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食客終於開業了。
田七因為是上午當值,所以沒趕得及來,酒樓開業又不可能等她到下午。幸好她早就雇好了一個副掌櫃,專門負責打理酒樓裡的一應事務。
她來的時候酒樓裡已經有不少人在吃飯。紀征弄了個開業大酬賓,第一天來這裡吃飯的一律打八折,又主動請了街上一些掌櫃的來此處喝酒,說些客氣話。大家以後都在這條街上混,自然要相互照顧云云。
唐天遠和鄭少封也跑來湊熱鬧。四人弄了個雅間,唐天遠搓著手點了個麻婆豆腐,又點了個回鍋肉,鄭少封要了蔥爆羊肉和紅燒海螺,紀征點了竹絲雞湯和蝦仁炒菜心,田七聽著夥計報了兩遍菜名,累得夥計嘴角發麻,她也不知道點什麼好,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嘗,最後只點了西湖醋魚和清蒸蟹粉獅子頭。
這些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夥計記好了菜單出去了,紀征卻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
鄭少封也跟著伸脖子看,問道,「你不會看上他了吧?牙口真好嘿!」說著,扭頭故意看了一眼田七,發現田七正在跟唐天遠熱烈地討論著菜譜。原來方才那伙計報了兩遍菜譜,田七便完全記在心中,這會兒挑著裡面的聽起來像是川菜的,問唐天遠那些是用什麼做的,什麼味道。唐天遠一一給她解釋了,又聽她給他講江浙菜。兩人講得興起,連鄭少封聽著都口水氾濫,便也加入了討論。
紀征兀自凝眉沉思。
田七說著說著,扭頭看到紀征在發呆,便問道,「阿征,你在想什麼?」
鄭少封聽到田七對紀征如此親切的稱呼,故意起鬨地清了清嗓子。不過沒人注意他。
紀征解釋道,「我見菜譜這麼長,方才那伙計雖口齒伶俐,全報下來也要費些功夫,況且聽的人一遍而過,也記不住。倒不如寫在紙上,豈不是兩全?」
唐天遠說道,「這倒也是個辦法,不過紙張要經常用,怕是不耐磨。」
鄭少封提議道,「寫在布帛上?」
田七搖頭,「也不好,拿起來、展開看,都不方便。」
唐天遠又道,「那就寫在木板上,不對,還是寫在簽子上好。像是廟裡求籤的那種,把菜名寫好了插在竹筒裡,客人可以隨便翻看,想點什麼了直接把簽子抽出來交給夥計,這樣一來又可以避免夥計記錯菜單。」
「這個好,」紀征點頭,接著又補充,「既然我們的菜譜分不同菜系,簽子也可相應做成不同顏色,或是簽頂上有不同的形狀,以便區分。客人如果不耐煩點菜,又可隨意抽籤,抽到什麼點什麼,豈不有趣。」
鄭少封問道,「若是遇到不識字的人怎麼辦?」
田七答,「那就只能讓夥計報菜單了。不過如果一來來好幾個人、每個人都不識字的情況應該也不多見,所以把菜譜做成簽子,應該能省不少事,還新鮮有趣。」
幾人一通集思廣益,頓覺這個方法十分可行,田七便記下來,打算回頭找人去做簽子。又說了會兒話,菜一道一道端上來。田七舉著酒杯鄭重地對另外三人道謝,因為這酒樓他們幫了不少忙。鄭少封嫌他見外,逼著罰了三杯酒這才放了他。
今兒飯桌上的氣氛很熱烈,鄭少封和唐天遠都喝高了,最後是唱著歌回去的,好在各自都帶了人來。
但紀征卻是獨自一人來的,今兒喝得也有些多,走起路來腳步發飄,田七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便雇了輛馬車親自送他。到王府下了車,王府門口的小廝過來扶紀征,紀征卻扯著田七的袖子不放,田七隻好跟著進了王府,幫著把他扶進房間。
紀征躺在床上,依然抓著田七的手不放。
田七隻好低聲勸他睡一覺。
紀征卻說道,「阿七,你別回去了,留下來陪我吧。」
田七對這個稱呼不太適應,但也沒跟他掰扯這個,只是哄他道,「好,我不回去,在這裡陪著你,你快睡吧,睡一覺就舒服了。」
紀征不依不饒,「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別回皇宮了。我可以幫你逃走,我能把你藏起來,讓他永遠找不到。」
田七急忙往回抽手,「別這樣說,你對我的好我記在心裡,但我不能連累你。你放心,我在皇宮暫時很安全,不會有性命之虞。」
紀征笑得有些諷刺,「你倒是心寬得很。」他說著,突然用力一扯田七。
田七猝不及防被扯到床上,紀征翻身過來,手臂撐在田七的臉旁,身體與他虛虛地貼著。紀征低頭看著田七,問道,「他對你做過什麼?」
「阿征……」田七覺得很不妙。
「是這樣嗎?」紀征說著,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後抬頭睜著一雙迷離的眼看她。
「你別……」
「還是這樣?」又低下頭來,攫住田七的嘴唇狠狠地親吻著。
田七被神經病輕薄多了,心理素質也強大起來,此時只怔了一瞬,便反應過來,用力去推紀征,奈何這醉鬼力氣很大,她推不開他,只好去咬他。
這回成功了。
紀征鬆開田七,翻了個身,背對著她躺著。
田七趕忙從床上爬下來,一邊擦著嘴一邊怒道,「你瘋了!」
紀征沒說話。
田七忍了忍,又道,「你這樣,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了!」
