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議親

  雖然田七一時把紀衡糊弄過去,但當皇帝的都多疑。紀衡回到皇宮之後,回想了一下今天紀征在戲院裡看到他時的反應,明顯就是心虛。紀衡便有些放心不下,但若真說田七和阿征有個什麼,他又不願相信。

  拋去田七和紀征的身份不提,紀衡對自己身為男人的魅力還是有幾分自信的。田七既然喜歡男人,喜歡的就必然是有男人味兒的男人,阿征長得比女人都漂亮,性子還溫吞,除了比女人多條把兒,他的男人味兒實在有限得很。

  ……這都什麼跟什麼。紀衡扶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過莫名其妙,抬眼一看田七,這小變態倒是氣定神閒,不過嘴角略微耷拉著,透著那麼一股掩飾不住的委屈勁兒。小變態剛才走得太快,額角沁出細汗,汗水匯聚成大顆的汗珠,掛在眼角要落不落,他又不敢擦,禁不住眼皮癢,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汗水就滑到了挺翹的睫毛上,分散成一顆顆細小的水珠兒,像是濃密的松枝上掛著的晶瑩露珠。隨著眼皮掀動,露珠映著水眸,被陽光一打,似是點點的淚光,很有點梨花帶雨風露清愁的意思。

  紀衡有一瞬間的恍惚,差一點就抬起手指為田七拭淚了。他不自在地縮起手,說道,「這又是做什麼,朕有那麼可怕嗎,怕得你連擦汗都不敢?」

  田七慌忙摸出手帕抹了把臉,低頭不敢看紀衡。

  紀衡看到手帕,想起另一事,「朕的手帕呢?」

  「啊???」田七裝傻。

  紀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朕前幾日借與你的手帕,你是不打算還了吧?御用之物,你還真敢私藏。」

  田七知道自己矇混不過去了,只好苦著臉答道,「回皇上,您的帕子既被奴才用髒了,奴才就不敢再把它拿給您,玷污聖體。」心內卻暗罵,好小氣的皇帝,連條手帕都要惦記這麼多天。他當初扔到她頭上,自然就是賞給她的,還真好意思開口要回去。再說了,那條帕子早被她弄丟了,找了好半天沒找到,當時很是心疼,畢竟料子不錯,拿出去賣也能賣幾個錢。

  田七不知道的是,紀衡之所以開口要帕子,是聯繫到「田七肖想自己」這件事。想到這小變態拿了自己的貼身之物回去不願歸還,紀衡有一種被人在暗處意淫的感覺,這要是個美女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個太監。眼前這太監還打定了主意無恥到底,紀衡冷哼一聲,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皇帝嘛,總要講究個身份,跟個太監搶一條帕子,太不像話。

  不管怎麼說,紀衡度過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下午。腦內似乎有一種神秘的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往的情緒在遊走,讓他定不下心神,又抓不住頭緒。

  第二天,紀衡把紀徵召進了養心殿。雖然傳聞是假,但弟弟已經十六歲了,是時候該給他娶個妻子了。家裡有女人勸著,也省得他總去外邊閒逛,惹是生非,紀衡不無滄桑地想。長兄如父,紀衡二十三歲的人,卻操著三十二歲的心。

  給紀征娶媳婦,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小王爺相貌好人品好家世也好,去年有個好事的閒人編了一個京城美男譜,紀征名列榜首。由於名氣太大,紀征還被不少少女偷窺過。大齊朝比之前代,民風開放了不少,女子們也比其他朝代活潑大膽一些,因為本朝開國皇帝正是個女子。有一些把紀征列為備選女婿的人家,會讓女兒喬裝之後蹲點偷看紀征,看是否合女兒心意。據不完全統計,紀征以此獲得的好評度接近於百分之百。

  但是王爺娶親的顧慮也很多。女方的家世出身自不消說,必需配得上紀征,可又不能勢力太大,搭上個參天大樹一般的岳家,就算紀衡不多想,紀征也不會那樣做。再考慮到女孩兒的品貌性情名聲,一層一層地淘換,剩下的也就那麼兩三家了。另外還要考慮到對方的意思,紀征再好,也不可能人見人愛,金子還有人嫌棄呢,更何況人。

  其實這些都不是問題,眼前最大的問題是,紀征他不想成親……

  紀衡很快發現了這一點。比如他跟紀征討論某某家女兒好,長得漂亮或是性格賢淑或是有才氣,總之是好,然後呢,紀征也會跟著誇獎一番,最後來一句這麼好的女孩兒很適合選在君王之側,別人不配消受。比如紀衡跟紀征說你也是時候該成親了,紀征就反問中宮空缺了這麼多年,皇兄你該早些再立皇后……

  紀衡漸漸地就開始懷疑,阿征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人。十幾歲的少年人,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沒一天不想女人,怎麼到他這裡就清心寡慾起來了?

