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燈燭昏昏,照得人影搖搖晃晃。
「可是我要的是謝家的丹女。」
簾帳子後傳來蒼老的聲音。
「她就是。」周成貞說道。
「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跟京城的那家人學的很嫻熟。」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嘲笑。
「你也如同人家說的聽不懂人話。」周成貞說道。
啪的一聲脆響,不知什麼東西被從床上扔了下來,在地上碎裂黑乎乎一片。
「果然誰養的跟誰親近。」蒼老的聲音冷笑,「當初那賊婦阻止我歸期,扶她的兒子登基,還反咬我一口給我按上忤逆的罪名,偏偏還賞我忠義,困我與邊境,讓我名不正言不順,我為國盡忠,他們卻殺我的兵斬我的將,害我的子,如今又把你教養成這麼無情無義畜生不如的東西。」
鎮北王似乎從來沒有說過這麼長時間的話,顫顫巍巍之後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咳的整個屋子都搖晃起來一般。
屋子裡響起腳步聲以及茶碗磕碰的聲音。
「行了,有什麼可罵的,都是我欠你們,我欠你生恩,欠他們養恩,我還你們就是了。」周成貞不屑的聲音也再次響起,「你不是要這個人嗎?我現在把人給你送來了,你還有什麼可罵的。」
咳嗽聲越發的劇烈。
「世子,你少說兩句吧。」阿穆的聲音響起,帶著無奈。
「我才說了幾句?」周成貞嗤聲說道,「都是他說的吧。」
阿穆也被說的更無奈,好在鎮北王的咳嗽平息下來。
「阿土,你說,她是我要找的人嗎?」蒼老的聲音說道。
「王爺,她不是的。」阿土的聲音說道。
話音未落就變成嗷的一聲叫,緊接著周成貞的聲音也響起來。
「你懂個屁!她怎麼就不是了?」
阿土躲開周成貞的腳。
「世子,這小姐不是長女啊。」他無奈的說道,「始皇鼎要用的必須是謝家丹女的血。」
「她們是雙胞胎。一樣的。」周成貞沒好氣的說道。
「丹女只有一個,怎麼能一樣。」阿土無奈的說道。
「試試不就知道了。」周成貞說道,「要是這個不行,就安撫她用她去把那個弄來。如果這個如果能用,那這件事就乾淨利索的成了。」
阿土歎口氣。
「誰知道始皇鼎什麼時候能找到。」他說道,「皇帝也在找,就算現在他們還不知道啟用始皇鼎的辦法,將來也總會知道的。到時候謝家的丹女被他們拿住,我們就是找到始皇鼎也沒用了。」
「那就不管我的事了,你們要人,我把人給你們送來就了了。」周成貞混不在意的說道,想到什麼又補充一句,「這個女人我很喜歡,你們用之前,我能先用了嗎?」
這兩個用字的意思可不同,在場的都是男人,自然明白其中的意味。
「不行。」阿土斷然拒絕。「巫清當年用不了始皇鼎,徐福不得不外出仙山尋方,就是因為她不是完璧之身。」
「神神叨叨的。」周成貞嗤聲說道,「我知道了,我這不是一路上都沒怎麼她嘛,我同她寢食一起,就是看著她,你們不知道這個女人很厲害的,她要是想跑,可沒人攔的住。」
說到這裡又嘖嘖兩聲。
「看看她這麼厲害。就是你們要的人,你們聽我的沒錯,將來等找到始皇鼎一試就知道了。」
「世子,這也太兒戲了。要是到時候不是,什麼都晚了。」阿土說道。
「那就試試吧。」蒼老的聲音打斷他們。
屋子裡的人都愣了下。
「王爺,試什麼?」阿土問道。
「用始皇鼎試一試她的血。」蒼老的聲音沙啞的說道。
「始皇鼎?」阿土的聲音陡然拔高,「王爺,難道,您已經找到始皇鼎了?」
他的話音才落。一直侍立在簾帳旁的阿穆猛地撲向窗邊,啪的一拳打開了窗戶。
屋子裡的人都被嚇了一跳,窗外的石榴樹也被嚇的枝葉亂舞。
院子裡空無一人。
「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麼?」阿土說道,帶著幾分不滿,「你是懷疑我的藥沒有效?還是懷疑我布下的陣法沒用?連我現在都不能在家裡施巫,只要她是巫她就也不能,如果她不是巫,她更不可能越過那麼多防衛來到這裡。」
阿穆的視線在院子裡掃了邊,確認的確是多心了才伸手關上窗戶。
「行了,真嘮叨。」
窗戶關上,謝柔嘉毫不遲疑的翻身越過牆,忍著心跳向住處疾奔,適才聽到的話在她的腦子裡滾開沸騰,但她卻竭力的半點不去想,一口氣直奔回屋子,將門關好,恢復門上的標記,一頭撲到床上,抬手對著自己脖子一處狠狠的一按,頭一歪昏了過去。
謝柔嘉是被人拍醒的。
「大懶貓,大懶貓。」
這聲音在耳邊一遍遍的重複,謝柔嘉不耐煩的抬手,手被人握住,同時鼻子也被捏住。
「周成貞!」她憋著一口氣喊道跳起來。
周成貞笑著重新坐回地上。
「起床了。」他笑道。
謝柔嘉看了眼外邊濛濛亮的天。
「這才什麼時候?你叫什麼叫!」她咬牙沒好氣的說道。
「早睡早起嘛。」周成貞笑道,一面伸個懶腰,「我今天終於覺得無礙了,走,夫唱婦隨出去活動下。」
謝柔嘉將枕頭砸他頭上。
「滾啊。」她罵道,轉身又躺回去。
但最終她還是被周成貞撈起來,纏著她洗漱更衣,拉著走出去。
