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N次求婚,N次被拒。

  無可奈何。

  段宇成注意力重回比賽。

  他在小打小鬧的校運會上拿到400米第一名,隨後展開了為期兩周的集訓,準備參加全國田徑大獎賽。

  他成了訓練場上的明星,只要他在,其他隊員的目光總是落在他身上。

  他也跟著短跑隊練了幾天,短跑隊的隊員個個像打了興奮劑一樣,大家都想跑贏他,但沒人比他快。羅娜偷偷跟他說讓他讓一讓師弟們,給點鼓勵啥的,可段宇成不同意,理由是他沒工夫哄小孩玩。

  羅娜發覺他在國外待一年,儼然有點脫離掌控了。

  段宇成的緊迫也是有道理的,他回國就是為了刷成績。這一年有好多場大型比賽,光他確認參加的就有全國田徑大獎賽、全國田徑錦標賽、亞洲田徑大獎賽、中日韓田徑對抗賽,還不算上七七八八的小訓練賽。

  壓力巨大,但他扛得住。

  這次從國外回來,他成熟太多了,這種成熟讓他變得魅力四射。他也帶回了很多國外先進的訓練技巧,讓整個田徑隊都能量滿滿。

  某日訓練,吳澤坐在場邊抽煙,他看著前方訓練的隊員,生無可戀地罵道:「又他媽回到短跑跑不過全能的時候了。」

  羅娜站在一旁。

  「想念李格嗎?」

  「你別噁心我。」

  遠處傳來女孩的笑聲。

  羅娜望過去,從段宇成開始訓練起,每天都有女生拉幫結伙來看他。今天來的這批熱情而大膽,隔著圍欄衝他喊:「學長加油!」

  段宇成聽到喊聲,只回頭看看,沒有什麼表示。

  「以前他還會臉紅呢。」羅娜感歎道,「青春一去不復返啊。」

  吳澤冷笑了一聲。

  兩周後,段宇成出發參加田徑大獎賽第一站。羅娜為保萬全,請了假全程陪同。他們在賽場再次見到蔡源父子。蔡立秋這次跟段宇成一樣,都是代表個人報名。

  據羅娜所知,段宇成出國之後,蔡立秋的日子也不太好過。雖然沒有對外公佈,但隊裡還是追究了他的責任,對他進行了私下的處罰。後來半年他的心態大受影響,連續幾個比賽都發揮失常,期間腳踝還受過一次傷,直到今年夏天才慢慢恢復狀態。

  這次比賽,段宇成雖然贏了,但也不是她賽前預想的碾壓態勢。

  全能第一日結束,段宇成和羅娜回到酒店,兩人吃了晚飯在酒店門口的小公園散步消食。

  「我還以為他會落後你很多。」羅娜說。

  「我讓你失望了?」

  「是他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了。」羅娜笑著問:「你猜蔡源有對兒子下過手嗎?」

  「不可能。」段宇成想都沒想就回答道,「他沒有用藥。」

  「你怎麼知道?」

  「沒怎麼,他肯定沒有用。」

  「好吧,不說他了,你今天狀態還不錯。晚上好好睡一覺,不要看任何新聞,也別跟外界聯繫,等比賽結束再說。」

  段宇成說:「我這次比賽連手機都沒帶出來。」

  最終段宇成毫無懸念地拿到大獎賽第一站冠軍,總分7853分,蔡立秋以7632分拿到第二名。看得出蔡立秋對自己被段宇成壓了兩百多分的事實很難接受。在等待頒獎的時候,他對段宇成說:「你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段宇成看著領獎台,目不斜視道:「我要是你,就老老實實閉嘴訓練。」

