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棠是愁眉苦臉回到住處的。
她現在可真成了被架在火上烤的鴨子了。
到底怎麼辦?
向潘旃坦白從寬?
以這人的性格,只怕是難以從寬的了。
乾脆瞞著,就自己去煉,不用金蠶露?
那樣估計三十爐材料是煉不出二百顆丹的。
偶爾用一點也不可取,以潘旃的觀察力,豈能看不見她加金蠶露的動作,到時候她要怎麼解釋為什麼加了金蠶露就能煉出極品上品丹藥,不加就要失敗或只能煉出中品下品?
在她不開放自己思維的時候,潘旃並不知她心中想的,但是潘旃能感覺出她比較強烈的情緒。
此刻,潘旃感覺到了她的苦惱。
他清清嗓子,說:「不用煩惱,我儲物指環裏有一些藥材,煉製九轉祥雲丹的材料不算珍貴,就算沒有,你拿靈石去收一些也不難。」
潘旃的聲音很清洌,低而好聽,並不溫柔,但是魏紫棠覺得心裏一柔。
潘旃這人,雖然對待妖獸和敵人冷酷無情,但是,其實人還是不錯的吧?
突然間魏紫棠覺得自己遮遮掩掩,瞻前顧後的行為太不君子了。
他的體貼給了她退路,她可以不用金蠶露,就這麼煉,不夠數用潘旃的藥材,潘旃的靈石……一直困擾她的問題就解決了。
金蠶可以不用暴露了。
可是,難道真的就這樣利用他的體貼來繼續欺騙他?
垂頭想了半天,她咬咬下唇,終於從腰帶中把小金蠶取了出來,很突兀地說:「潘旃,對不起,我騙了你。」
潘旃沒作聲,長髮披肩的小元嬰雙眉微揚,等她繼續說。
小金蠶和之前比似乎大了一點,也不知道它這麼久沒吃東西,為什麼還會長大。
那小小的身體在她手心裏扭來扭去,黑漆漆的小眼珠還是那麼可愛。
魏紫棠順手拿起一根藥草喂它,小金蠶不要,又換了一種,才開始啃起來。
魏紫棠繼續在心裏對潘旃道:「能不能設個防禦神識的屏障?」
潘旃淡淡道:「我早幫你設了,屋子周圍都有。」
小金蠶以驚人的速度啃噬著藥草,魏紫棠垂著眼簾,望著它,伸出纖長的食指,輕輕撥弄它淡金色,肉乎乎的小身體。
她終於開口,道:「這個小金蠶,是我在飼養碧雲蠶時發現的變異種,我不認得這是什麼種類,圖鑒上也查不到,直到我開始學煉丹,無意中才發現它的用處。」
這時小金蠶終於吃飽,停住不動,翹起尾部,分泌出一滴液體,仿佛大顆的露珠,亮晶晶的,魏紫棠拿出那個瓶子,將那滴金蠶露收集進去。
「它分泌的這個東西,就是我上次胡編騙你的,這東西很神奇,只要煉丹時加進去,一定能成功,而且大都能出極品丹,除非特別生疏或藥材品質不好,才會出上品及以下的。我雖然見識淺薄,也知道這樣的東西不是尋常,當時我身處逆境,什麼都沒有,誰都可以欺負我,殺死我,所以,我覺得,這東西是老天給我的安慰,我也發誓要把它當最深的秘密保存著……上次,我也不是存心想要騙你,就是不想暴露它的秘密,不知怎麼,就隨口說出那些了……」
「能保證煉丹一定成功的東西,就算是我,也沒有聽說過。我曾經奪過你的舍,你不相信我,也是理所當然。」潘旃的語速很慢,聲音很淡,清冷冷的,一如以前,可裏面帶著一種以前從沒有的寒意,讓人從心底都涼了起來。
「對不起,潘旃。」魏紫棠低下頭,不再試圖解釋什麼。
他憤怒是理所當然,再多解釋也是沒有用的。
