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爭去

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已經延續半日了,間雜著遠遠傳來的人們的歡呼聲。

接了聖旨之後,除了爆竹慶賀謝家還沿城撒錢,引來無數百姓爭搶,整個彭水城都如同開了鍋的水。

這還不算結束,從明日起到謝大小姐起程進京,城裡還要擺戲台唱百戲,可想而知會有怎樣的熱鬧。

謝家上上下下忙碌起來,人人都帶著難掩的歡喜。

但一片歡慶中謝大夫人來到謝老夫人的住處緊閉院門,謝家的老爺夫人們連來和她慶賀都沒機會。

「大夫人也驚喜壞了吧。」

「讓她冷靜一下,明日再說吧。」

眾人笑著紛紛散去。

謝大夫人此時神情的確冷靜,坐在椅子上半日不曾開口。

謝文興頹然的坐下來。

「惠惠如何能去的?」他說道,聲音已經有些沙啞,「那是君前奏對啊,可不是兒戲,以次代長,可是欺君大罪,阿媛,這可是關係謝家全族的。」

「是啊,以次代長是大罪,不只是欺君罪,也是欺神的大罪。」謝大夫人說道,「所以嘉嘉怎麼能去?」

「因為嘉嘉才是長。」謝文興站起來說道。

謝大夫人看著他。

「惠惠做了十三年的長女,神靈都沒有降罪,現在就因為她沒跳成三月三就說她不是長,你們不覺得可笑嗎?」她說道,「她為什麼沒有跳成三月三?不就是因為嘉嘉害她受傷嗎?」

謝文興再次來回踱步。

「又不是一次三月三,嘉嘉她還找到了鳳血石,她還成功的跳了大儺。」他說道,「我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你怎麼還裝糊塗?」

「我也說過很多次了。」謝大夫人看著謝文興。「那只是因為機會,只是因為惠惠她沒有這個機會,就算要改換長幼,也要在神明面前公平起鑒。」

「怎麼公平?」一直沉默的謝老夫人開口問道。

「這次進京覲見,就是惠惠的機會。」謝大夫人說道,「驗證她到底有沒有丹女血脈的機會。」

「不行。」謝文興說道,「你這是拿著謝氏合族去賭這個機會。如果在皇帝面前被發現她沒有丹女血脈。那我們謝家怎麼辦?怎麼跟世人交待?」

謝大夫人繃緊了臉不說話。

謝文興看向謝老夫人。

「母親。」他喊道。

謝老夫人沉默一刻。

「叫惠惠來。」她說道。

謝大夫人和謝文興都應聲是,同時起身又再次對視僵持。

哪個惠惠?

「先叫惠惠來,再叫嘉嘉來。」謝老夫人說道。

謝大夫人應聲是疾步而去。謝文興則歎口氣。

「母親,這種事你不能慣著阿媛了。」他說道。

謝老夫人吐口氣。

「我不是慣著她。」她說道,「我知道我說不讓惠惠去,阿媛最後也奈何不了我。但是,這其實也沒什麼好。她心裡的執念到底是放不下不甘心,苦了她,我也沒得到什麼好,還是順了她的意。讓她自己放下的好,這樣對惠惠也好。」

她看著謝文興。

「將來她也不會怪你們,畢竟機會給她了。」

閻王殿走了一圈。這老太太膽子變小了,竟然還顧忌別人來了。

謝文興皺眉。

…………………………………………………

「母親。母親,現在真能出去嗎?」

謝柔惠抓住桌角不肯往前走。

「父親同意了嗎?」

謝大夫人頓時豎眉。

「為什麼要讓他同意?這家裡誰說了算。」她說道。

謝柔惠忙拉住她的手。

「不是的母親,我是說現在能不能出去,我知道你疼我,覺得我在這裡委屈,可是我真不委屈,為了家裡為了不出事,我真的不委屈。」她急急說道,「母親你可千萬不要讓我為難。」

謝大夫人看著她眼中含淚。

「我的兒。」她說道伸手攔住謝柔惠,「你放心,是你祖母要你去的。」

謝柔惠身子一僵。

謝大夫人立刻察覺,忙拍撫她,又有些不解。

「怎麼了?」她問道。

謝柔惠神情惶惶。

「母親,祖母她怎麼樣了?」她顫聲問道,「不是說已經好了嗎?」

這孩子難道以為是祖母不行了臨死前要看子孫們一眼交待遺言嗎?看她嚇的。

謝大夫人忍不住笑了。

「你祖母沒事。」她伸手撫著謝柔惠的肩頭安撫,「是這樣,現在我們家又有一件大喜事。」

大喜事?

也就是說,並不是下毒的事發了?就說嘛,那種藥又不是毒,量又小,才不會被查出是什麼藥。

何況只是下在茶裡,茶也是老夫人自己慣常喝的茶,至於她這個端茶的人麼……

又不是第一次端茶,誰能想得到?

不過也說不定,那死老太婆鬼的很。

心中惴惴,謝柔惠神情驚喜。

「除了祖母平安無事還有什麼大喜事?」她問道。

「皇帝詔你覲見。」謝大夫人含笑說道。

皇帝!覲見!

