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榮公主的車駕停在謝家門外,裡外的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時候把消息送出去的?不是讓你們看好了嗎?」管事急道。
謝文興的信已經傳回來了,明確表示不要見到活的謝柔惠進家門,他們正想辦法怎麼解決,就聽到謝柔惠生病的消息。
真病了簡直是太好了,但不好的是現在生病只怕不能出發。
也許這就是謝柔惠故意裝病拖延。
管事們怎麼會允許這種事,他們在京城提心吊膽這麼久,好容易等來了皇帝親口下的命令,便一刻不停的就要走。
今晚要起程,顯榮公主還是殺過來了。
「不讓她來見我,我就來見她,你們能攔著她,還能攔著我嗎?」顯榮公主豎眉喝道。
管事們能有什麼辦法,只得無奈的讓開了路。
「怎麼辦?」他們驚慌低語。
很明顯顯榮公主是被謝柔惠請來的,一定是為了利用生病賴在京城不走。
「去找東平郡王。」管事說道。
的確是皇帝要趕二小姐離開京城,但話不能這樣直接說,要不然傳出去謝家也沒了臉面。
「顧不得臉面了,把人弄回去再說。」管事咬牙,「請東平郡王派人護送二小姐出京。」
「咱們要做什麼事,二小姐心裡都知道,東平郡王能不知道?他怎麼會管!」隨從苦笑說道。
由東平郡王插手趕二小姐離京,路上謝柔惠如果出了事。只怕要給東平郡王抹黑了。
「那還有別的辦法嗎?不是他的人來傳話的嘛,那就只能找他了,管不管的,我們找了,到時候老爺也不能怪我們。」管事說道。
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了,做事總比不做強,至於做到做不到,那就看天命了,反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個隨從應聲是一溜煙的跑了。
而此時顯榮公主已經來到後院。卻沒有進了謝柔惠的門。
「惠惠。惠惠,公主來了,公主來了,你別怕。」謝瑤撲在門上哭著喊道。
門被從內栓的死死的。
顯榮公主一把推開謝瑤。
「惠惠。你快開門。讓我看看你怎麼了?」她問道。「你是不是怪我來晚了?」
「公主,你怎麼能說這種話。」謝柔惠沙啞的聲音從門內傳來,「難道我不知道。你現在能來這裡,意味著什麼嗎?我原本沒想公主你真的會來,我沒想到公主你真的把我當姐妹……」
說話聲被哭聲代替,顯榮公主似乎還看到內裡的人跪在地上叩頭,她的眼圈頓時就紅了。
是啊,她當然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父皇都下令讓二小姐回去離開京城,她卻還跑來見她,這意味這跟父皇作對啊。
像她這樣敢維護人情正義不惜對抗皇帝的女孩子,世上能有幾個?
沒辦法她就是這樣一個高潔正直的人。
謝瑤在一旁藉著哭掩面。
我的傻公主啊,那算什麼對抗皇帝啊,那是你爹,充其量也就是個不聽父親話的頑劣孩子,哪裡用得著如此慷慨大義,你爹根本就沒把你當回事。
謝柔惠說的沒錯,不是要我們感動她,而是要她自己感動自己,那樣事情就好辦了。
想到這裡謝瑤又可惜,可惜謝柔惠什麼都想得到,但偏偏只能籠絡住顯榮公主一個人,這京城權貴太多了。
顯榮公主抬手啪啪的拍門。
「你既然知道我把你當姐妹,你還不開門,難道不把我當姐妹嗎?」她喊道。
「公主,我真病了,你不要進來。」謝柔惠哭聲從內傳來。
「病了我才來看你!」顯榮公主毫不猶豫的說道,「開門!別跟我來這虛頭八腦的!」
門果然被打開了,顯榮公主立刻邁進去,謝瑤猶豫一下,小心的站在門口向內看去。
日光灑進室內,驅散了昏暗,也讓站在門前的女孩子有些受驚。
女孩子穿著皺巴巴的裡衣,散著頭髮,哪裡還有半點以前的嬌豔豐彩。
她抬起袖子遮住臉,人踉蹌的向後躲去
顯榮公主伸手拉住她。
「我看看怎麼了?」她問道。
謝柔惠有些慌張的甩開她的手。
「公主別碰我,我真的有病。」她哭道。
「什麼病?」顯榮公主問道,猶豫了一下,按理說作為好姐妹應該毫不畏懼的一把抱住,但她還是垂下手整容問道。
謝柔惠只是啜泣不語,謝瑤哭著上前一步。
「惠惠你別哭了,你的眼就是哭瞎的。」她哭道。
瞎了?