「我得保證我時時刻刻能看到你,在這種陌生地方,我可不放心。」周成貞說道,和八斤在院前的空地上將一塊石鎖扔來扔去。
「你被人揍我是不會幫你的。」謝柔嘉站在一旁木然說道。
八斤哈哈笑了,差點被周成貞扔來的石鎖砸到。
「滾一邊去。」周成貞瞪眼,拍拍手走到謝柔嘉身邊,「走,我們去見見那老東西。」
「你不是不見了嗎?」謝柔嘉說道。
「為了你我怎麼也得低頭服軟啊。」周成貞笑道。自己抬腳先行。
謝柔嘉在後跟上。
這一次他們沒走多遠就見到幾個下人,聽說詢問鎮北王的住處,幾個丫頭忙去稟告,餘下的則給他們帶路。
鎮北王的院子就是謝柔嘉昨日要去的地方。看到他們過來,阿穆僵著臉攔住。
「王爺還沒起呢。」他說道。
「那我們就等著。」周成貞說道,說著就在台階上坐下來。
阿穆一臉無奈,屋子裡響起輪椅聲音,鎮北王被一個小廝推著出來了。如同昨日一樣裹著厚厚的斗篷,越發顯得人瘦小。
「我你已經看過了,怎麼還不走,又來幹什麼?」蒼老的聲音沙啞的說道。
周成貞撩了他一眼。
「哦人是看了,但有些事還沒問。」他說道,「你到底是保家衛國的英雄呢,還是意圖不軌要篡位的奸人?」
此話一出,輪椅上的老者似乎是氣的發抖。
「世子!」阿穆也面色鐵青的喊道,「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當然要問了,問清楚了。我再被人罵的時候,也好知道是低頭做孫子替你們認罪啊還是將罵我的人揍一頓。」周成貞一本正經說道。
鎮北王在輪椅上發出呼嚕嚕的喘氣聲,但他很快又平靜下來。
「這些事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等我好好想一想,再給你說個明白。」他說道。
「王爺,那京城怎麼交代?」阿穆帶著幾分不安說道。
「不讓他弄明白,他回京城也是惹禍,你替我給皇帝寫信請罪。」鎮北王說道,帶著幾分疲憊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我會給你說個明白,然後送你回京。」
周成貞哦了聲。
「你快點啊,老子可沒那麼多時間耗在你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他說道。一面拉起謝柔嘉就走。
謝柔嘉沒有掙開任他拉著胳膊,走出去一段周成貞似乎才發現,看看她看看胳膊,咦了聲。
「終於被我感動了?」他笑嘻嘻說道。
謝柔嘉看著他。
「你這樣累不累?」她問道。
「怎麼樣?」周成貞笑道。
「就是這樣每句話都說假話,你活的累不累?」謝柔嘉問道。
周成貞看著她瞇起眼笑起來。
「我怎麼就每句話都是假的了?」他笑道。
謝柔嘉移開視線,看向適才見到鎮北王的方向。
「你心裡很想你祖父吧。幹嘛口頭上說的這樣不堪。」她說道。
「我是有點想我祖父,就是那種看到別人叫著祖父衝過去撒嬌,然後得了一堆吃的玩的時候。」周成貞說道,「但現在我大了,不叫祖父也能得到吃得喝的玩的,我還想他幹什麼。」
謝柔嘉又看他一眼。
「你這樣不累嗎?」她再次問道。
周成貞抿嘴一笑。
「誰不累?你不累嗎?」他笑道。
謝柔嘉垂下視線甩開他的手。
「當人就是累,要想不累,很簡單,死了就行了。」周成貞笑道,「你想死嗎?」
那一世的時候很想,天天想,但現在她不想,活著是累,但也能很快樂,就看怎麼過。
謝柔嘉沒說話向前走。
「世子爺。」有人從一旁過來,喊道,「這是王爺給你的。」
謝柔嘉看了眼見是一個珠光寶氣的匕首,她沒有再理會繼續前行,聽的身後周成貞跟那小廝說話。
片刻之後周成貞跟了上來,想到什麼似的咦了聲。
「你剛才是在擔心我關心我?」他問道。「是不是?」
謝柔嘉翻個白眼沒說話。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周成貞就在後用肩頭撞了她連聲笑問。
謝柔嘉沒好氣的抬手衝他打過來。
「不是!」她說道。
話音未落就一聲悶哼,而周成貞的聲音也響起。
「小心。」他說道。
原來他的手裡正把玩著匕首,將刀鞘拔下來,一下一下的晃動著,謝柔嘉突然的抬手打開,正撞在匕首上。
周成貞手向回收去,但謝柔嘉看著他,不僅沒有躲開手,反而一翻手握住匕首向周成貞的手按去。
周成貞手一鬆,匕首被謝柔嘉按在他的虎口。
血瞬時湧出,在匕首上交織蔓延。
二人的視線相對。
這不過是一剎那的事。
周成貞短促的啊了聲,抖手,沾染著血跡的匕首跌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發出悶悶的一聲。
二人交握在一起,血滴滴答答的在地上濺起花來。
「你怎麼樣?」周成貞先回過神喊道,「快來人。」
他喊著一面拿出手帕按住謝柔嘉的傷口,血瞬時浸透了青色的帕子。
四周聽到的下人們忙都過來,見狀又忙喊大夫,荒涼沉寂許久的鎮北王府的後殿院子裡一陣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