謝柔惠瞪大眼,心亂跳。

天啊,天啊,皇帝!

不過,現在不是歡喜的時候。

謝柔惠攥緊了手。

如果真的這麼容易,也就不會謝大夫人一個人來叫她了,還要先去見祖母,可見如今所說的皇帝召見你的這個你,還是有兩個選擇的。

「母親,是因為三月三嗎?」她說道,眼神又是歡喜又是羨慕還有一絲失落,「那,都是嘉嘉的功勞啊。」

「那是因為你給了她這個機會。」謝大夫人說道,「所以這次,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錯失機會了。」

「母親。」謝柔惠拉了拉她的衣袖。「你不要和祖母父親吵架。」

謝大夫人看著眼前小姑娘怯怯的眼神,只覺得心軟又心酸,再次抱住她。

「好了,沒有吵架。」她含笑說道,「你不要多想了,你祖母見你,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

謝柔惠這才應聲是。跟著謝大夫人邁出屋門。

初夏的日光明媚。謝柔惠忍不住停下腳人往後縮去,似乎對著日光十分的害怕。

她原先那個明媚嬌艷的女兒,竟然如同驚恐之鳥了。

謝大夫人伸手拉住她的手。

「惠惠。別怕,母親在。」她說道,看著謝柔惠,「記住。你現在還是大小姐。」

現在麼。

謝柔惠抬頭看著日光。

那將來呢?她的將來呢?

謝柔惠看向謝大夫人。

就是被這些人阻止著掌控著嗎?

她微微一笑,握住謝大夫人的手。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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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

謝柔惠疾步上前跪在床邊,對著謝老夫人哽咽俯首。

「您終於沒事了。」

謝老夫人伸手撫了撫她的頭。

「惠惠,今日叫你來,你母親已經跟你說了什麼事了吧?」她問道。

謝柔惠點點頭。

「惠惠。你也知道這件事多重要了吧?」謝文興在一旁急忙說道。

謝柔惠看著他點點頭。

「我知道。」她說道,一面又垂下頭,「我也知道。我沒用。」

謝大夫人邁上前一步喊了聲惠惠。

「你少來嚇唬她。」她對謝文興豎眉喝道。

謝老夫人抬手制止他們夫妻說話。

「真正有勇氣的人是不會被嚇倒的。」她說道,看著謝柔惠。「惠惠,這次進京你想去嗎?」

「母親,什麼叫她想不想?本就該是」謝大夫人再次急道。

「什麼叫本該?這次皇帝的詔書是因為三月三祭祀祥瑞的緣故。」謝老夫人看向謝大夫人,「誰跳出祥瑞,誰就本該去。」

謝大夫人咬住下唇,謝柔惠抬起頭。

「母親,祖母,你們不要吵。」她說道,「我知道的。」

謝老夫人看向她。

「那你想不想去?」她問道。

「我知道我不該去。」謝柔惠說道,「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而是關係家族,我一旦有差池,必然帶來天大的罪過。」

謝文興大喜,謝大夫人則一臉著急。

「可是。」謝柔惠又接著說道,「我想要去。」

想去?

謝文興一怔。

「你」他皺眉說道。

謝老夫人打斷他。

「你想去?」她問道。

「是,我想去。」謝柔惠說道,「我知道三月三不是我跳出來的,鳳血石不是我找出來的,大儺不是我跳成的,到現在,我一直讓你們失望,我也知道,我這個大小姐在你們心裡是空有其名,我也知道,如果讓我進京,你們的擔心和害怕,可是…」

她站起來,看著謝老夫人。

「祖母,可是我必須去。」她說道,眼淚滴落,「因為我不想讓母親失望。」

謝大夫人一怔,喊了聲惠惠。

謝柔惠轉頭看向她。

「母親還沒對我失望,母親一直希望我能做出一些事來證明自己。」她說道,「為此她跟祖母你爭執,跟父親爭吵,她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她念著家族榮耀,又念著對我的殷切期望,她時時刻刻兩難折磨,祖母,父親,所以我雖然很自責,但是我不能對我自己失望,因為我不能讓她失望,我一定要去,不為了我自己,甚至也不為了謝族的榮耀,我只為了…」

她慢慢的伸出手撫上謝大夫人的肩頭,看著謝大夫人。

「我只為了不讓我的母親失望,她不放棄,我就不放棄,她不怕,我就不怕」

「如果我怕了,退縮了,那母親為我做的這些事,又算什麼。」

「所以就算我最後還是什麼也做不到,至少我去做了,也算是沒有讓她的期望空付,我也能還有一分臉喊她母親,不枉她十三年的心血撫育教誨。」

謝大夫人將她一把抱住放聲大哭。

謝老夫人的眼角也流下淚來。

「好,今日你敢說要去,我也就敢讓你去。」她說道。

女人們啊……

謝文興歎口氣有些無奈的垂下頭。

謝柔惠伏在謝大夫人的肩頭掩面而哭。

「多謝祖母,多謝母親,多謝父親。」她哽咽說道,袖子掩蓋下的嘴角浮現一絲不屑的笑。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