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打群架

  田七果然說話算話,把王猛折騰到方俊家,給方母看病。王猛說了一番長篇大論,在場另外三人誰也沒聽明白。

  方母聽罷,對兒子說道,「這次的庸醫真能白活。」

  王猛不以為意,當場開了個藥方,制定了初步的治療計畫。這計畫很複雜,包括吃藥、用藥物泡腳,以及扎針。田七懷疑王猛是因為想不出辦法,是以把所有方法都試一試,於是便拉他到角落問道,「能不能治好?」這是一場關乎好幾千兩銀子的治療。

  「說不好,」王猛自己也不能把話說滿,「我沒治過這麼大的症候,先治半年試試,應該能有改觀。」

  田七便不再說什麼。因為她長得太有親和力,老太太看到就喜歡,於是拉著田七不放走,和她說了許多閒話。誇田七心腸好,罵自己兒子沒出息。這老太太評價一個男人是否有出息,最基本的判斷標準是他的老婆和孩子是否夠多,方俊在這方面顯然不合格,只能沉默著聽他娘數落。

  田七便岔開話頭問道「方大哥現在做什麼營生?」

  「他以前淨跟人打架鬥毆,後來壞了腦子,就給人做些短工。」

  田七心想,這方俊身手不錯,為人也算實誠,不如弄到寶和店去,當夥計、門神、打手,一人可兼數職。想到這裡,她便問方俊是否願去寶和店掙飯吃。方俊本不想去,奈何母親極力攛掇,他也只得答應。

  當事人誰也沒料到,這一決定會改變多少人的命運。

  ***

  田七在宮外的日子多了起來,整天和紀征、鄭少封等人來往,唐天遠也混進了他們的隊伍,四個人湊在一起吃喝玩樂,好不快活。不過他們聚首的時間並不很多,因為鄭少封和唐天遠要為今年的鄉試備考。唐天遠成竹在胸,倒不用花什麼心思,他費的力氣都用在怎麼監督鄭少封背書和做文章上頭。田七也為他們的功名出了把力,主要是在精神上支持他們:以白畫眉的性命威脅鄭少封要好好讀書。

  鄭首輔也為兒子的前程做出了實質性的努力。比如鄭少封一旦偷懶,當爹的就會追著打。不過鄭首輔不再打兒子的頭了,因為考試要用到腦子,他便改為打屁股。

  鄭少封苦不堪言。唯一放鬆的時候也就是和田七他們出去玩兒了,這還得是由唐天遠帶領,否則他一個人出不了家門。

  自此鄭少封的交友檔次直線上升。他想給他們這四個人的組合起個諢號,也好令人聞風喪膽,田七亦覺好玩兒,雙手贊同。可是叫什麼呢?

  「要不叫四大才子?」鄭少封建議。他的話剛剛說完,另三個人鄙視的目光便投了過來。有鄭少封在,這小團夥的平均才藝水平直線下降,實在當不得這個稱呼。

  「四大金剛怎麼樣?」田七問道。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比一個唇紅齒白,實在跟「金剛」一詞找不到半點聯繫。田七和紀征就不用說了,唐天遠雖英氣逼人,卻也不是英偉。四人裡最接近這個詞的當屬鄭少封,但他也只是五官明朗深刻,看起來並沒有金剛式的震撼效果。

  「我看叫四小白臉更貼切一些,」鄭少封打趣道,「我跟著你們也要受累成小白臉。」

  唐天遠問道,「不如叫京城四友?」

  鄭少封和田七都覺得這名頭不夠響亮。紀征也想不出好的來,起名號的行為便一直這麼拖下來。卻沒想到,他們四個經常招搖過市,十分引人注目,漸漸地就被別人安了個名號:京城四公子。