  於是紀衡幽幽地打量著紀征,說道,「朕前幾日賜給你的兩個美人,可是有什麼不合心意之處?」

  這是明晃晃的質問了,作為唯一的旁聽觀眾,田七都為紀征捏了一把汗。

  紀征慢吞吞地答道,「皇兄恩賜,本不敢辭。只是臣弟泥中腐草,不敢消受昭陽玉質。」

  話雖說的客氣,但是連田七都聽出了其中不滿:你的女人想給我,你不羞,我還臊得慌呢。

  田七偷偷看向紀衡,果然發現皇上心情不妙。田七十分擔心紀征,小王爺為人真心不錯,對她也好,她現在很想幫幫忙,然而有心無力。

  紀衡垂了一下眼睛,沒有說話,而是讓田七把幾份奏章拿給了紀征。

  田七捧著奏章,看到最上面那封奏章的落款是「禮部尚書孫從瑞」,禁不住扯了一下嘴角。

  紀征粗粗看了一下,把奏章合好放到桌上,再抬頭時面色已經不復淡定,而是有些急切,他離座道,「皇兄,臣弟冤枉!」

  紀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田七見如此情狀,心想定是孫從瑞那老不休告了王爺的狀,就是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壞話。

  紀征早已猜到事情緣由,解釋道,「那日是鄭少封信口說了幾句戲言,不想孫蕃不加辨析便作了真,回去傳開,才鬧得如此。臣弟平時雖有些游手好閒,但一直潔身自好,並不做這些養童納婢的勾當。」

  鄭少封的為人紀衡知道一些,如此一說倒是能對上號。只不過孫蕃的聲名一直不錯,怎麼這回如此拎不清,還出醜,可見名不副實。雖然戲言是假,但田七摻了一腳卻是真,紀衡想著,看了一眼田七,發現他老神在在,若無其事。

  於是紀衡沒有回應紀征,而是問田七道,「此事你怎麼看?」

  田七一愣,一下沒反應過來,傻乎乎地問道,「皇上說的是什麼事?」

  紀衡掃了一眼紀征,乾脆挑明,說道,「方才朕與寧王的討論你也聽到了,你覺得誰家女兒適合做王妃?」

  ……關我什麼事兒啊。

  田七覺得皇上這話說得不講究,王爺的婚姻大事,問一個太監,這不是看不起人麼。皇上一定是在報方才王爺諷刺他的仇,可你們兄弟倆打架,何必把我一個小太監牽扯進來,罪過罪過。

  田七看看紀衡,又看看紀征,她發現紀征也在盯著她看,表情認真,簡直像是她說誰他就會娶誰。

  田七才不會傻到真的參與議論這種事情,她嘿嘿一笑,答道,「王爺和皇上一樣風華絕代,奴才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何人可配得起王爺。」一句話拍倆人馬屁,誰也不得罪,要論和稀泥,田七的本領也不比內閣首輔差。

  紀征愣了一下,過後抿嘴輕笑,看向紀衡,「皇兄真是收得好奴才,臣弟家下那幫笨木頭,若是有他一半機靈,我也就知足了。」說著又看田七,還故意向她眨了眨眼睛。

  這要是別人,被紀征這麼一誇,紀衡興許就把他賞給紀徵了,但是田七不行。紀衡拿田七沒辦法,拿紀征也沒變法,他發現這倆小混蛋都夠油滑的,又不好牛不吃水強按頭,於是煩躁地把倆人都轟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是滋味,讓人把田七叫回來。

  這邊田七和紀征一起走出養心殿,田七左右瞄了瞄見近處無人,便低聲說道,「王爺您不必多想。」

  紀征笑道,「多謝你的關心,我確實想得有些多。」

  田七安慰他,「其實皇上並不是找你茬兒,他只是,」想了想,鬱悶地說道,「他覺得我想勾引你……」

  「咳咳咳,」紀征掩嘴輕咳,卻又笑意更甚。笑過之後,眼看著田七鬧了個大紅臉,他也有點不好意思,耳垂染上了一絲薄紅。紀征抿著唇,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說道,「田七,其實有一事,我一直想問你。」

  「王爺想問什麼?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

  紀征的話只說出一個字,就被急忙趕來的一個小太監打斷:「田七,皇上傳你回去。」

  田七卻站著不走,「我曉得了,多謝,」說著轉頭看紀征,「王爺您請快講。」

  紀征搖了搖頭,「算了,你回去吧。」

  田七小跑著回了養心殿,紀征立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這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