在美國的大環境下,不會有這樣的電話號碼。設計這個密碼的人考慮很不周到。」
他說這話時,語氣中明顯含著輕佻,彷彿嗤笑這人的不專業。
甄愛:「現在不是評價人家密碼好壞的時候吧?」
「後面的數字同樣應該換成字母。之所以分成三段來寫,是因為有的字母代表的數字是十位數。比如15,它可能是第1個字母A和第5個字母E,但也有可能就是第15個字母O。所以15後面的數字0是為了表示,這個字母不是個位數。」
甄愛:「所以150是第15個字母O,250是第25個字母Y?」
言溯抬眉:「剩下的不用我解釋了吧?」
甄愛早就躍躍欲試:「剩下的0441特地把0放在最前面,就是為了和前面兩個數字區分,說明這次的字母都是個位數。故意寫成441,不寫成144或414,也就是因為英文字母只有26個。所以0441代表的是DDA。後面特意標明的2感嘆號,是要重算兩遍,是嗎?」
言溯一副你繼續的表情,甄愛立刻在紙上寫寫畫畫了:「所以現在的字母,是DELF BEN AGUST,再加兩個OYDDA。」手中的筆尖停頓,她抬頭看他,眼中全是徵詢,「難道,要用字母變位?」
這猛地一抬頭,剛好迎上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見她低頭認真寫畫,欺身過來準備指點一下的,沒想她毫無預兆地仰頭,兩人的臉相距不過五指。
甄愛愣愣的,眨巴眨巴眼睛,她的背後是鋼琴,已經無處可退了。
他的呼吸不緊不慢地癢癢地撓她的臉,可偏偏這個男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眼睛澄澈乾淨得像秋天的銀杏樹林,一瞬不眨盯著她。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他淺茶色眼瞳裡細小的影子,她看不清自己的臉,紅了沒。
言溯一開始什麼也沒想,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直到感受到女孩溫熱的鼻息,暖暖軟軟的,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距離不太對。
所以,
他緩緩地,緩緩地,退了回來,完完全全坐進了椅子裡,臉倒是沒紅,卻明顯帶著木木的凝滯感。
他垂下眼眸,看著甄愛手中的紙,語氣略顯僵硬,道:「嗯,就是字母變位。」
甄愛也立刻將剛才的詭異拋諸腦後,精神抖擻地說:「我來試試。」
「我們還是節約時間吧。」他忽然又恢復了傲慢的調調,直接說出答案,「dead body at SFU, golden day.」SFU是Sorrel Fraser University,黃金日,大學死屍。
「Golden day?是不是在有些地方,人們認為閏年閏月的最後一天是golden day?」
「嗯,所以我之前說的死亡密碼,清楚了吧?」
甄愛興致盎然,沒想到密碼竟然這麼有意思,現在看起來簡單,可一開始找頭緒的時候,沒那麼輕鬆吧。要不是言溯的提示,她不知道要想多久,「你真厲害,這種密碼對你來說,是小菜一碟吧?」
「確實。」他倒是毫不客氣,只是半刻後極輕地蹙眉,認真道,「但很多時候,一種密碼往往有很多不同的解法。所以我才說,它不是死亡威脅。」
甄愛不解:「現在已經有人死了,驗證了啊。」
「這其中有一個邏輯問題。」言溯雙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頜處,眼瞳微眯,「單純的數字和字母密碼,解法太多。所以發出人和接收人之間,必然達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解密方式,方便交流。So,
如果接收人,也就是死者,她看得懂死亡威脅,知道有人來殺她。她還如此悠閒地在宿舍裡等死,說明她視死如歸到了一定的境界。
如果死者看不懂威脅,那發出人還煞費苦心地搞一出接收人看不懂的密碼,說明這人無聊空虛到了一定的境界。
結果就是,這個密碼不是死亡威脅。」
甄愛恍然,不愧是邏輯學家。經他這麼抽絲剝繭的一搗鼓,她真不得不感嘆,這麼明顯的違和感,她之前為什麼沒發現?
他交叉的食指有規律地輕拍著手背,像是一下下振翅的蝴蝶,「事實上,那天我以為你的舍友會對你不利,先入為主在第一刻就把它翻譯成了死亡威脅。可之後的任何時候,我都沒認為它是威脅。」
「那究竟是什麼?」
言溯從甄愛手中抽過來紙筆,握著橡皮,認認真真把剛才的分析擦拭掉,只留了原來的人名和電話號碼,道:「之前是我想複雜了,字母就是字母,數字就是數字。你先只看字母,對DELF/BEN/AGUST進行變位看看?」
「Feb」有了剛才的討論做鋪墊,甄愛首先想到了二月,剩下的就是……
她一震,驚訝地抬眸看他:「Angel Dust!」
言溯眸光漸深,意味不明:「你也知道天使塵?」
甄愛一梗,心裡猛跳,卻不顯山不露水地解釋過去:「不就是普斯普劑的俗稱嘛,之前對迷幻類毒品做新聞調查,所以瞭解了很多。」
可其實,她瞭解的不止如此,她還知道PCP普斯普劑的專業名稱是苯環已呱啶Phencyclidine。但她想不出江心怎麼會和毒品扯上關係,趕緊問:「那這些數字呢?是什麼意思?」
「三個單詞對應三個數字。Angel150,是一家酒吧;對應dust的那250,應該是250克的意思;Feb對應的是0144/2,2月29號。」言溯懶懶地長呼一口氣,彷彿演講完畢,不肯說話了。
甄愛緩緩道:「原來,這個密碼的意思是,2月29號往Angel150酒吧帶250克的Angel Dust。」
言溯散漫地看她一眼:「真聰明。」
甄愛:「我聽得出來你是在笑話我。」
這時,歐文散步回來了,和言溯說起山裡的風光,說有處河流溪水很好,等到春天雪化夏天水漲,就會有大批的鮭魚逆流而上。
甄愛前一晚沒睡好,先上樓睡覺去。
沒想這次沒Marie的帶領,她竟然迷路了。
古堡二層的走廊四通八達,彎彎繞繞,哪條走廊看上去都相似。甄愛好幾次以為找到了房間,一擰門鎖,打不開,只得重新找。
好在試了幾次終於找對了,洗完澡後沒有睡衣,就裹著浴巾上床睡覺。躺了一會兒,發現黑暗中,她的心裡異常的寧靜。
這個陌生的地方卻莫名地給她安寧。
她縮在被子裡微微一笑,爬下床來從衣服口袋裡摸出歐文給她買的助睡眠藥,吞了兩片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言溯看書到很晚,回房間進浴室洗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浴巾不見了。走到鏡子前拉開,背後櫃子裡的其他洗漱用品還在。
咦?浴巾呢?