  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不管他們同不同意,這名號也只得被迫接受。

  四人捆綁銷售,知名度越來越高。京城四公子出身顯貴,又風流倜儻,仰慕者和追隨者越來越多。許多女子也紛紛以京城四公子為擇偶標準,青樓女子們誰要是能和這樣的人有點沾惹,身價也能暴漲。可惜這四公子不愛逛花樓,連最風流的鄭少封,也只是把姑娘們叫出去喝酒賭錢。

  不過沒關係,她們不能勾搭,還不能胡說麼。一時間這一個說和四公子裡的唐天遠吟詩作對,那一個又說和四公子裡的寧王爺秉燭夜談,甚至有說給四公子裡的田文豪敬皮杯的……

  什麼是敬皮杯?就是嘴對嘴餵酒。田七一聽到這個傳言,嚇得屁滾尿流,當晚做了一夜的噩夢,夢到一個性別不明的夜叉追著她要親嘴,她就跑啊跑,就這麼跑了一夜,睡得快累死了!

  閒話休提,且說眼前。風光無限的京城四公子正在一家酒樓吃酒。這酒樓經營的是嶺南菜,因京中嶺南人並不多,本土人又不太適應這種口味,所以這家酒樓的生意一直不溫不火,不過勝在裝點雅緻,菜也精緻。紀征很喜歡這裡。

  按照鄭少封的習慣,這個時候總要摸兩把馬吊牌過一過癮才好。但是托另外三人的福,他都快把賭癮戒了。什麼叫逢賭必輸?你只消跟那三個人各打一打牌,就會有無比深刻的體會。鄭少封不停被他們三人凌虐,漸漸地喪失了鬥志,看到馬吊牌就心痛蛋也痛,乾脆不玩兒也罷。

  不能打牌,光喝酒吃菜無趣,總要找點樂子。於是鄭少封讓人從青樓裡叫來一個姑娘唱小曲兒。姑娘被夥計引著上樓時,遇到了孫蕃。好巧不巧,這姑娘正是孫蕃梳籠過的。姑娘不太會做人,雖然遇到老主顧,但現在被四公子叫了來,便有些趾高氣揚。

  這四公子裡有一個是孫蕃的仇人,有一個是孫蕃他爹的死對頭的兒子,另有一個是給他仇人撐腰的,還有一個曾經跟他玩兒過但現在不愛搭理他的鄭少封……這麼個組合,簡直聚集了所有孫蕃討厭的人,你說他現在能高興得起來嗎。

  他睡過的女人,還把那四個人抬出來一頓奉承。

  孫蕃往身後看了看,自己今天也帶了不少人來,其中還有兩個武將世家的小子,不如再去會一會田七。他不傻,另外三個人自是不能惹的,但是也用不著惹,他只消追著田七打即可。

  想到這裡,孫蕃便跟著那唱小曲兒的姑娘去了雅間。

  雅間裡頭,田七正在用一種別出心裁的方式鼓勵唐天遠,「雖然你爹現在被孫從瑞蓋過了風頭,但是不要緊,你爹的兒子比孫從瑞的兒子強,強很多。」

  唐天遠一笑,「田兄謬讚。」接著舉起酒杯,乾了。

  田七沒喝酒,又說道,「世人都道孫從瑞為官清介耿直,我看是沽名釣譽,最虛偽的就是他了。」

  「哦?怎麼說?」

  「他自己不貪,可是他的學生貪。他的學生錢蓀在江西鹽法道上貪了不少銀子吧?孫從瑞若真是清廉,為什麼不管一管自己的學生,反任他越做越大?我跟你說,他不僅沽名釣譽,他還……」

