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
咄咄

周成貞的眼睛一亮,心裡便嘖嘖兩聲。

真是人靠衣衫馬靠鞍,穿著一身粉色衣裙,梳著整整齊齊的雙髻,還戴了一串大珍珠的小姑娘,跟那個破布瀾衫披頭散髮野山耗子一般的小姑娘完全就是兩個人。

有小丫頭在一旁撐著傘,小姑娘拎著裙子,臉上柔光細滑,一副嬌滴滴的模樣。

「我……」謝柔嘉張口要說話,邵銘清從一旁越過她。

「世子爺。」他高聲喊道,一面給謝柔嘉一個眼神,「您也來了。」

對啊,他是鎮北王世子,縱然那一世奪了她的命,可是現在的她又能奈何他,她是鎮北王妃的時候也沒能奈何他。

若是被他尋了機會再弄死她一次就糟了。

不過這次就算他再要害她性命,謝柔嘉覺得也沒那麼容易。

當再有那幾個僕婦抓她時,她一定不會往後躲,而是先發制人,周成貞那時候離自己不遠,一頭撞過去就能抓住他,白綾纏上來的時候,她還可以搶過來勒住他。

等水英用手戳她,以及抬頭看到周成貞站到眼前時,謝柔嘉已經在心裡把周成貞勒的翻白眼了,於是她不由咧嘴笑了。

周成貞噯了聲。

「這個是大小姐還是二小姐?」他問道,說著話用手裡的馬鞭去戳謝柔嘉。

似乎戳一戳就知道是真人還是假人似的。

謝柔嘉被這一戳回過神,頓時瞪眼。

周成貞就笑了。

「裝什麼裝啊,被從山裡放出來就真當自己是乖乖貓兒了,做這副樣子騙誰呢。」他說道。

謝柔嘉在心裡奪過鞭子將周成貞抽了七八下,稍微出口氣,不情不願的屈膝施禮。

「見過世子。」她說道。

周成貞就哈哈笑,用手裡的馬鞭子戳她的頭。

「你這樣子好噁心。」他說道。

謝柔嘉蹭的一股火從頭衝到頭頂,耳邊邵銘清再次先開口了。

「世子,二小姐遵大老爺的話隨行,出來一趟不容易,如有失禮之處還望世子見諒。」他說道。

被關在山裡肯定是境遇無奈,那此時換作鮮亮的衣衫隨行也是無奈,是個人聽到這種話都理解一下。

不過,周成貞顯然不在這種人行列之內。

「像她這種臭名昭著謀害長姐的人有什麼無奈啊。」他哈的一聲說道。

邵銘清和謝柔嘉的臉色都一變。

柔嘉以二小姐的身份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那之前為什麼被關在郁山周成貞肯定要打聽。