顯榮公主大吃一驚,幾步走過去,扯下謝柔惠擋住臉的手。
謝柔惠露出面容,面色慘白,下巴尖尖,往日那雙美麗的大眼被一條紗巾矇住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顯榮公主問道。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謝柔惠掩面哭道。
「你別哭了。」謝瑤喊道,跪下來拉住顯榮公主,「惠惠她就是哭的,她一直白日裡強顏歡笑,晚上都是躲起來哭的,想家想父母,她不知道怎麼會被趕到這裡來,大小姐也好二小姐也好,她都不在乎的,可是為什麼要趕她走。」
顯榮公主氣的跳腳。
「你這個蠢貨啊!」她喊道,「你還想他們幹什麼!她們都不要你了,你還把她們當成寶。」
謝柔惠只是掩面哭。
「公主,求求公主,您給小姐找個大夫來看看吧。」謝瑤叩頭說道。
「他們還不給你請大夫?」顯榮公主喊道,調頭就要向外衝。
謝柔惠噗通跪下拉住她。
「公主。你聽我說。」她說道。
「病了?」
文士看著來回話的人,皺眉。
「是,謝家的人希望咱們能給找個好大夫,最好能一路跟隨護送。」來人說道。
文士哈哈笑了。
「這小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還真是把他們鬧得沒辦法了。」他笑道。
「給她找個大夫。」東平郡王說道。
文士忙看向內裡,東平郡王坐在几案前頭也沒抬。
「找個大夫,沒病就讓她走,真病了就護送她走。」他接著說道。
總之一句話,就是讓她走。
「可是殿下,只怕不妥啊。」文士走進來低聲說道。
東平郡王抬起頭看著他。
文士知道這是讓自己接著說。
「咱們出面找大夫。說她沒病。讓她走,謝家是不會讓她…」他接著說道,「到時候報了病故,也許會牽涉到殿下您的身上。畢竟咱們說了她沒病嘛。如果有病。真在半路上病故了,那殿下更是直接干係,到底是謝家的小姐。到時候陛下總要做個場面,謝家肯定沒辦法斥責了,那殿下你就只能…」
「我還怕被人說這個?」東平郡王笑了笑說道,低下頭不再言語了。
殿下是不怕別人說什麼,可是一直以來也沒人說殿下什麼,那是因為殿下跟誰也不冷不熱,不親不遠。
這次是一心要送這個謝家的小姐離開京城了。
這謝家小姐也是,怎麼就傻乎乎的偏要來惹殿下,要不然想在京城常駐也不是什麼事啊。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挑一個最好的大夫,能真正看病的大夫。」文士說道。
而與此同時,顯榮公主也正坐在皇帝的面前倔強的不肯離開。
「顯榮,你到底要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那謝家的小姐要幹什麼?」皇帝皺眉說道,「謝家那麼多人那麼有錢,還要你來找朕要大夫?」
顯榮公主想著謝柔惠的話。
公主,我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我是真的生病了,可是我連大夫都不敢請,我怕我這一病就活不了了。
公主,我只要你幫我一個忙,幫我請個大夫,請個真正的能看病的大夫。
公主,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也不要你替我求情讓我留下,這個要求對你來說太為難,我既然是你的姐妹,就不能只考慮自己,不考慮你的為難。
想到這裡顯榮公主心中激盪。
「我不管,我不管父皇您要幹什麼,我也不管謝家小姐要幹什麼,我只知道我要幹什麼。」顯榮公主豎眉說道,「我只要一個好大夫,能真正看病的好大夫。」
皇帝挑了挑眉。
這個女兒蠢是蠢了點,但這句話說的不錯。
「她是我請來的,她病了,我不聞不問,我顯榮丟不起這個人。」顯榮公主接著說道,「找個大夫,好好看的,她沒病,我一句話不多說,讓她走,她有病,那就讓大夫跟著她走,給她一路上護送。」
皇帝看著顯榮公主笑了。
行啊,這謝家的小姐也不蠢啊,只不過這心眼……
怪不得謝家的人容不下她。
算了,這是你們謝家的事,要鬧你們回去鬧吧,謝家如果連一個廢太子都拿捏不住,那真是太可笑了。