  話到這裡,卻突然被一聲怒喝打斷,「你說什麼?!」

  孫蕃再也聽不下去這小小閹豎對自己父親的污衊,一腳踢開雅間的門,帶著數人闖進來,雅間內一時劍拔弩張。

  鄭少封本就脾性暴躁,再加上考試將近,更加煩躁不安,一遇到這樣動靜,便以為是對方找茬,於是不等別人反應,他先上手了。

  場面就這麼失控了。孫蕃要追著田七打,鄭少封攔著還擊,另兩個出身將門年紀輕輕的後生,因為是跟著孫蕃混的,見到有架可打,不願落了下風,也就捲進來。後面跟的有些衝動好鬥的,或是倚仗孫家的,以及孫蕃自己帶的家丁,都湊起了熱鬧。

  雅間內人太多,伸不開拳腳,戰場漸漸地轉移到外面的大堂。田七發現,這裡邊最不中用的就是她了。大齊朝的男人們講究文武雙全,鄭少封自不必說,紀征和唐天遠也都會些功夫,且並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尤其是唐天遠,下手太陰了,他也不知道從哪裡撿了根木棍,專門照著人的關節掄,放倒一個又一個,看起來作戰經驗十分之豐富。本來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兒,一下子化身地痞流氓。

  紀征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田七身上,田七被紀征保護著,很過意不去,抽手也打一兩下。她看到一個人倒地,舉著凳子便砸下去,砸完之後聽到對方一陣慘叫,田七定睛一看,地上躺的正好是孫蕃,此刻慘白著一張臉,疼得幾欲暈厥。

  幾人連忙過來把孫蕃扶走,走之前不忘警告田七等死去吧。

  鬥毆活動就這麼結束了。田七心內惴惴,孫蕃若真有個好歹,孫從瑞跑去皇上面前告一狀,那她沒準就真得等死了。

  紀征安慰她道,「沒關係,你只需記住,孫蕃是我打的。」

  田七有些猶豫。按理說她不能當這個縮頭烏龜,可是真伸出腦袋去,就被人砍了。王爺是皇上的親弟弟,皇上能把他怎麼樣呢?

  這時,酒樓老闆終於敢露面了,扯著他們幾個不讓走,自己酒樓被糟蹋成這樣,客人都嚇跑了,讓人家怎麼做生意。紀征是個講道理的,答應照價賠償。

  老闆卻不答應,「實話說,我這酒樓本急著出手,今日好不容易約好了人來看,卻被你們嚇跑了。他不買,不如您買?」

  幾人從未遇上這種情況,打個架還要外送盤酒樓的。他們卻是不知,這老闆本是嶺南人,開了這家菜館,生意雖不紅火,卻也是賺錢的。只因家鄉有急事要回去,一時做不得,便急著出手。本來地段不錯,但恰巧前幾天本酒樓遇上人命官司,便不好出手了。價格一降再降,終於有人答應來看看,不想今天又遇上打架生事,把事情給攪黃了。

  打架的幾個人又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一個個的都是太歲爺,掌櫃的不敢吭聲,只好等收尾之後再出來。

  紀征並沒有買酒樓的打算,不過這個地方位置不錯,若是好好改一改,應該只賺不賠,便問道,「你這酒樓多少錢?」

  「我跟他們商量的是三千兩,您若成心買,我再給您降五百兩。」

  這價錢還行,紀征點了一下頭,問田七道,「前兩天你不是說想在外面尋些別的營生嗎?」

  「啊?哦。」田七點頭。她確實這麼說過,但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孫叢瑞告狀怎麼辦。

  「不如你買下來吧,以後我們吃飯不用花錢了。」鄭少封建議道。

  田七又傻傻地點了點頭。

  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買了個酒樓。

  下午時候,田七去了皇宮裡的寶和店。她在寶和店倒賣古董,要宮裡宮外兩頭跑,就算在皇宮裡無事可做,也要定時去點個卯。

  寶和店在東六宮北側兩溜房子裡,這兩溜房子的最西面,有一個小門,可以通向御花園。此處是太監們集中辦公事的地方,主子們鮮少來。田七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在這裡遇到皇上。

  紀衡自己也想不到,怎麼就在御花園走著走著就走過了,然後一不小心闖到這裡來,再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田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