  7853分是近三年國內十項全能的最高成績,但距離世錦賽的報名標準還差得很遠。

  頒獎結束後,羅娜見到了蔡源,他看起來比之前蒼老了很多,但臉上依舊笑瞇瞇的模樣。

  他說:「段宇成的成績提得太快了,美國訓練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啊。」

  羅娜沒理他。

  蔡源不在意她的無視,又說:「我知道你怨恨我兒子做的事,但你不在他的位置,你不知道那些你們看不上的廣告和宣傳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自費去美國訓練的。」他低頭點了一支煙,抬頭吐出一片慘淡。「他沒花過我的錢,他嫌不光彩,他的訓練費用都是自己攢出來的,那點工資連營養品都不夠買。」

  羅娜轉頭看他:「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呢?」

  蔡源說:「也沒什麼意思,就是希望你們別那麼恨他吧,他也接受處罰了。」

  羅娜笑了:「你是怕段宇成回國家隊找他的麻煩吧?」

  蔡源沒說話。

  羅娜淡淡道:「你想多了,他沒這根筋。」

  比賽結束後,段宇成不想跟媒體多溝通,偷偷從另一邊的門繞出去。結果還是碰到一個記者。這個新人記者不是專門堵他的,而是迷路了。段宇成急著見羅娜,一路飛奔,拐彎處給人撞飛了。

  他鋼筋鐵骨,撞得豆芽菜一樣的小姑娘直接空中翻了一圈,趴在地上,眼鏡片都碎了。段宇成趕緊過去給她拉起來,抱歉道:「你沒事吧。」

  豆芽菜頭暈目眩起身,扶正眼鏡,一看清段宇成,哇地大叫出聲。

  段宇成:「……」

  她手忙腳亂掏出記者證,雙手遞給他,說:「段選手你好!我是《愛華體育週刊》的記者!請問能採訪你嗎?」

  本來段宇成不想接採訪,但給人家撞成這樣,他也不好直接回絕,最後說第二站結束後再看。

  回去後他把這個事告訴羅娜,徵求她的意見,沒想到羅娜竟然同意了。

  「你不可能永遠對媒體避之不理,那不現實。而且你以後是代表國家比賽的,多少要扭轉在公眾心中的形象。其實你不需要特別做什麼,只要把真實的自己給他們看就好了。你只要讓人們看到你,他們自然就會喜歡你。」

  三天後就是大獎賽第二站,段宇成第二站發揮也很好,拿到7891分,再次刷新賽季最好成績。連續的高水平發揮使得他的關注度直線上升。

  第二站結束後,他接受了媒體採訪。

  採訪進行了很久,他們聊了他從小到大的訓練經歷,還有那些標誌性的事件。譬如救人,推搡記者,亞錦賽退賽。豆芽菜的採訪很專業,冷靜而克制。段宇成所有的問題都實話實說,只不過刻意避開提蔡立秋的名字。

  採訪的最後,豆芽菜問段宇成:「職業生涯走到現在,你最感謝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讓段宇成思索了一會。

  豆芽菜猜想他可能會感謝父母,或者感謝教練,甚至是自己,但沒想到段宇成說最感謝老天爺。

  豆芽菜:「老天爺?」

  段宇成說:「之前有人說我贏是因為運氣好,我本來不服,後來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我有這麼好身體條件,又有這麼支持自己的父母,家庭環境也湊合,還遇到了永遠不會放棄我的教練。這麼多年練下來,也沒有嚴重的傷病困擾。」他看向豆芽菜,低聲說:「只有做運動員的才會明白,我說的這些每一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我都有,所以只能感謝老天爺了。」說完還象徵性地沖天抱抱拳,「多謝你,我一定會珍惜的。」

