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7 章
強止

你們想死我還不想死!

謝文興從地上跳起來。

「都散開散開,不許胡鬧了!成何體統!」他厲聲喝道。

眾人也紛紛回過神,顧不得外邊弓弩內裡棍棒,分別湧向謝大夫人和謝柔嘉。

「有話關起門說。」

「夫人啊我求您了真不能再鬧了。」

「嘉嘉嘉嘉伯父給你跪下了別鬧了。」

哄著勸著靠著人多不怕死硬是將這母女兩個拉開,將這劍拔弩張氣氛攪得如同街市。

周成貞笑瞇瞇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面對謝文興等幾個老爺們忐忑的施禮忙擺手。

「不用不用,你們繼續,你們的祭祀重要,該怎麼來怎麼來,別讓我耽誤你們。」他無比真誠的說道。

「世子,世子說笑了。」謝文興尷尬的說道,「世子這邊亂,您快請到下邊的宅子裡歇息。」

周成貞笑著搖頭。

「歇息什麼,我又不累,下去宅子有什麼看的,還是這邊好看。」他說道,又伸手一指,「哇!那邊是真的屍體嗎?真的當場射死的嗎?」

謝文興只覺得頭一個變成兩個大,不用回頭他也知道說的是適才被射死的要去抓謝柔嘉的那四個侍衛。

「不是不是。」他只能打著哈哈,轉頭對身邊的老爺們低聲喝,「快抬下去!」

不用他吩咐那邊也自有人急急的去抬。

這邊還沒落定,那邊適才跪下震驚的礦工們倒被這混亂驚醒,想到了方才聽到的話,想到那些話的意思。

老丹主!

老丹主!

丹主們啊!

老丹主被大丹主逼死了,大丹主又和大小姐刀劍相向。

「山神啊!老丹主啊!」

不知道那個礦工帶頭悲愴的大喊一聲以頭碰地大哭。立刻礦工們紛紛大哭起來。

這發自內心毫不掩飾的宣洩的哭聲喊聲滾滾如雷,立刻蓋過了現場的紛亂,一時間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我日!」

周成貞瞪眼喊道,用手裡的鳥籠子戳謝文興。

「大老爺,這是祭祀吧?這開始了吧?原來這祭祀開場不僅要拿箭互相射,還要哭啊,有意思有意思。跟三月三不一樣啊。還有什麼?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謝文興不知道是被哭聲嚇的還是被鳥籠戳的差點栽倒。

我日!

他心裡也跟著喊道。

這群下賤的東西們跟著添什麼亂!

「快趕走快趕走!」他顧不得周成貞,急聲喝道,對著場中的人擺手。話音未落,又被周成貞戳了下。

「弓弩手什麼時候開始再射箭?」周成貞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指了指。

謝文興這才看到被謝柔嘉召喚出來的弓弩手們還原地不動,絲毫沒有被場中的混亂周成貞的出現驚擾,手裡的弓弩還牢牢的對準被擁簇著的謝大夫人。

我日!

謝文興心裡再次喊道。

他又不是三歲的孩子。周成貞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什麼祭祀儀式。什麼哭什麼真死人不過是插科打諢看笑話罷了。

謝家這笑話,大了!

耳邊礦工們的哭聲還在繼續。

「山神啊!老丹主啊!」

沒有多餘的話,唯有哭聲以及這重複的兩個名字,那種**裸的悲傷宣洩聲聲泣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哭聲感染。謝文興也覺得滿心的悲涼。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精心經營這麼多年,落到今日這個局面。

「謝柔嘉!」

謝文興也不管什麼周成貞了。如果不制止這母女兩個,安撫了世子。還有郡王,還有皇帝,還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他疾步向謝柔嘉衝去,推開亂哄哄的人們。

「謝柔嘉,快讓這些人收起來。」他急聲喝道,指著四周的弓弩手,「世子爺在呢。」

謝柔嘉撩了他一眼。

「世子爺在怎麼了?」她說道,看向周成貞。

周成貞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見她看過來嘴角彎彎一笑。

「世子啊!」謝文興急道,「說不定是皇帝派來的,你可別胡鬧了。」

謝柔嘉嗤笑一聲。

胡鬧?

