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了大地,這一片原野不見人煙,四月的初夏的天際,月如銀盤高掛。
周成貞將一根木頭扔進火堆中,激起一片火花,照的對面的女孩子隱在兜帽裡的臉若隱若現。
「哎。」
他喊了聲。
謝柔嘉看著火堆不理會他。
周成貞就繼續哎哎哎。
「幹什麼呢?」謝柔嘉沒好氣的喝道。
周成貞看著她笑。
「我們又同行了。」他說道,笑的眼睛亮亮。
這句話一路行來他幾乎每天都說一次,真服了他每一次說都像第一次時那麼激動。
謝柔嘉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
周成貞挪過來。
「我們這次還走上一次的路好不好?」他笑嘻嘻說道,「上一次沒有走完真可惜。」
「是啊,真可惜。」謝柔嘉說道,「上一次你都做出那樣的事了,這一次竟然還能被放出來。」
周成貞哈哈笑了。
「是啊,看我過的多好,不管犯什麼錯,皇帝也好十九叔也好,都護著我。」他說道,一面伸手從火架烤肉上一點點的割下一片,「多少人期盼著我被這樣一刀一刀的割肉。」
說著轉過頭看著謝柔嘉一笑,割下的肉地給她。
「你也是吧?」
「我才不稀罕你的肉。」謝柔嘉一語雙關說道,扭過頭。
周成貞將肉扔進自己嘴裡,笑著伸手枕在腦後倒下去,一面看著夜空一面嚼著肉。
「謝柔嘉,你說你怎麼這麼蠢呢?」他說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說了,這種事不能給人留退路的,看看人家現在的手段,你當初就該這麼用。」
謝柔嘉沒有理會他。
周成貞抬起腳一踹。
「是不是,是不是。」他連聲問道。
「是你的頭!」
伴著女孩子沒好氣的呵斥,拳頭從上方劈頭蓋臉的打過來。
「鬧夠了沒。鬧夠了沒。」謝柔嘉也一疊聲的問道。
聽著這邊的喧鬧,另一堆篝火前坐著的八斤加快了啃烤肉的動作,噎的直抻脖子,旁邊的老啞巴見狀也忙從火堆上取下還半生不熟的烤肉。
「為什麼不每次吃完飯再鬧呢?」他又小聲嘀咕道。「總是在沒吃飯的時候就去撩撥這小姐。」
「你懂什麼,這叫情不自禁。」八斤含糊說道。
老啞巴哦了聲。
「那我還真不懂,要是那位謝家丹主正統嫡長小姐,我就能情不自禁了。」他說道,又轉頭看八斤。「不過,你這樣做下人好嗎?明知世子爺要沒吃的了,你還不留著這些?」
「當下人也要吃飯啊。」八斤說道,狼吞虎嚥的吃完一隻兔子腿,伸手要去火堆上再拿,卻發現火堆上空空,老啞巴一手一隻左右開弓的吃著。
「有你這樣當人下人的嗎?」八斤瞪眼跳起來撲過去。
「我不算下人,我是巫師,是供奉,要對我有供有奉…」
「奉你的頭。還給我!」
篝火辟里啪啦的燃燒聲在夜色裡迴盪,樹下的馬兒,樹上的八斤都睡著了,老啞巴唸唸叨叨一番在火堆前裹著衣裳躺下來。
周成貞揉了揉肚子。
「都掉火堆裡了?一點也沒有了嗎?」他問道。
已經躺在地上背對著他的謝柔嘉沒好氣的說了聲沒有。
「嘉嘉,嘉嘉。」周成貞又想到什麼用樹枝捅她的背。
「周成貞!」謝柔嘉氣惱的翻身坐起來,「你信不信我能把你變成啞巴?」
周成貞點點頭。
「當然信。」他說道,盤腿在她身邊坐下,「你說這裡有河?」
謝柔嘉看著他,仰面躺回去閉上眼。
周成貞笑了笑,這次沒有再纏著她說話。起身走開了。
四周終於陷入一片安靜,謝柔嘉吐口氣,不知過了多久睡去了,等她一個機靈醒過來。首先闖入鼻息的是鮮香,再低頭看到自己身上搭著的周成貞的衣袍。
謝柔嘉坐起來,看著躺在一旁張開手腳睡著的周成貞,目光落在他光著的大腳上,鞋子…
謝柔嘉看向火堆旁擺著一雙鞋,再看火堆上掛著的烤魚。
真有意思。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跟著殺了自己的仇人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走,還睡的安穩。
謝柔嘉拿下身上的衣袍,抬手扔在周成貞身上,衣袍蓋住了周成貞的頭,睡夢中的他受了驚擾揮舞了兩下手,翻個身不動了。
裝吧!才不信沒驚醒呢。
謝柔嘉撇撇嘴,轉過身挪到火堆前看著烤魚。
還真是餓了。
自從從謝家逃出來後,一開始要隨時躲避周旋再加上心裡悲憤交加,寢食不定,後來則因為寢食不定而積攢成了寢食不安,睡下就驚醒,吃一點就難以下嚥。
半夜醒來是有些餓,而且眼前擺著的也不是常吃的那些兔子野雞,不由動了胃口。
