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自宮問題

  今天早上是休沐,不用上早朝,但紀衡還是起了個大早,他今天有別的事要做。

  眼下中秋剛過,這秋高氣爽的時節正適合點兵。戍守京畿地區的三大營駐紮在京城郊外五十里處,是整個大齊最精銳的部隊,皇帝陛下每年秋天去三大營點閱已是慣例,平常時候若是心血來潮,也隨時可去。

  隨便吃了點早飯,換好了皇帝專用的盔甲,紀衡背著弓扶著劍出了門。他身姿挺拔,兩腿修長,一朝脫下龍袍,換上鎧甲,倒也很有一種凜然軒昂的正氣,配上那張俊臉,一看就是一個血氣方剛一心為國的少年將軍。連田七都被他這副外表矇騙到了,站在乾清宮門口目送著他離開,一邊在心內嘆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也千萬不要相信某些人的偽裝……

  早有御馬監的人牽了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過來,紀衡站在馬旁,回頭望了一眼,視線越過人群在田七身上停了一下,衝她笑了笑,便迅速扭回頭來。他知道田七也在看他,目光很是纏綿,像是妻子在送別離家的丈夫……紀衡一時想得有些遠,跨上馬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沒感覺到身體某處的異常狀況。

  他今天去閱兵,本來想帶著田七去,可惜田七不會騎馬,兩人又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共乘一騎。盛安懷會騎馬,因此跟了前來。

  盛安懷和侍衛們一樣,等到出了宮,才有資格騎上馬,這一行人馬在京城內不能騎太快,出了城才快馬加鞭地直奔三大營。

  到了三大營外,有頭有臉的將領們出來迎接,君臣見禮畢,紀衡下得馬來,由人引導著走向三大營。

  雖然現在並無戰事,大家不必把鎧甲全套地穿上,但是皇上閱兵,也要鄭重對待,因此不少人穿了重甲。

  在一片重甲上鐵片的嘩啦啦摩擦撞擊聲中,紀衡敏銳地聽到了一陣細微的鈴聲。

  他停下來豎著耳朵仔細聽,那鈴聲便消失;他一走動,鈴聲又響了起來。

  在場中耳力如他這般好的極少,只三大營總兵宋將軍有些奇怪,「皇上可聽到一陣銀鈴聲?」

  紀衡:「……」

  他突然知道那是什麼了。<

  後來紀衡回憶了今天這場不堪回首的閱兵,仔細分析了一個人要在**上掛個鈴鐺去閱兵的可能性,發現他必須同時滿足以下幾個條件:

  首先,必須有個變態前一天晚上在他**上拴個鈴鐺。不能拴得太鬆也不能拴得太緊,太鬆了容易掉下來,太緊了容易不舒服。好吧其實不管是鬆是緊他都不舒服;

  其次,他必須戴著這個小鈴鐺睡一晚,這樣他適應了小鈴鐺的存在,第二天起床時就不會察覺到。

  再次,他還必須頭一天晚上在床上得到滿足,這樣他第二天很可能不會出現晨勃,而且這一點也要看運氣,沒那麼絕對。事實證明他運氣真的不好……同理,他前一天晚上不能喝水,這樣第二天早上很可能不會出恭,這依然是看運氣,他依然是運氣不好……

  最後,那小鈴鐺還必須卡在他的褻褲之間——別問他怎麼卡他真說不清楚——使得從他起床一直到出門,這小鈴鐺都不會響……直到他在馬上顛簸,小鈴鐺錯了位,下馬時魔音唱響。

  以上幾件事情,除了第三點,另外三點一件比一件低可能,一件比一件像做夢,但是,他,全部都做到了……

  於是他奇蹟般地出現了現在這樣的情況:在小兄弟上掛著個鈴鐺去閱兵了……

  身為皇帝,紀衡的臉皮其實相當厚,可以厚到令人歎為觀止的程度。然而現在,面對這種詭異到不可思議的狀況,他難得一見地羞憤了。

  武將們心直口快,看到皇上不高興,便紛紛請罪,他們還以為皇上心情突然變差是因為宋將軍的話,因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當場商量起來,誰身上有鈴鐺趕緊摘下來,皇上閱兵你們戴鈴鐺,像什麼話。

  紀衡全程面癱著一張臉旁觀了他們的商議,當然了,在商量出結果之前便打斷。我們仁慈又寬厚的君主表示不計較此事,幾人繼續行走。紀衡故意把步調跟大家邁得一致,這樣就沒人發現聲音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了……

  到了營地,紀衡表示要先找個空營房休息一下,不許旁人跟來。眾人當然會積極滿足。

  進了營房,紀衡連忙想要解開衣服,好把那勞什子取下來。可惜也不知道怎麼的,今兒這衣服都跟他過不去,腰帶扣成一個麻花,怎麼解都解不開,而且,越是著急越是解不開。從來鎮定自若的皇帝陛下急出一腦門汗,最後乾脆一咬牙,抽出腰間的匕首。