他立在原地左右看了一圈,百思不得其解。這麼晚了也不能去問Marie,就拿了備用的。
從光亮的浴室出來,眼睛完全不能適應黑暗的臥室,可他對這裡一清二楚,閉著眼睛就找到了床,掀開被子躺上去,安眠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言溯的睡眠開始鬆動,似乎總有類似羽毛的東西,綿綿的軟軟的,在他臉上撓癢癢。
他是一個任何時候都起床氣十分嚴重的人,很是不滿地睜開眼睛,卻在一瞬間,所有的睡意都幻化成灰灰飛到月球上去了。
甄愛的睡顏寧靜安然,近在咫尺,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月光下女孩的臉蛋清透得幾乎透明,他也可以很清楚地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香味,和自己一樣的香味。
她動了他的香皂,還用了他的浴巾,能不是他的味道?
聞見一個和自己一樣味道的人,言溯不滿地擰了眉。
半晌之後,他緩緩坐起身,抿著嘴,眸光陰鬱,無聲地側頭看她:難怪我睡不好,原來身旁躺著一個雌性荷爾蒙揮發器,干擾了我的生理系統。
他很確定,現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局面就是她造成的。
可罪魁禍首睡得很安穩,烏黑的長髮散在枕頭上,襯得小臉月牙一般皎潔;清秀的肩膀也露在外邊,鎖骨纖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浴巾鬆散開來,露出胸口一抹窈窕的弧線。
言溯默默看了她幾秒,心裡卻奇怪地平靜了,咦,原來她和我一樣有裸睡的習慣。……嗯,裸睡有助於提高睡眠質量。
他認為她的裸睡是對他的贊同,復而暗想自己真是善良,竟然克制住了一腳把她踹下床的衝動,最後暗暗地,不知在和誰較勁,兀自說了一句,「這是我的床!」
說完居然直接躺下,繼續安穩地睡了。
甄愛一夜好眠。
可早上醒來,就看見言溯安安靜靜睡在自己身側,她眨巴眨巴幾下眼睛,某人俊美的側臉並沒消失。她腦中一片空白,還沒想清楚怎麼回事,言溯醒了。
他濛濛地睜開眼睛,照例揉了揉,就掀開被子下床。
坐起身的一瞬間,彷彿想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從床邊拉了浴巾系在腰間,站起身回頭,還十分坦誠地說:「差點兒忘了你在。」
甄愛不去想他平常或許就光著身子起床的畫面,而是發現了其中的含義:「你昨晚就知道我在?」
言溯沒聽出這是個問句,以為是陳述句,於是說:「我昨晚就知道,但我剛才忘記了。或許,你應該像我學習存在感。」
甄愛無語:「你昨晚就知道我在,你還睡這兒?」
言溯靜靜看她:「因為你跑錯房間,所以我也要跑錯嗎?因為你睡錯了床我就不能睡自己的床?我為什麼要因為你的錯誤懲罰自己?」
甄愛知道他腦子構造不一樣,可心裡還是憋著氣,關鍵是她知道跟這麼個人爭論是不會有結果的。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一咬牙,盯著他腰間的浴巾就挑釁:「不用遮了,我看過很多。男人的身體對我來說,一點兒都不稀奇。」
言溯的眼波動了動,隔了半刻,竟然輕描淡寫地說:「啊,原來你和迪亞茲警官一樣。放心,等我死了,會把身體捐給科研機構……讓你看個夠。」
甄愛:……
她挑釁不成功,還疑似暴露身份了。
甄愛頭一次抓狂,忿忿拿浴巾裹住自己,動靜很大地爬下床找衣服,還忍不住埋汰:「古怪的人住古怪的房子,正常人怎麼可能找對房間!」
「自己笨還怪我的房子。」言溯顯然覺得這句話有失公允,「作為人類,你應該清楚自己是一種能夠記憶的生物,走過的地方,可以在腦海中行成一張平面的路線圖。」
甄愛極度無語地看他,他這句話是在挑戰全天下的路痴,雖然她不是路痴。
「你奇葩不代表所有人都是!」
言溯淡定地反諷:「好吧,我能找到我的房間,是因為我和鴿子一樣,腦袋裡面裝了磁場感應器。」
末了,很不給面子地說,「你比鴿子笨,因為鴿子絕對不會撲騰撲騰飛到人類正在炒雞肉的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