雖然當初謝柔惠落水的事並沒有外傳,但在謝家內部卻是人盡皆知的。

謝家二小姐的名聲從小到大都不好,再加上那次害謝柔惠落水,更是惡毒到極致了。

那一世他知道了之後就是這樣罵自己,然後心安理得的勒死了她這個惡人。

謝柔嘉垂在身側的手攥起來。

「其實我覺得你是太蠢了。」周成貞又笑吟吟說道,「以你的身手,直接打死你姐姐不是更好,落水也不一定能淹死,白落惡名也沒得好結果,你下次可以按我說的試試。」

這簡直是在羞辱了。

四周的人都面色難堪低下頭。

只可恨對方身份高貴,如果是大小姐在就好了,至少大小姐的身份讓這世子爺能多少斟酌一些。

二小姐是二小姐,且又聲名狼藉,人家說的話都是實情,要反駁都沒反駁的道理。

謝柔嘉垂著頭看到一旁邵銘清的衣角動了動,露出鞋子。

他肯定是用腳尖狠狠的碾地呢。

肯定氣壞了吧。

邵銘清幾乎都不生氣的。

她倒不是生氣,因為他是她的醜人,在她眼裡是惡人。

仇人惡人罵她羞辱她是很正常的事,她才犯不著為此生氣。

念頭閃過她再次屈膝施禮。

「是。」她說道,「多謝世子教導。」

周成貞挑眉,縱馬圍著她轉了轉。

「世子爺,您看這雨越下越大,我們一路風雨行船很是辛苦,有什麼話我們到驛站再說吧。」邵銘清說道。

周成貞笑了。

「她這種人還怕這點風雨辛苦?」他說道。

竟然是鐵定了心就不讓走。

這哪裡有半點王公貴族子弟做派,分明就是個惡霸。

邵銘清還要說什麼,謝柔嘉伸手悄悄的拉了下他的衣袖,邵銘清便不說話了。

四週一片沉默,只有雨唰唰的打在蓑衣斗笠上雨傘上車上地上發出密集的聲音。

周成貞手中握著刀,一手握著馬鞭子,催馬圍著她轉。

「你父親為什麼出門要帶上你呢?」他問道,一臉的好奇,「還讓你露出這張臉?」

謝柔嘉抬起頭看著他。

「大概是就不怕我在家裡再做壞事了。」她說道。

周成貞哈哈笑了,用手裡的馬鞭指著她。

「看把你爹娘都逼成什麼樣了。」他笑道。

就是這個時候!

謝柔嘉看著他握刀的手移開幾分,人蹭的就跳起來向他撞去,同時尖利的打個胡哨。

小紅馬一聲嘶鳴,離弦的箭一般在雨中嗖的飛了出去。

我x!

又是這一招!

周成貞只覺得身子騰空頭暈目眩。

不過,他為什麼又中招了?

難道他真的連個小姑娘都打不過了?

不對,不對,明明是這小丫頭奸詐!

裝出一副古怪的樣子引他好奇,她就趁他不備偷襲!

手裡的刀被撞飛,下一刻人也落在地上,那小姑娘還牢牢的趴在他身上,一雙手抓在他的臉上,一根小手指就戳在他的鼻孔裡。

「我不在家裡做壞事了,可是我還能在外邊做!」女孩子的尖叫聲在耳邊響起。

她口中喊著手已經狠狠的一抓。

周成貞嗷的叫著跳起來,身上的小姑娘被甩開了。

或者說是自己跳開的。

謝柔嘉一擊得中人也跑開了,一邊跑一邊連聲呼哨。

小紅馬在雨霧中疾馳而來。

周成貞抬腳追來的時候,謝柔嘉已經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四周的隨從們一臉呆滯。

這個山野耗子!

「你在山上能跑,在這裡看你還能怎麼跑!」周成貞吼道,轉身就扯下一個隨從,翻身上馬疾馳追去。

邵銘清大急。

「追上他們。」他喊道。

兩邊隨從這才回過神慌亂的縱馬追去,雨霧中那兩個人早就看不到了。

昏昏而睡的江鈴也從車上跌跌撞撞的下來。

「表少爺,表少爺,怎麼辦,怎麼辦?」她急急的問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小姐也不會急著先行路,也不會落單,要是還跟大老爺大小姐他們一起,這世子爺不敢如此…」

「不是,他既然有心惹事,別說大老爺大小姐了,就是皇帝在跟前,周世子爺也沒有什麼不敢的。」邵銘清說道。

「那,那怎麼辦?」江鈴急道。

「紅馬的腳程不是一般的馬能追上的。」邵銘清說道,「別擔心,嘉嘉她肯定能甩掉。」

是嗎?

那表少爺的眉頭為什麼還擰成一團?

小姐在山裡是誰也抓不住,但現在不是在山裡,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江鈴看著越來越大的雨又是愁又是急。

………………………………………………….

風雨漸漸變小的時候,拋錨的船重新開始起程。

「殿下,是謝家一個叫邵銘清的人送來的信。」一個隨從進來說道,遞上來一個竹筒。

邵銘清?