  豆芽菜:「……」

  「咳!」她清清嗓子,又說:「可老天也給了你很多挫折。」

  「都不是大挫折,一直順風順水也蠻無聊的。所以,」他聳聳肩,「我現在感覺還OK的。」

  最後豆芽菜八卦地補充了一個問題:「那我再替廣大女粉絲問一下,你的理想型是什麼樣的?」

  「我的理想型?」段宇成挑挑眉,眼神往天上飄。「我的理想型啊……」

  他開始想羅娜,他思考著用什麼樣的詞彙能準確描述她,想著想著就忘了記者,忘了攝像機,忘了鏡頭。他陷入浪漫的回憶,再然後臉就紅了,沉醉得像是被花香吸引的蝴蝶。

  後來他忽然靦腆一笑,用手摀住眼睛,輕聲說:「算了算了,別拍了,先別拍了,等我緩緩。」

  豆芽菜抬手,採訪結束。

  她特地通知後期部門,最後那一段無論如何不能剪掉,她嚴肅地說:「那是他的精華所在。」

  這次報道給段宇成帶來了不少收穫。

  就像羅娜所說,他是個真誠的人,他不需要表演,也不需要強行解釋,他只要給大家看到他,人們自然就會懂。

  慢慢的,流言蜚語少了,雖然偶爾還有人提,但也被段宇成誇張的成績蓋住了。

  轉眼之間三站大獎賽結束,全國錦標賽也結束了,段宇成在錦標賽上第一次突破了8000分。

  但離最後那個目標,還是差了一點。

  今年過年的時候,羅守民和韓秀芝也回國了,兩家人一起吃了飯。夏佳琪為了這次會面準備了半個多月,髮型換了二百遍,指甲都快做成了工藝品了。

  羅娜父母行程很緊,只吃了一頓飯,餐桌上羅守民一直在聊段宇成的成績問題,提出最後大獎賽總決賽的衝刺計劃。

  吃完飯,夏佳琪小聲對段濤說:「他們一家都是體育狂魔啊……」

  段宇成聽見了,說:「人家是體育世家,是有底蘊的,哪像我們暴發戶啊。」

  段濤咳嗽一聲,接著看報紙。

  夏佳琪叨咕:「我還以為會聊結婚的事呢……他們怎麼都不著急啊,女人過了30歲生孩子老得很快的。」

  段宇成被魚刺卡嗓子了,拍桌呼救。

  夏佳琪捧著茶杯琢磨:「他們該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吧?我聽說外國人好多都不要小孩的,那可不行,我把醜話放在前面,不要孩子我絕對不同意!」

  段濤忍不了了,從報紙裡抬頭。

  「人家心思都在比賽上!你以為都像你呢,天天就琢磨怎麼結婚生小孩!是吧,兒子?」

  段宇成:「……」

  他能說他難得跟夏佳琪站在同一陣線嗎?

  可現在這個態勢實在不允許。

  羅守民和韓秀芝過完年後就回美國了,臨行前羅守民對段宇成說:「還剩最後一階段的比賽,你要加油,但也別為難自己。」

  段宇成點頭稱是。

  這也是大學最後一個學期了。

  所有人都將面臨一番挑戰,或是升上更高學堂,或是步入職場,或是像段宇成這樣,走向更殘酷的賽場。

  與大一剛開學時相比,每個人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段宇成寢室的幾個朋友,賈士立是第一個定下來的人,他提前半年拿到了一家大型金融公司的offer,胡俊肖打算出國,韓岱則拿到了保研的名額。

  段宇成在年後被召回國家隊,訓練了一個多月,四月份參加了全國室內田徑錦標賽,成績還是卡在8000分上下。

  離最後達標日期只剩兩個多月了,段宇成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就是六月二十幾號的全國田徑大獎賽總決賽。

  為了不讓他有負擔,近半年教練組都沒有對他施加壓力。

  五月份,大家陸陸續續開始準備畢業論文了。

  賈士立因為沒有就業壓力,比較輕鬆,偶爾會叫段宇成出去一起聊聊。還有劉杉,他退役之後專攻學習,計劃畢業混個體育老師當。

  某天段宇成跟這倆人吃飯。

  一年多的健身下來,賈士立同學……

  依舊是個胖子。

  賈士立淡定解釋:「每個人的內核從生下來那刻就已經決定了。」他們坐在江天的麵館裡,賈士立指著段宇成,「像你,天生就是運動員。而我,注定是個胖子。」說完,他覺得這樣形容自己不太美麗,又補充道:「一個聰明的胖子。」

