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夫人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了,抬頭看著眼前鮮紅高大的原石,臉上的震撼也早已經凝固。
「鳳血石。」
謝大夫人的耳邊似乎又迴盪著小時候奶媽講過的故事。
「巫清娘娘就舉起了鳳血石,這鳳血石啊是鳳凰的血凝固而成,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神物,鳳血石一出,光芒四射,蛇妖立刻倉皇而逃,四面山上百鳥齊鳴,那毀壞的樹木重新返綠,河水重流。」
那是小時候最嚮往的寶物,常常纏著奶媽纏著母親要鳳血石。
「我們是巫清娘娘的後人,我們家怎麼沒有鳳血石?」
「鳳血石是巫清娘娘的寶貝,自然跟著巫清娘娘一起成仙了。」
「那鳳血石是什麼樣?」
「鳳血石啊,書上記載的是如硃砂燃火,溫潤如玉,血凝而不死……」
她長長的吐口氣,儘管神情已經竭力控制,但聲音依舊顫抖難以掩飾心中的震撼。
怎麼可能不震撼,換做誰見到小時候故事裡講的傳說中的東西,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也得嚇一跳吧。
「大嫂,這真的是鳳血石吧?」
身後的聲音問道。
謝大夫人再次吐口氣。
「是。」她說道。
簡單的一個字,本應該是狂喜歡喜的事,但說出來怎麼感覺滋味有些複雜。
「沒想到這郁山深處竟然還掩藏著這樣的寶貝。」
身後傳來歡呼雀躍聲。
「真沒想到竟然這樣找到了。」
是啊,竟然就這樣找到了。
「那個孩子竟然胡鬧帶著人進了礦山,說要找礦,結果礦洞塌了。」
憤怒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的話還迴盪在耳邊,只不過現在的竟然二字已經意義完全不同了。也沒有人會再覺得這時胡鬧了。
「怪不得他們會進洞來,定然是被山神指引的。」
山神指引
所以他們是被山神指引進了礦洞,再推論老夫人鬧著要來郁山也是山神指引?那先前鬧得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嗎?
那我們算什麼?肉眼凡胎的試圖阻止嘲諷神意的蠢人嗎?
「這真是大喜的事啊。」
身後的說笑還在熱鬧的繼續。
大喜的事,的確是大喜的事,可是這大喜的為什麼偏偏會以這種方式生呢?
母親厭惡她,連山神也厭惡她。
她到底有什麼錯,人和天都要這樣對她。
謝大夫人深吸一口氣。再次看著眼前的鳳血石。轉身就走。
「哎哎。」
正高興說笑的謝文昌謝文興等人忙驚訝的喊。
「阿媛,看好了嗎?」謝文興問道。
「看好了。」謝大夫人沒有轉身淡淡說道。
「大嫂,那怎麼辦?先挖硃砂還是鳳血石?」謝文昌激動的問道。
謝大夫人吐口氣。
「二弟。你問錯人了,現在這郁山,是母親做主,怎麼挖。挖什麼,挖了之後要如何。你們去問她。」她說道,「我不敢也做不了主。」
她說罷再不停留疾步出去了。
「這話說的。」謝文昌搖頭,「什麼你的我的她的,不都是咱們謝家的嘛。」
看著謝文興和謝大夫人走了。謝文秀走過來。
「二哥,咱們也走吧,夜深了。回去歇息吧,已經熬了一宿沒睡了。」他說道。
謝文昌瞪眼搖頭。
「睡?這怎麼睡的著?要睡我也得睡這裡。」他說道。「要走你走吧。」
那怎麼可以,消息已經送回去了,待明日家裡的人都會趕到了,先先後後早早晚晚的關係可不小,他還是在這裡守著吧。
謝文秀笑了,席地坐下。
「我也睡不著。」他說道,「我陪著二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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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文興追來的時候,謝大夫人已經到了大宅的門外。
「我就知道你不會回城裡去的。」謝文興笑道。
「我是真想回去。」謝大夫人說道。
「可是你不會這樣做。」謝文興說道,拍撫著她的胳膊,「因為礦上才出了事,壞事,你不能走,好事,你也不能走,不管你高興還是不高興,身體舒服還是不舒服,你是謝大小姐,你是謝大夫人,你就得在這裡。」
謝大夫人握住他的手鼻頭酸澀。
「阿媛,不著急,不著急。」謝文興柔聲說道,「快去休息吧,今日的事已經塵埃落定,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吧。」
謝大夫人沒有說話,二人邁進門,剛走到祠堂前,就看到幾個僕婦丫頭站著,不由嚇了一跳。
那是謝柔惠的人。
「惠惠來了?」謝大夫人驚訝問道。
僕婦忙上前施禮。
「是,夫人,大小姐在家不放心,所以也趕過來了。」她們說道。
「那她在哪?」謝文興問道。
僕婦沒答話,謝大夫人已經看到了,就在不遠處高大的祠堂牌樓前,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跪著。