東平郡王放下手裡的書。

既然說是謝家的人,為什麼送信送到他這裡?

莫非是那個丫頭?

東平郡王探身伸手接過來。

一旁正要接的文士伸手落空,愣了下才收回手,看著東平郡王看了信搖搖頭。

「讓人去找周成貞。」他說道。

世子的事?

謝家的人?

文士立刻恍然,算著腳程周成貞這幾日也該尋來了,看來是冤家路窄終於遇上了。

他立刻出去吩咐了,然後再進來帶著幾分好奇。

「這次世子爺又被打傷了?」他笑問道,「這次傷的需要養幾天?」

如果不是世子爺吃了虧,那個叫邵銘清的少年人也不會求情求到東平郡王這裡。

這少年人他還有點印象,據謝五爺說就是他當初在郁山認出他們的,可見是個機靈的人,知道出了事該找的人是誰。

「暫時還沒被打傷。」東平郡王說道。

什麼叫暫時?

文士皺眉,還沒問就見東平郡王起身向外走去。

站在船艙外東平郡王看著緩慢行駛的船。

「讓他們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要趕到碼頭。」他說道。

文士應聲是,一聲令下,整條船的人都忙碌起來,行進的速度也瞬時加快。

「殿下,您不用擔心,世子爺雖然玩劣,但還是有分寸的。」文士說道。

東平郡王嗯了聲沒有說話,站在船頭看著飛速掠去的兩岸,風夾著雨絲撲在他的臉上身上。

前邊的船加速的同時,謝文興也接到了消息。

「不是說要在船上宿一晚,明早趕到碼頭嗎?」他驚訝的說道。

「殿下有急事了吧。」謝柔惠說道,「殿下很忙的,每晚都在忙公務。」

謝文興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他問道。

謝柔惠一臉輕鬆隨意。

「殿下和我說的啊。」她說道。

殿下連這些事都跟一個小姑娘說?

謝文興想到宴席上東平郡王對謝柔惠的耐心又瞭然。

「惠惠,殿下對你非常好,你一定要感恩明事。」他叮囑道。

謝柔惠咦了聲。

「殿下對我很好?」她有些驚訝,歪頭想了想,「我覺得殿下跟家裡的叔叔哥哥們差不多。」

「他又不是你叔叔哥哥,這當然是對你好了。」謝文興說道,「你是沒見到他對別人,哪裡有這樣和顏悅色有問必答。」

謝柔惠頓時恍然,帶著歡喜以及幾分羞澀笑了。

「我倒是沒想到。」她說道,又幾分不安,「我有沒有逾矩?」

能讓人不知不覺的感覺到親切和隨意,才是對人真正的好啊。

謝文興再次感歎,但同時又有些疑惑他為什麼對惠惠這麼好?看著女兒潔白如玉的面容,纖細柔軟的身段,過了三月三滿十三歲的女孩子似乎跟春天的柳條一般,一眨眼就一個樣。

莫非……

謝文興心頭一跳,有個什麼念頭冒了出來。

有人急急的進來了。

「大老爺大小姐,郡王殿下的船太快了,我們跟不上。」他說道。

這麼快?

那個不怎麼起眼的官船?

謝文興和謝柔惠忙走出來向外看去,果然見江面上原本在前方的官船已經看不到了。

路上的時候謝文興曾和東平郡王說過,可以走快一些。

但東平郡王說官船走不快。

這正和謝文興的心意,有足夠的時間來擺足場面。

當然不是東平郡王說什麼他就信什麼,途中他也試過快行船,官船果然沒有走快,他才真信了。

原來還是為了照顧他們。

「惠惠,殿下真的是對我們貼心的好啊。」他感歎道。

謝柔惠捏著遮雨帽子上垂下的絲絛沒有說話。

要是只有我,沒有們,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