  天氣悶熱,牛肉麵吃完嘩嘩淌汗。

  劉杉沖屋裡喊:「江天你咋那麼摳呢,開個空調啊!」

  江天一點面子不給:「六月中旬才能開。」

  賈士立唉了口氣,說:「有時候想想,時間過得真快,大學四年像場夢一樣。可我現在一閉眼,還能想起第一次見你那天,你他媽像個傻逼一樣大熱天出去跑步,我們三個都猜你堅持不了多久。誰知道你一跑跑到了現在。」

  江天過來甩了兩包瓜子在桌上,劉杉不客氣,拆了就嗑。

  最早那一批隊員只有四個堅持到現在——段宇成、戴玉霞、毛茂齊、李格。

  競技體育的淘汰率太高了。

  賈士立說:「有時候我在想,你們這行到底折騰什麼呢。咱們熟啊,我說得直你別怪我。我也知道你這一整年都在拼世錦賽的名額,但說白了,你就是拿到了也只是過了個門檻而已,不太可能拿到獎牌吧。」

  段宇成說:「當然拿不到。」

  賈士立一拍手,說:「你看,拿不到獎牌,國家也不重視,你拚死拚活圖什麼呢。」

  劉杉嘎崩嘎崩嗑瓜子,笑著說:「你不練,你不懂。」

  賈士立看向段宇成,段宇成也只是笑笑,低聲說:「你不練,你不懂。」

  賈士立也抓了一把瓜子。

  「也對,整一個四年我們就像活在兩個世界一樣。」

  說完他點了一支煙,像模像樣地抽了一口。

  賈士立是在大三學會抽煙的,最開始的理由是因為施茵出國了,不過她沒做甩手掌櫃,她走前跟賈士立確定了關係。

  「你要等她嗎?」段宇成問。

  「當然了,這麼多年都磨下來了,還差這會!」賈士立故作深沉地吐了口煙,「男人吶,就是承受。尤其是畢業了走向社會,這是個契機,一定要抓住,脫胎換骨才行。」

  這句話給了段宇成一點靈感。

  羅娜在五月底接到學校通知,校領導想要段宇成作為優秀畢業生在畢業典禮上演講。當時段宇成正在北京集訓,羅娜給他打電話,把這件事當個笑話說給他聽。

  「你說搞不搞笑,你都不能畢業還讓你當優秀畢業生去演講,哈哈哈哈哈!」

  段宇成有時候很不理解羅娜的腦回路:「我不能畢業你這麼開心?」

  「你說校領導都想什麼呢。」

  「你替我同意了吧。」

  「什麼?」

  「我說你替我同意了吧。」

  段宇成堅持要去演講。

  這很不像他的作風,羅娜把這歸咎於他的賽前放鬆。

  一到畢業季,校園裡的氣氛就複雜起來。

  感傷與希望,振奮與迷茫,相交相織。

  畢業典禮安排在六月十四號,距離大獎賽總決賽還有一周時間。段宇成提前一天從國家隊趕回來,他出乎意料沒有一到校就去黏羅娜,而是找賈士立商量事情。

  「什麼?!」

  大晚上從男生宿舍陽台傳來一聲驚呼,段宇成死死摀住賈士立的嘴,紅著臉說:「你敢不敢小點聲!」

  賈士立小眼珠瞪得跟玻璃球似的。

  「你他媽搞事啊!」

  「不是你說的嗎,畢業了男人要抓住機會脫胎換骨!」

  「但你這也太……太那啥了!」

  段宇成渾身冒煙,把自己的「演講稿」給賈士立:「你幫我看看,這樣說……這樣說行不行?」

  「你就不怕出事嗎!」

  「怕什麼啊,反正也是最後一天了!」

  「什麼最後一天!我們是最後一天!你他媽還沒畢業呢!」

  「你快看!」

  兩個男生在陽台喊了半天,月亮在天上靜靜看熱鬧。

  段宇成計劃在畢業典禮上求婚。

  他想了好久什麼場合求婚能讓羅娜失去思考能力,腦子一熱就答應他,最後他選擇了當著整整一屆畢業生的面求婚。

  他的計劃很簡單——

  首先他的戒指已經買好了,他明天要在運動服裡穿件西服,等演講到一半,把運動服脫了,拿著戒指當眾求婚。這樣勢必會造成群體轟動,據他對羅娜的瞭解,她那時候應該頭腦發熱到神志不清,一迷糊就答應了。

  完美吧?