謝柔嘉伸手拿下烤魚,小心的剝去外邊的焦黑,露出白嫩鮮香的肉,她低著頭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周成貞微微抬頭看了眼火堆旁的身影,笑了笑將衣袍抱住換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
日光下滿目凝萃,周成貞勒住馬,看著緊隨其後的謝柔嘉等人。
「從這裡就有兩條路了。」他說道,伸手指著前邊的岔路,「這個是往京城,這個是往鎮北。」
他說到這裡笑了笑。
「不過,我不認路,剛才那老鄉說往這邊走,但之後怎麼走我就不知道了。」
「世子爺怎麼會不認路?」謝柔嘉說道,「又不是沒走過。」
「這不是咱們上次走的那條路。」周成貞探身靠近她笑道,「我這次來急著要找到你,沒來得及熟記查找道路。」
他說著回頭看向八斤和老啞巴。
「不知道。」八斤忙說道。
老啞巴也跟著點頭。
「你也不知道?」周成貞皺眉,「你不是巫嗎?」
「世子爺,我小時候是從南邊跟隨師父上京的,從南到京城我熟。但過了京城的地界我沒去過,未知的地方我算無頭緒。」老啞巴無奈說道。
謝柔嘉看向前方,依舊是陌生地界陌生的道路,依舊是向北而行。但這一次她沒有慌慌張張不是迷了路就是茫然四顧。
鎮北王府。
前世那個她被迫嫁去又屈辱喪命的地方,今生避之不及聽之畏懼的地方。
這一次成了她主動要去的地方。
怕?現在還有什麼可怕的!
謝柔嘉一夾馬腹,小紅馬如箭一般飛馳出去。
周成貞笑意散開。
「駕。」他喊了聲,催馬疾馳追去。
八斤忙也跟著,老啞巴哎哎兩聲催馬要走又停。
「哎。她認得路嗎?」他疑惑的說道,「難道她去過鎮北王府嗎?」
……………………………………
「殿下。」
一個護衛疾步走到東平郡王馬前。
「世子的蹤跡都被抹去了。」
「抹去不抹去都沒用,閉著眼都能看到他一定是往鎮北王府去了。」文士說道,轉頭看東平郡王,「殿下,再不追,就真的攔不住了。」
「不用攔住。」東平郡王說道,看向前方,「她要去,就讓她去。你們帶些人跟上她。」
護衛應聲是轉身而去。
「那殿下呢?」文士問道。
「我啊,慢慢走吧。」東平郡王說道,回頭看了眼,摸了摸頭上的金簪,「估計再過幾日,謝家那種下了凶咒的符就不會出現了。」
………………………………………………
「大小姐。」
謝柔惠有些恍惚,陡然被一聲喊嚇了一跳,看著眼前的一個護衛。
「找到了嗎?」她想到什麼忙問道。
這是派去追捕謝柔嘉的護衛。
「還沒。」護衛低頭說道。
真是蠢貨!
謝柔惠眉宇間難掩火氣。
「那回來幹什麼?」她喝道。
護衛頭更低。
「獵犬被傷了,我們回來重新配備。」他說道,「大小姐您不是吩咐過。帶獵犬出去的時候要你看一下。」
獵犬又傷了?
下了符咒的獵犬本就不同一般,更何況她又加了更厲害的凶咒,怎麼追人沒怎麼厲害,反而跟泥巴似的動不動就壞了?
又是那賤婢手裡拿著的巫清娘娘的藏經的緣故吧。
那二十四句藏經已經背熟了。可是在符咒上也沒見有什麼增強,是不是因為不是全本或者不是至關重要的經句?
下符咒實在是太耗費心神了,別人沒抓到,她自己反而因為心神耗費被反噬。
謝柔惠看著眼前的護衛,再說,不能對那賤婢用破魂咒了。萬一當場死了……
「算了,不用讓我看了,按照夫人的吩咐你們把人找到抓住就行了。」她說道。
護衛應聲是忙退開了。
謝柔惠吐口氣疾步向謝大夫人的宅院走去,走了沒多遠又被兩個管事攔住。
「大小姐,這個月輪休的礦上怎麼安排?原本授課的安哥俾找不到。」
「大小姐是月初去見礦工們還是月末再去?」
他們詢問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見什麼礦工,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內裡還沒安穩呢,管什麼礦山礦工!
「這些事不是都安排好了嗎?去問老爺們。」謝柔惠不耐煩的說道。
兩個管事的對視一眼。
「大小姐,這事一直是您管的,老爺們不敢做主。」一個說道,帶著幾分試探,「要不,咱們這個月先緩緩?畢竟老夫人才去了,您和大夫人都忙……」
「緩緩緩緩。」謝柔惠說道,「以後再說。」
兩個管事忙應聲是讓開路,看著謝柔惠疾步而去,二人抬起身對視一眼都笑了。
「行了,走吧,讓那些賤奴們都滾去幹活吧,這群懶蛋享福的日子結束了,還要把以前損失的那些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