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山點砂第一日就點出馬齒砂的消息很快就報了回去,等謝大夫人和謝柔惠在祖宅拜祭完回到彭水城時,爆竹齊鳴鑼鼓齊響。
「點出砂也不稀奇,這大小姐前一段輕輕鬆鬆的白送給白家幾個礦井呢。」
「謝家的郁山真是個寶。」
「都這麼多年了,竟然還能先出了鳳血石,又出了上等砂,現在隨隨便便一點就又點出了一個三等砂。」
「真不知道郁山裡還藏著多少寶。」
幾個其他砂行的男人們站在街上看著謝大夫人豪華的車駕過去,一臉羨慕又不甘的議論著。
「老天真是不公平。」
這話讓四周的民眾聽到了,頓時引來一堆白眼。
「怎麼不公平了?謝家是巫清娘娘後人,是山神之使,當然跟你們這些俗人不同。」
「你們算什麼,讓你們有砂挖也是借了謝家的福。」
面對四周人的冷嘲熱諷,幾個男人只得狼狽避開。
「謝家做什麼這些人都如此維護。」
「這些愚昧的傢伙們!」
「真是不公平。」
相比於外邊的熱鬧,下了車的謝大夫人面色沉沉半點喜色也無,謝柔惠雖然看似神情平靜,但卻沒有往日的笑容,這讓前來迎接的家中諸人紛紛嚥下了到嘴邊的恭賀的話。
謝大夫人如今的脾氣比謝老夫人還古怪,不知道那句話不對就惹到她了。
謝大小姐雖然不發脾氣,但笑著看你的話也總讓人心裡發毛。
看著謝大夫人和謝柔惠一前一後的走過去,大家不由交頭接耳,片刻之後,謝柔清模仿謝柔惠點砂的事就傳遍了。
「怪不得大夫人生氣呢,這簡直是胡鬧。」
「祭祀的事怎麼能兒戲,褻瀆山神。」
大家義憤填膺的說道,紛紛去看謝柔清的母親邵氏,養不教父之過。這都是他們二房的錯,卻早已經看不到邵氏的影子了。
「剛才還跑在最前頭接大夫人,現在溜得到也快。」眾人更為氣憤。
在這一片議論中,有個吃著糖的小孩子卻好奇的開口詢問。
「那砂到底是誰點出來的呢?」
這話讓喧嘩聲頓消。
好像說。是謝柔清點出來的。
不是大小姐的人也能點出砂,不是大小姐的人也能祭祀,山神也沒有被褻瀆?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意思?
有個想都不敢想的念頭在每個人心裡閃過。
「當然是大小姐點出來的,砂已經點出來了,只不過是他們沒有去探查出來。柔清小姐在那裡亂蹦亂跳塌了坑才發現,這怎麼就是她點出來,要不是大小姐在那裡點砂,柔清小姐怎麼會去那裡蹦跳,柔清小姐怎麼沒在別的地方學大小姐祭祀點出砂來?」有人嗤聲說道,「真是可笑,在大小姐點砂的地方胡鬧一通,這就成了她點出砂了?」
所有人都鬆口氣,爭先恐後的點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驅散心裡的不安。
「是啊是啊。地方是大小姐選的。」
「原本已經點出了。」
「真夠不要臉的竟然敢這樣大言不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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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夫人甩袖坐下來。
謝柔惠緊跟在她身後站在她面前。
「母親是在怪我了?」她問道。
謝大夫人抬眼看著她。
「難道我還得誇你?」她問道。
「那地方本來就有砂,她要麼胡鬧巧合,要麼就是有人告訴她故意去點。」謝柔惠喊道,「怎麼就成了我的錯?」
「那你怎麼不點?你怎麼不點出來?你怎麼沒有踩塌出砂?」謝大夫人亦是喝道。
「誰讓我沒有得祖母歡心誰讓我沒有經書,靠著我學的這些經書,沒有一個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點出來,這砂怎麼點出來,母親你還不清楚嗎?」謝柔惠掩面哭道。
換你去點,你能點出來嗎?
謝大夫人大怒,想要斥罵又不知道該罵什麼。只氣的渾身發抖。
這就是她的女兒?這就是她的惠惠?
原來這個女兒也不是總是認為自己有錯,也會質問推卸錯誤給別人啊。
「經書經書。」謝大夫人深吸一口氣忍住翻騰的情緒,「如果謝柔清是因為經書知道怎麼點砂,那是不是就說只要拿到經書。人人都能成為丹女?」
人人都能成為丹女?
謝大夫人這個蠢貨已經開始這樣想了嗎?
這就是那個賤婢的目的嗎?