  賈士立聽完,摸摸下巴。

  「你脫也只能脫上衣吧,那褲子咋辦?」

  段宇成愣了,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現實問題,琢磨了一下,說:「沒事,演講台能擋住,只露上半身就行。」

  賈士立還是覺得計劃有點不太靠譜,但段宇成已經特地從國家隊趕回來了,而且畢業典禮也只有一次,他決定還是以鼓勵為主。

  「好吧!」他拍拍段宇成肩膀,「聽起來還不錯,祝你馬到成功!」

  段宇成捏了捏拳頭。

  他想得很美好,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某方面的心理素質。

  作為一個不管再大比賽也不會怯場的全能運動員,他因為這項決定徹夜失眠了。他一宿沒睡著,第二天頂著濃濃黑眼圈洗澡換衣服做造型。

  羅娜一早收到段宇成的信息,通知她畢業典禮千萬不能遲到。

  「千萬」倆字還加粗了一下。

  「一個畢業典禮搞這麼積極……」羅娜撇著嘴放下手機。

  「怎麼了?」吳澤跟她面對面吃早餐。

  「沒事,讓我畢業典禮別遲到。見鬼了,他從來沒對這種事上心過,還專門跟國家隊請假回來。」

  「小屁孩的心思你別猜。」

  吃完飯,兩人有說有笑往禮堂走,路上全是要參加畢業典禮的學生,昂首闊步,紅光滿面。

  路過池塘,荷花已經綻放。

  羅娜之前一直為段宇成比賽的事焦慮,今天心情難得舒暢。

  畢業典禮在九點鐘正式開始。

  段宇成作為優秀畢業生演講人,坐在一樓前排。而體育學院的位置在二樓,羅娜從高處看段宇成的背影,有點奇怪地說:「他怎麼六月份了還穿長袖運動服?」

  吳澤說:「天知道。」

  段宇成已經緊張得要吐了,鑽戒的盒子在兜裡,被他捏到變形。

  他第一次期待校領導的發言能長點長點再長點。

  但終究還是輪到他了。

  他在心裡一遍遍給自己洗腦鼓勁。

  主持人操著濃重的播音腔說:「下面有請本屆優秀畢業生,中國著名十項全能運動員,來自經管學院金融學一班的段宇成同學發表演講。」

  下面的學生多少集中了點注意力,段宇成從很早時候起,就已經是校園名人了。

  他站起來,機械地往台上走,他感覺自己有點順拐了,腳心全是汗。

  走到演講台前,一抬頭,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拿稿的手直打哆嗦。

  開弓沒有回頭箭!

  段宇成心一橫,清清嗓子開始發言——

  「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作為畢業生的代表,今天在這莊嚴的畢業典禮上,代表全體畢業生在此發言,我深感榮幸。」

  羅娜太瞭解段宇成了,他一張嘴她就聽出緊張了。

  「哈哈,活該,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她看得津津有味,緊張的段宇成在她眼裡異常嬌羞可愛。

  段宇成講了半稿廢話,終於要步入正題了。

  坐在第一排的校領導們就感覺這小孩的臉咋跟烤地瓜似的,越來越紅。

  遠遠看著的賈士立也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段宇成悶頭道:「……這四年來,我收穫了很多,我慶幸自己來到A大,遇到了最好的教練,最好的隊友,還有最好的老師和同學們。還有……」他頭越來越低,最後猛吸一口氣,說:「還有我的妻子羅娜!」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愛咋咋地。

  老師:「……」

  同學:「……」

  校領導:「……」

  羅娜:「………………………………………………」

  吳澤在二樓哈哈笑。

  賈士立差點吼出來了——你的稿上不是那麼寫的啊!原稿明明是「最愛的女人」,怎麼張嘴直接成了「妻子」了!