「好,既然這樣,那就按你說的去吧。」皇帝說道。
顯榮公主大喜。
以前她也跟皇帝提過各種要求,但她自持身份不屑姐妹們那般來討好父皇,父皇雖然沒有呵斥過她,但卻沒有把她說的話當回事,這一次竟然這麼痛快的同意了。
而且謝柔惠這次是真的病了,找個好大夫也不用讓他說謊,實話實說就行。
這個謝柔惠還真是聰明伶俐,至少很會說話,而且說得這些話還正氣凌然,很符合她高潔的身份。
既然是病了,就想辦法把她留在京城陪伴自己吧。
「是,多謝父皇。」她高興的施禮說道。
「來了兩個大夫?」
管事的神情愕然。
「是啊,顯榮公主派了大夫來。東平郡王也派了大夫來。」隨從說道,伸手指著裡面,「大爺,你說,這,這哪個厲害?」
管事咂咂嘴。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們自己爭去吧。」他說道,「反正不管咱們的事了。」
他的話音未落,從內跑來一個隨從。
「大爺大爺,兩個大夫都說二小姐有病。」他臉色發白的說道。
管事的愣了下。
「你確定不是顯榮公主找來的大夫說的?東平郡王派來的人也這樣說?」他驚訝問道。
隨從點點頭。
「沒錯。二小姐是病了。」
屋子裡兩個大夫異口同聲說道。
謝瑤鬆口氣。雖然早知道是真有病了,但聽到兩個大夫都這樣說,她還是鬆口氣。
顯榮公主得力的話,就能留在京城了。就算最終還是要離開京城。至少路上也能安全了。
回到家。回到家謝柔惠怎麼樣,她就不管了,反正她一定要找機會活下來。
比如。謝柔惠做的那些事……
謝瑤的眼睛閃了閃,擠出眼淚。
「那病的重不重?眼能不能恢復?」她問道。
「不重。」兩個大夫又異口同聲說道,「小姐還能看到東西,不是瞎了,是嚇的。」
謝瑤看向謝柔惠。
謝柔惠已經從床上坐起來,聞言遲疑一下,試著看向屋子裡。
視線模模糊糊朦朦朧朧,但還真的是能看到。
難道真是嚇的慌了神了。
當時她看到鏡子裡的那雙眼就懵了。
「那這紅色是怎麼回事?」她急急問道。
「這個啊,是痣。」一個大夫笑了。
「眼裡還能長痣?」謝柔惠問道,又帶著幾分警惕,「你們哪個是公主派來的大夫?」
「老夫就是。」一個大夫說道。
謝柔惠看過去,模糊看到一個胖乎乎的老者。
「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又有人說道。
謝柔惠視線轉過去,看到一個瘦高的老者。
他的臉上帶著幾分不悅。
果然能看到,果然沒瞎。
謝柔惠心落地,耳邊聽那老大夫接著說話。
「……眼裡當然能長痣,老夫也是太醫,只不過來看病,才不管是誰請我來的,你竟然質疑我的醫術。」他說道,「小姐這痣是少見,但也不是獨一無二,而且小姐這個是胎裡帶來的痣,剛生下來就有,長著可能不見了,也可能突然長大了,就比如現在,小姐哭的多又急火攻心…….」
這個老大夫真是囉嗦。
她才不關心他的醫術如何,也不在意這痣是什麼,她只想知道她怎麼能不回去……
不對,他剛才說什麼?
謝柔惠腦子裡轟的一聲,人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她尖聲喊道。
侃侃而談的老大夫嚇了一跳,聲音戛然而止。
這小姐也太沒禮貌了,就是宮裡的公主請他看病也不會這麼失禮。
「我說這病不用大驚小怪,吃兩副藥就好了。」他沒好氣的說道。
謝柔惠撲過來,抓住他。
「不對,不對,你剛才說這是胎裡帶來的。」謝柔惠看著他,咬牙說道。
是不信嗎?
另一個大夫忙笑著上前。
「宋太醫說的沒錯,小姐你這是胎裡帶來的,生下來就長的眼中痣。」他說道,「不過不打緊,吃藥就能好,不會失明的。」
他的話音落,謝柔惠就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瘋了嗎?
兩個大夫都愕然。
有什麼好笑的?
胎裡帶來的!胎裡帶來的!胎裡帶來的!
謝柔惠笑的嘶聲裂肺,幾乎站立不穩,在屋子裡搖晃亂撞。
胎裡帶來的!胎裡帶來的!胎裡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