潘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的心理和用意都很好理解,他不是不明白,可為什麼心中那麼生氣?而且還越來越憤怒……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現在又要告訴我呢?」潘旃輕淡的語聲帶著譏誚。
魏紫棠咬著下唇,面上現出為難,猶豫和哀懇:「我……」
「我幫你說吧,」潘旃輕慢地打斷她,「因為你眼看著瞞不住了,是不是?還不如主動告訴我……」他冷笑了一聲。
猛然間,因為說不出話,魏紫棠的眼眶,慢慢紅了,下唇咬得更緊,幾乎要滲出血來。
自己低劣的心思被別人一語道破,這種感覺,實在太過於難堪。
從成年以來,不,從上大學以來,她還不曾這麼尷尬,這麼難堪,這麼狼狽過。
仿佛突然之間,她成了個拙劣的,說謊的,自作聰明的小女孩。
可她無法自衛,無法辯解,無法反駁。
她要說什麼?難道說「誰叫你當初背叛我?我又怎麼能相信你?」
此時此刻,她固然可以這樣說,可是說這樣的話又有什麼意思?
在羞慚和委屈交加的情緒中,她幾乎開始怨恨潘旃絲毫不給她留情面。
地上沒有縫可以鑽。
她一頭撲到床上,把頭埋在底下,再也不肯抬起頭。
潘旃也不肯再理她。
兩人僵持了整整六天。
魏紫棠都沒想到自己會做到這一步,她就這麼埋頭被子中,一動不動趴在床上,也不說話,也不修練,也不動彈。
她本來自以為是個成熟的人,這才發現為什麼有人曾說平時貌似成熟的人,一旦執拗起來,更加孩子氣。
最後放棄的是潘旃。
就在六天后的黃昏,魏紫棠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開口,會眼看著自己在這裏風化,他居然歎了口氣,用很不善的語氣說:「你給我起來吧!」
魏紫棠怔住了,以為自己幻聽,抬起頭,豎起耳朵。
潘旃似乎又好氣又好笑,因滿腹氣憤未曾盡消,語氣還是尖刻:「魏紫棠,你這女人也委實太過精明,而且這精明盡用在對你好的人身上!你敢這麼鬧孩子脾氣,不就是仗著我素來寵著你?這次就算了,我饒了你,若還有下次,我一定讓你……後悔!」
這根本不是魏紫棠預料中的對話,她怔怔要反駁,「我,不是……」
潘旃恨恨又加了一句:「若不是還沒找回身體,此刻就要按著你狠狠打一頓屁-股!」
這話也太過了,魏紫棠臉變得通紅,她是個成年女人,又不是小孩子,怎麼能讓他這樣說?
而且潘旃的語氣狠卻又帶著些**辣的東西,讓人不僅臉紅,兼且心跳,甚至連腿都有些熱而發軟。
魏紫棠臉紅著,不好意思抬頭,低著頭默默爬起來,也不敢接腔。
她這副類似羞答答的模樣看到潘旃眼中,更覺得心都熱起來,恨不得自己立刻便有了身體,真的把她扯過來,按在自己大腿上打屁-股了。
之前她耍無賴般撲在床上「絕食抗議」,他又好笑又驚訝生氣之餘,也恨不得自己能一把把她揪起來,搓來揉去,逼得她求饒,說以後再不敢這麼耍脾氣了。只因現在沒有自己的雙手,不能做到,又不想輕易原諒她,所以才只好沉默了六天。
「好了,三個月過去了六天,你要趕緊了,否則不容易湊出兩百顆!」雖然語氣還沒有完全溫和,但已經象徵了雨過天晴。
魏紫棠高興起來,「嗯」了一聲。
潘旃覺得她這樣很可愛,忍不住在心裏罵:「死丫頭還有裝可愛騙人這一招,花樣百出,我以後一定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