  腰帶不能砍,砍了他無法解釋為什麼要砍腰帶……於是他決定在褲子上開個小口,隔著褲子把繫鈴鐺的絲線割開,再抖一抖,鈴鐺就能順著褲腿掉下去了。

  看吧,他多機智。

  於是紀衡扯著褲子,舉起了匕首。

  盛安懷這當口突然走進來——他就是來問問皇上需不需要茶水。然而他剛走進來,就看到皇上正舉著匕首對著自己的胯間,兩眼冒光。

  盛安懷:「!!!」

  這個畫面是他這一生見過的最可怕的情景,沒有之一。他跌跌撞撞,一步三躥地衝到紀衡面前,跪下來雙手托著紀衡持刀的手,死死地攥住,滿含悲痛地呼喊道,「皇!上!」

  紀衡因注意力都在小鈴鐺上,沒有察覺到盛安懷走進來,此刻被他攔住,紀衡便有些不高興,「閃開。」

  盛安懷是死也不會閃開的,「皇上,您的龍體關乎社稷蒼生,請您慎待!」

  對方雖然太過唐突,但好歹是關心他,紀衡也就安慰道,「沒關係,朕下手很準的。」

  「!!!」

  盛安懷老淚縱橫,「皇上,您若是有什麼不高興的,打人罵人,或是殺人,總歸是怎麼能出氣怎麼來,您可不能自戕啊!您要是想斬斷龍根,不如先把老奴的頭斬下來吧!」

  紀衡:「……」敢情這蠢材是以為他要自宮……

  掛鈴鐺閱兵這種事情不比自宮長臉,紀衡真是沒辦法解釋,於是把匕首向地上一扔,「滾。」

  盛安懷連忙把匕首拾起來,對皇上的關心賦予了他無限的勇氣,有些事情就算會死,他也要做。於是盛安懷指了指皇上的佩劍,「不如這個也讓奴才幫您收著吧?」

  見皇上不理他,盛安懷便自行解下聖上的佩劍,又順便把他箭筒裡的箭都拿走了,檢查一遍營房,沒有利器了,這才滿意離去。

  留下紀衡垂頭喪氣地扶著額頭,一下一下地扯著腰帶。終於,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於是又把盛安懷叫了進來,「朕內急。」

  盛安懷很快找來一個嶄新的夜壺,紀衡以此為由讓盛安懷幫他解開了腰帶,立刻又把盛安懷轟了出去。<

  終於解決了某個麻煩。紀衡看著那一串鈴鐺,目露凶光,「個小變態,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手中這小鈴鐺做工很精緻,絲線一時看不出材質來,但色澤鮮亮,質地柔韌,應是上品。銀質的鈴鐺上刻著圖案,這圖案有些眼熟,他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總覺那好像是很遙遠的記憶。

  紀衡雖然恨,卻終於沒把鈴鐺扔出去,而是放進了懷裡。

  ***

  紀衡全力解決小鈴鐺時,田七正在寶和店跟一群太監侃大山,絲毫沒有接收到來自皇上的怨念。今兒皇上出門了,她也不用在乾清宮候著,便跑了出來。上次那個印章皇上還給了她,今兒剛出了手,賣了八十兩銀子,這麼一倒手就賺了三十兩。她揣著錢很興奮,一時又不知道藏在哪裡好,怕皇上發現了再偷走。

  小太監們照例恭維了一陣田七,說著說著就開始挖起寶和店的光輝歷史來,然後就說到了陳無庸。陳無庸雖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官方定評),但是倒賣古董確實有一手,眼睛很毒辣,大家雖然對他的人品嗤之以鼻,但說到這一點,都不得不心悅誠服地豎起大拇指。陳無庸的豐功偉績很有聊頭,幾人圍在一處吧啦吧啦地說著,田七不想搭茬,便只低頭喝茶。

  他們正聊得興起,一直沉默的方俊突然開口了,「著急……」

  別人沒搭理他,他又重複了一遍,「著急……」用的還是河南口音。

  一個小太監便推他道,「內急就去茅房,你在這裡說一說就不急了?」

  方俊兩手按著太陽穴,一個勁兒地搖腦袋,「著急、著急、著……急……」還是河南腔。

  「你急死算了!」幾個人便要把他打出去。

  田七連忙攔住他們,轉而問方俊道,「你想說的是找、季,對不對?」

  方俊點了點頭,「季……季……」

  田七連忙把他拉到角落裡,扯著他的衣領道,「季青雲?」

  方俊眼睛一亮,猛點頭,「找季青雲!」

  田七攥著他衣領的手突然握得更緊,她直直地盯著他,沉聲問道,「是陳無庸,讓你找季青雲?」

  方俊又點頭,「是。」

  「他讓你殺季青雲,對不對?」田七說到這裡,聲音已經氣得發顫,竭力克制自己沒有動手揍這傢伙。

  方俊搖頭,皺眉道,「不是殺,是抓。陳公公讓我……抓季青雲。」

  什麼抓,根本就是殺,而且是殺人全家!