紀征依然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室內響起淡淡的鼾聲。
田七:「……」
真是的,跟醉鬼叫什麼勁。她寬慰著自己,走出房間。可雖然這樣說,但總歸是又被男人親了,田七心中那個彆扭難言,就別提了。她一邊走一邊擦著嘴,出了門,找來了丫鬟給紀征除衣淨面,好讓他睡得舒服一些。
丫鬟卻被紀征轟了出去,她們從來沒見過王爺發這麼大火。
臥房內,紀征平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帳頂。
田七不喜歡他。從他方才被親吻時的第一反應就可看出,他不喜歡他。
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廂情願,紀征想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
笑過之後,他又發了會兒呆,末了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雖然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要得到你。」
***
田七被個醉鬼輕薄了,回去之後做了好半天自我心理疏導,終於想通了,當夜睡得香甜,第二天精神滿滿地去上值了。
好吧,看到皇上,她又覺彆扭。因為皇上看她的眼神兒好像不大對勁,像是狗看包子。
田七不自在,紀衡自己也苦惱。這田七就像個移動的大春-藥瓶,走到哪裡,就讓他神魂顛倒到哪裡。紀衡總想乾脆什麼都別想直接把人就地辦了,可是又怕衝動之後小變態生氣不理他,或是兩人之間從此產生裂痕,甚至怨恨,這樣更不好。要就要兩廂情願你儂我儂,那樣才有滋味。他不是變態,不好強迫那一口。
好吧,他是變態,但是變態的方向不一樣。
如意又跳出來給他們解圍了。
小傢伙來的時候懷裡抱著個小泥人,正是上次田七給他的那一套中的一個。紀衡早就告訴過不讓如意玩兒這個,現在看到兒子竟然忤逆聖意,他也沒生氣,把如意抱起來,泥人取過來放在桌上。
由於紀衡把自己的不滿隱藏得太深,因此田七並未察覺,她看到泥人,想起紀征曾經跟她說過的這小東西的來歷,眼下便沒話找話道,「奴才收泥人時,還聽說這泥人原先出自宮中,皇上您見多識廣,能否給奴才指點一下迷津?」
紀衡聽罷一愣,「這是從外面買的?不是宮內太監賣給你的?」
「啊,不是,是外頭一個普通人,家裡窮得叮噹響,就有這麼一套泥人,他不是太監,他有鬍子。」
紀衡想了一想便瞭然,「那畜生一朝敗落,家財散盡,這東西流落別處也在情理之中。可惜了當初抄家沒抄乾淨。」
田七聽得不明不白,看到皇上一臉高深莫測,她又不敢問。
卻沒料皇上主動說了,「這樂俑確是出自宮廷,乃是當初朕十四歲生日那年父皇送與朕的玩意兒,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寶貝,可恨的是陳無庸看到之後,因一時喜歡,便想方設法搶了去。」
田七終於聽出不對味兒了。陳無庸是當年先帝身邊的秉筆大太監,興風作浪那撥奸宦們的領頭羊。就是這位,勾結了貴妃娘娘想把當時的太子眼前的皇上推下台。皇上恨他恨到咬牙切齒的地步。
田七對這些人鬥法的細節知道得不甚清楚,今兒聽皇上一說,必然是他當初淨忍辱負重了。堂堂一個太子,連太監都能跑來搶他東西,你說這太子得憋屈到什麼程度。不過這也是皇上令人佩服的地方。他不是不能找他爹告狀,可是告狀之後能有什麼用?除非能一下把陳無庸搞死,否則一時出了氣,往後沒準會有大麻煩。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能屈能伸到這樣的地步,城府深到讓人害怕,真不愧是皇上。
所以說嘛,古往今來就沒有一個皇上是正常的。田七發覺自己這個想法有點大逆不道,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過去的事情,紀衡也不願多想,於是說到這裡,也只搖搖頭作罷。
如意突然吧唧一下,親了他父皇一口。
紀衡有點受寵若驚。自己這兒子不常親他,更不常主動親他,除非小傢伙有事求他……
「父皇,我想看小猴子。」如意抱著紀衡的脖子撒嬌道。
紀衡故意一撇嘴,「沒有。」
「我想看嘛。」如意說著,又親了紀衡一下。
被這麼個漂亮可愛的娃娃親兩下,連石頭心都要軟化,何況他這個當爹的。於是紀衡笑著摸了摸如意的頭,「明天再宣他進宮,讓你看個夠。」
如意得寸進尺道,「我想今天出去看。」
紀衡一想,小傢伙確實沒出宮玩兒過。想著,他又看了一眼田七,看到這小變態正在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麼。紀衡心想,和田七如意一同出宮逛逛,應該挺有趣,於是他也樂得偷得浮生半日閒,帶著兩人出宮去了。
田七如果早知道她跟著這爺兒倆出去會遇到什麼,她一定抱著乾清宮門前的大紅柱子,死也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