謝柔惠似乎被一冷水從頭澆下,遍體生寒。
「母親,你想錯了,我不是說謝柔清學會了經書。」她放下衣袖,臉上沒有半點眼淚,「我說了那地方是你讓人選的。原本就砂,只不過巧合偏差,讓她才撿了這個漏,我說的是在背後指點讓她做這件事的人。」
話說到這裡門外院子裡響起丫頭的聲音。
「大老爺來了。」
如果是前幾天聽到這通稟,謝大夫人理都不會理會,謝柔惠也只會裝作聽不到,但此時當丫頭的聲音傳來,二人都看向門外。
「讓他進來。」謝大夫人說道。
謝柔惠也動了動嘴唇雖然聲音未出口。
謝文興很快掀起簾子進來了,面容帶著笑意。
「那邊礦井已經基本搭好了,最晚五日後就能出砂了。」他笑道,「夫人你們真是辛苦了。」
「我有什麼辛苦的。」謝大夫人木然說道。
謝文興似乎這才看到母女二人之間的氣氛,他的面色也凝重起來。
「阿媛,我知道母親的去世對你們打擊很大,但是你們怎麼能變得連自己都不相信了?」他痛心疾首說道,「就因為柔清在那裡胡鬧一下,你們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了?難道你們忘了,那地方是你們選的,不是柔清選的,只不過差了分毫,這功勞怎麼就成了她的了?」
是啊。的確是這樣,點砂的地方原本就是精挑細選的,有砂的幾率很大,而點出的砂也就在這個範圍內。只不過這個範圍恰好出了偏差,這個偏差是被謝柔清撞上了。
更況且謝柔惠當時也明明是發現了,只是……
謝大夫人看著謝柔惠。
她是不相信自己的感覺吧,所以才會錯了腳步。
自己從小到大都被母親罵著一無是處,而謝柔惠也被謝老夫人瞧不起捨棄了。
她們都是被拋棄的人。被認為是沒用的人。
謝文興看著她的臉色歎口氣。
「阿媛,你對自己太苛刻了。」他說道,又看了謝柔惠一眼,「你對她也太苛刻了,阿媛,這一切不是你們的錯啊。」
謝柔惠紅著眼轉過頭。
謝大夫人身子鬆弛下來。
「可是我們差點錯過砂….」她喃喃說道。
「這有什麼,下次我們把探查的範圍擴大一些。」謝文興打斷她哈哈笑道,「阿媛,現在應該在意的可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這一次的點砂開場順利。可見這次劃好的範圍大吉大利,明日後日還有兩場點砂呢,說不定都會出砂。」
謝大夫人坐直了身子。
「你下去吧。」她看著謝柔惠淡淡說道。
謝柔惠低頭施禮應聲是。
但耳邊並沒有聽到那句明日還要繼續點砂,你好好歇息之類的話。
「多謝母親。」她低著頭慢慢說道。
「還有。」謝大夫人又說道,「我希望明日你不要再邁錯步子。」
謝柔惠握緊了手,再次應聲是,又走到謝文興身前。
「父親也辛苦了。」她低頭說道。
「我不辛苦,快去歇息吧,不要多想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父親等你明日的好消息。」謝文興眼中含笑說道。
謝柔惠點點頭再次施禮。
謝文興看向謝大夫人。
「你也歇息吧,我先告退了。」他主動說道。
現在他已經不在謝大夫人屋子裡住了,在她跟前說話的時候也少的很。
謝大夫人沒有想往常那樣任他退下,而是撫了撫茶杯。
「你且等你一下。我有些事問你。」她說道。
謝文興忙應聲是,謝柔惠低著頭走了出去,走出去沒多久就聽到其內傳來謝大夫人低低的哭聲。
「大小姐。」
謝瑤等候在院子外,見她出來忙迎接過來。
「大老爺怎麼沒跟你一起出來?」她擔心的向內看去,壓低聲音,「別又讓他尋機會哄騙大夫人。」
謝柔惠嘴邊一絲不屑。
「他啊。今晚上母親也捨不得他出來了。」她說道。
今晚上也不出來的意思就是留宿大夫人這裡了。
謝瑤面色紅了下,做女兒說起父母閨房事也太隨意了。
「那怎麼好?」她有些不安的說道。
「很好。」謝柔惠說道,「他就是條狗,有用就用,我才不管是好狗還是賴狗。」
謝瑤沒敢再接話。
「對了,我聽說今天謝柔清那個小蹄子竟然敢搶風頭。」她忙說道。
謝柔惠停下腳步,揚聲喊了聲護衛來。
謝瑤以為自己說錯話謝柔惠終於要處置她了,嚇得站住腳不敢動,兩邊奔來一個護衛。
「郁山那邊去查了嗎?」謝柔惠問道。
護衛低頭應聲是,謝瑤也鬆口氣站直身子。
「夫人在離開郁山的時候已經下令了,正在搜山嚴查,柔清小姐身邊嚴密監視了。」他低聲說道。
「嚴密監視她但要讓她行動自由。」謝柔惠說道。
護衛應聲是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謝瑤鬆口氣。
「她簡直是太囂張了,都成了那樣了還不知好歹。」她咬牙說道。
「是啊,這樣的人,你不覺得山神應該給她些懲罰嗎?」謝柔惠看她一眼說道。
謝瑤被她這一眼看的心跳了幾下。
懲罰….
她心領神會的點頭。
「那是當然,山神一定會懲罰她的。」她點頭說道,「我這就去看看熱鬧。」
謝柔惠滿意的嗯了聲。
「別讓她一下子死了。」她又淡淡說道,「也許有人會想辦法救她呢。」
謝瑤應聲是。
「死了是便宜她了呢。」她笑盈盈說道。
就在謝瑤走出謝家大門的時候,在屋子裡踱步不停的謝文昌也猛地向屋門口走去,跟迎面進來的邵氏撞在一起。
「老爺,到底怎麼回事啊?」她抓住謝文昌顫聲說道,「柔清怎麼又惹禍了?」
更奇怪的是謝文昌從進門到現在竟然沒有破口大罵,而是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謝文昌神情古怪。
「惹禍,咱們清兒也不算惹禍吧。」他慢慢說道。
邵氏一怔,咱們清兒?咱們清兒是誰?她有半年多沒聽到這個稱呼了吧?
怎麼就又成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