謝大夫人想到了昨日的自己,虔誠的跪在祠堂對著列祖列宗祈禱,祈禱家門興旺,祈禱萬事順遂。
不過現在看來,到底也是遂願了。
且不說那些價值連城的硃砂,單單是鳳血石一出,謝家在巴蜀之地的位置就穩穩的了。
「惠惠快起來吧。」她走過去說道。
謝柔惠這才聽到,忙轉過頭。
「母親,父親,你們回來了。」她高興的說道,一面起身,卻因為跪的太久而沒能起來。
謝大夫人伸手扶著她。
「這地上涼,你怎麼能不管不顧的?你這雙腿可是有舊傷的,這就要三月三了,要是再犯了病,可怎麼好?」她喝道。
謝柔惠低頭應聲是。
「好了。好了,她也是擔心的沒辦法了。」謝文興勸道。
「擔心,擔心有什麼用,誰用你擔心,不過是自己可笑一場。」謝大夫人說道。
謝柔惠搖搖頭。
「不是的母親。」她說道,拉住謝大夫人的手,「我們擔心不是為了別人怎麼看。只要結果是好的。別人怎麼看又有什麼關係,我也不覺得我自己可笑。」
謝大夫人心中一軟,謝文興笑著點頭。
「說得好。惠惠。」他說道,「如此豁達。」
謝大夫人輕歎一口氣。
「豁達,豁達反而不如那些不豁達的過的好。」她說道,看著女兒幾分心酸。伸手攬住謝柔惠,「你怎麼跟我一樣命苦。」
謝柔惠依偎在母親的懷裡。心裡也酸澀難忍。
哪裡一樣命苦了,她才是真正的命苦好不好?至少母親你沒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妹妹。
「柔嘉小姐!柔嘉小姐!」
她的耳邊到現在還縈繞著這令人厭惡的聲音喊出的令人厭惡的名字。
怎麼就是陰魂不散呢?怎麼礦坍也砸不死她呢?
冬夜祠堂前,相依偎的母女二人心中各自鬱鬱,被燈光拉長的影子越的蕭瑟。
今夜注定還是難眠。
屋子裡的安哥俾等人退出去。由丫頭們安置後,謝老夫人才靠在引枕上長長的吐口氣。
謝老太爺在門外探頭。
「早些睡吧,熬了這麼久。又爬了一次山洞,你可不是年輕人了。」他說道。又問大夫開的藥吃了沒。
回來之後謝老夫人叫了大夫來,給自己以及安哥俾等人好好的查看一番,傷口上敷藥,又熬製了湯藥,熨帖的照料。
「怎麼睡的著。」謝老夫人說道。
見她沒說讓自己滾,謝老太爺高興的進來了。
「我知道,這幾天又驚又喜的,肯定睡不著。」他說道,一面在羅漢床上坐下來,「可是睡不著也得睡啊,這年紀大了可熬不了,再說,仔細想想,這出了新礦也好,鳳血石現世也好,也不是什麼大事,咱們活了這麼大年紀了,還能為這個失態嗎?」
謝老夫人嗯了聲。
「哪個啊,倒真不是什麼大事。」她說道,「一時而已,沒了它謝家依舊繁盛,有了它,謝家錦上添花而已,倒是那關係一世的事……」
這是今晚她主動跟自己問答的第二句話了,謝老太爺歡喜不已。
「那關係一世的事是什麼?」他問道。
謝老夫人卻一瞪眼。
「我熬了這麼久?你難道沒熬著嗎?你為什麼還不睡?」她喝道。
謝老太爺哈哈笑了,立刻聽話的就在一旁躺下。
「睡了睡了,我就是來睡的嘛。」他說道。
只有在臥房的時候他們才同床,這裡是謝老夫人的書房,看著謝老太爺躺下來,她忍不住皺眉,抬起腳要踹過去,但抬起來又慢慢的放下,背對著她的謝老太爺鼾聲起來了。
他也熬了兩天一夜了,年紀也不小了。
謝老夫人翻了個身,吹滅了案上的燈,在黑夜裡伴著耳邊的呼嚕聲默默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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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安哥俾等人就醒了,或者說他們也一夜沒睡。
「好容易能在丹主們的跟前,哪裡捨得睡。」阿八說道。
幾個人洗漱收拾,換上謝老夫人賜給的新衣服,大著膽子站在院子裡張望一刻,聽小丫頭們說老夫人已經起了,幾人便忙去請安告辭。
一路走來大宅裡的人並不多,剛到謝老夫人院門前,就看到一個女孩子在前邊走著。
安哥俾眼睛一亮。
「柔嘉小姐!」他高興的喊道。
阿八等人也看到了,頓時歡喜不已,大家忙忙高興的疾步追過去。
柔嘉小姐也來了!柔嘉也來了!
但剛衝到跟前,那女孩子轉過身,明眸皓齒,肌膚如玉,挽著纂兒帶著珍珠箍,淡藍銀鑲邊的襖,明明打扮的很簡單,但偏偏讓人覺得灼目不可直視。
安哥俾猛地收住腳,又蹬蹬的後退幾步,而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忙跟著後退。
「你們…」女孩子微微一笑開口。
她還沒說完,安哥俾低頭施禮。
「我們認錯人了。」他說道,再次向後退去。
真有意思。
當初讓她遮住那張臉,是為了不讓她再被誤認為自己,沒想到如今沒了那張臉,反而人家只認她了。
謝柔惠端在身前的袖子裡的手緊緊的握住,視線落在為退開的這個年輕人身上。
柔嘉小姐!適才就是你吧,喊的這麼親。
「你叫什麼名字?」她含笑問道,看著安哥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