  段宇成也很快意識到這一點,糾正道:「哦不是、不是我的妻子,我還沒求婚、我現在就求……」

  亂了亂了全亂了。

  他慌慌張張脫了運動服,往旁邊一扔,露出裡面千挑萬選的筆挺西裝。

  這個環節倒是跟預期一樣,女生們非常給面子地尖叫起來。

  不過分貝量有點超乎段宇成的想像,震耳欲聾的聲音比賽場的加油聲還恐怖,他被喊得腦子一片空白。

  恍然中,他聽到賈士立在人群中撕心裂肺地吼聲:「戒指啊!你個傻逼!」

  啊對!戒指!

  被他揣運動服兜裡給扔了!!!!!

  段宇成連忙跑去撿衣服,結果離開了演講台,上半身西裝下半身運動褲的打扮就暴露了。賊不巧他這次還穿著國家隊隊服回來,紅赤赤的褲子,搭配高檔西裝,簡直血媽恐怖。

  賈士立摀住臉,渾身哆嗦:「太僵硬了,誰去救救他……」

  下面爆發大笑,段宇成險些沒哭出來。

  回到演講台邊,有人衝他喊:「誰是羅娜啊?」

  在段宇成之前的設想裡,他一報羅娜的名字,鏡頭就會自動聚光在她身上。可這畢竟不是拍電影,全校大部分人不認識羅娜,就算上過她體育課的人,也只是籠統知道她姓「羅」而已。

  突發事件一樣接一樣。

  段宇成抬頭,往二樓找,他知道體育學院在二樓。

  他找半天沒找到,因為此時羅娜正貓腰躲在吳澤身後,九陰白骨爪抓著他一步一步往門口蹭。

  日你個皮皮蝦啊……

  看不見她看不見她看不見她……

  她在心裡默默唸咒。

  段宇成翻來覆去沒找到人,急得眼圈都紅了,後來忽然聽到一聲響亮的口哨。

  吳澤看熱鬧不嫌事大,一手流氓哨吹得又尖又脆,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吳澤把身後女人拎出來,衝下面揚揚下巴。

  女主角現身,禮堂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段宇成在見到羅娜的瞬間,緊張消了一大半。他也學著自由女神高舉手中小盒,衝她喊:「戒指——!」

  演講台擋住了那條恐怖的紅褲子,只露出上半身的西裝,他重新帥回無與倫比。女同學們紛紛開始幫他,又開始一波接一波地尖叫。

  羅娜現在只想從二樓跳下去。

  段宇成看到她的表情,咧嘴笑起來。雖然過程慘烈了點,但目的還是達到了——她確實已經頭腦發熱到神志不清了。

  他越來越不緊張,放開嗓門吼:「你答應我!我就給你拿8100分!」

  運動員底氣十足,他的聲音從舞台迸發穿越整個會堂,立體聲環繞,羅娜感覺耳邊如同炸開一顆響雷。

  下面不瞭解十項全能的同學們並不理解「8100分」是什麼意思,但聽段宇成的語氣,好像挺很牛逼的樣子,於是他們再次放聲高喊。

  他們用盡全力,要把浪漫留在畢業季。

  聲浪一波接著一波,從禮堂傳到校園每個角落,震飛了池塘的浮蚊,震顫了梧桐的嫩芽,震落了整段青春的汗水。

  清風送著聲波最後來到體育場,打盹的野貓耳尖一顫,睜開眼睛,威風凜凜地掃視一圈,陪著吵鬧的知了們敷衍地「喵」了一聲,又重新躺下。

  天大的問題,以後再解決。

  今日的夢,今日就做完。

  驕陽照得晴空泛白,像一件巨大的婚紗,披在夏日的肩頭。

  貓咪翻了身體,在熾熱的賽道上伸了個月牙形的懶腰,享受著訓練場裡難得的清淨。

  《熾道》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