  田七氣得臉色發白,她扭頭找了找,抄起離她最近的一個條凳,雙手舉著對著方俊一通暴打,邊打邊罵,罵了兩句就開始哭,一邊哭一邊打。

  方俊抱著頭蹲在角落裡,不敢還手。

  不遠處聊天的人聽到動靜,趕緊過來拉開他們,幾人只以為兩人是因為口角,便把田七按在椅子上好生勸了勸,田七坐在椅子上,誰也沒理,兩眼如刀似的盯著方俊。<

  方俊蹲在地上,沒人理會他。他抬起頭,額上被打破了,滑下血來,血液流過他的臉側,滴到地上。他沒有理會傷口,而是兩眼茫然地看著田七,看到田七恨恨地瞪他,他雖不知為什麼,心中卻突然湧起一陣難過。

  田七看著方俊茫然而畏怯的目光,她突然就覺得很悲哀。仇人就在面對,對方卻忘記一切,獨留她自己像個瘋子一樣。

  她歇了一會兒,突然又把方俊叫到了隔壁的會客廳。方俊頭上傷口血液凝固,便不再流,臉上那道血痕十分明顯,看起來有些可怕。他雖忘記往事,但不代表真的變傻,看到田七這樣反應,他已經猜出了大概,「我……是不是做過什麼錯事?」

  田七盯著他,「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方俊低下頭,「對不起。」

  「你如果真的覺得抱歉,就趕緊想起來吧,我要知道除了你,還有誰。」

  方俊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到底做過什麼?」

  田七沒好氣道,「你自己去想。」

  ***

  紀衡氣勢洶洶地回到乾清宮時,田七還沒回來。他在書房裡坐立不安,腦子裡演繹著各種懲罰田七的方法,接著又一一排除。不忍心罵,更捨不得打,唯一的管用的辦法大概也只有沒收他的錢,不過小變態現在已經沒幾個錢了,這樣看來只能先扣他月錢了,紀衡心內盤算著。

  想著想著,他的思路又有點歪,想起昨晚兩人的親親我我上頭。接著便想到田七那神奇的、切得乾乾淨淨的下三路。

  紀衡便有些不解,蛋蛋切了,可以理解,可是小**切了,他要怎麼撒尿呢?難道像女人一樣?那和女人區別也不大了吧……

  他越想越好奇,看到盛安懷在一旁,他便問道,「你們太監,都是怎麼淨身的?」

  盛安懷這時候處於一級戒備狀態,聽到皇上如此說,立刻如臨大敵,警惕起來。原來皇上還惦記著自宮呢……他悲哀地想。

  紀衡見盛安懷兩眼直愣愣的不回答,便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回答朕,太監到底怎麼淨身?」

  「皇!上!」盛安懷又竄到紀衡面前,跪下來扶著他的膝蓋痛哭道,「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請為太后想一想吧!她老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盼著您添些子嗣,您可不能做出自斷根脈的事啊……」

  媽的!蠢蛋!

  紀衡氣得胸口疼,卯足了勁兒一腳踢開他,「滾!」

  盛安懷知道自己又忠言逆耳了,於是很麻溜兒地滾了,滾之前自作主張地順走了書房牆壁上掛著的一雙寶劍。

  他現在是為皇上的命根子操碎了心,又不敢聲張,怕把皇上逼急了,一急之下做出終身後悔的事兒。他把寶劍藏好之後,就在乾清宮外的走廊裡來回溜躂,不知道該怎樣勸一勸皇上。最根本的,他不知道皇上為什麼一心一意地想當太監……

  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亂轉悠,盛安懷一抬頭,正巧,田七回來了。他趕緊招手把田七叫過來。

  田七本來心事重重的,看到盛安懷叫她,她便走過去,問道,「盛爺爺,您有什麼吩咐?」

  盛安懷拉著田七,哭天抹淚地把皇上想自宮的事兒說了一遍。田七聽罷也嚇了一跳,「皇上他為什麼想自宮?」

  「我怎麼知道,」盛安懷用一方手帕擦著眼角的淚水,「你要是不知道,就更沒人知道了。你好好想一想,皇上他到底有可能因為什麼想不開?」

  田七屈起食指在下巴尖兒上撓了兩撓,說道,「我跟你說實話吧,皇上他本來就是個神經病,想起一出是一出。」

  盛安懷也有點病急亂投醫了,這會兒竟然有些信,「那怎麼辦?」

  「要不……找王猛扎幾針?」田七對王猛有一種盲目的信服。

  盛安懷也學著田七的樣子撓下巴,「要不你先勸勸他,勸不了再想別的辦法?」

  田七有點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成,我先試試,但不保證管用。」

  雖這樣說,已經讓盛安懷十分激動了。

  於是田七走進乾清宮,在書房找到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