這叫什麼胡鬧,鎮北王私藏始皇鼎,才是胡鬧。

她伸手做個手勢。

就說了還是這個女兒稍微好一點。

謝文興鬆口氣看著那邊的弓弩手。

沒什麼變化。

「嘉嘉?讓他們退下啊。」謝文興面色一僵再次說道。

「我的人退下了。」謝柔嘉說道。

退下了?

謝文興看向還站在原地的一群跟柱子似的弓弩手。

「那他們是誰的人?」他脫口問道。

謝柔嘉看向周成貞,謝文興想到什麼帶著幾分愕然也看過去。

周成貞正打開鳥籠子,籠子裡的鳥呼啦啦的飛了出去,他抬起頭對著謝柔嘉再次彎彎一笑,抬起手。

「放箭。」

謝文興看到周成貞的口型說道。

我日!

謝文興心裡喊道,下意識的抱住頭蹲下。

耳邊響起刺耳的破空聲,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起,很快吵鬧的嘈雜褪去,只有礦工們的哭聲還在繼續。

沒疼也沒死。

謝文興顫顫的抬起頭,看到四周的人也都試探著抬起頭,再看那些箭都射在地上。

原地只有謝大夫人謝柔嘉站著,再遠處邵銘清謝柔清等人也穩穩不動。

周成貞一腳踢開一塊碎石,撩衣坐在山石上,看著他們。

「世子爺。」謝文興說道,「您這是?」

「你們太吵了。」周成貞說道。

謝大夫人冷冷看著他。

「你敢對我們動手?」她說道。

「我不敢啊,我只是在幫忙。」周成貞說道,「你們剛才不是互相要對砍了嗎?你們死了,說是你們自己為祭祀獻身。也沒什麼不可信。」

他說著又哈哈笑,指著那邊還在痛哭的礦工。

「你看,他們為你們山神啊丹主啊哭的多痛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文興只覺得腦子越發的亂。

「都別哭了!」他對著礦工們喝道。

哭聲沒有絲毫的停滯。

「讓他們住口!」謝文興更加憤怒喊道。

地上的管事們忙起身抓起棍棒鞭子就向礦工們衝去。

「滾!」

「滾!」

劈頭蓋臉的打了下去,礦工們卻任憑棍棒鞭子落在身上頭上,依舊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住手!」謝柔嘉喝道,抬腳向這邊疾步而來。

伴著她這一聲住手,就聽得嗡的一聲響。一個正舉起鞭子狠狠打下去的管事慘叫一聲捂著手跪在地上。血從手的縫隙裡湧出來。

所有的人都不敢動了。

這個周成貞是謝柔嘉的人。

謝柔惠面色已經白的不能再白了,她慢慢的向謝大夫人身邊移了移。

這小混帳可真敢趁機射死自己,決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今天已經完了。只有保住命,才能再求得一線生機,必須保住命。

謝柔嘉頭也沒有回一下徑直走到礦工們前面。

礦工們還在大哭,他們的心神已經崩潰。

「山神啊!老丹主啊!」

「山神啊!」

山神啊。看看吧,看看吧。發生了什麼事啊。

「老丹主啊!」

老丹主啊,神的使者啊,死在了自己的女兒手裡啊。

看看吧,看看這一切吧。

謝柔嘉眼澀。轉身合手對著郁山跪拜下去。

「祈祈!神魂!生魂!生靈!死靈!聽我祈祈!」

低沉悠長帶著哭聲的歌聲唸唸而起。

「有刀!有弓!有鼎!有樽!列列具備!」

她吟唱著,抬起身抬起手,對著高山密林。

「山陡壁峭路遠。北邙在前山。」

她站起身,慢慢的邁步。

隨著她的邁步有鼓聲沉沉的響起。

邵銘清後退一步。讓坐下來的謝柔清展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她低著頭一隻手拍打著小鼓,似乎不看也不聽,鼓聲伴隨著謝柔嘉的舞步搖曳。

「巍巍重巒疊嶂,滔滔白水波險。」

「千里路遙萬里遠,送你歸途攀上巖。」

伴著謝柔嘉的歌聲,痛哭的礦工們聲音漸漸齊整,哭聲似乎也起伏節奏。

「昔日春烈如火焰,而今年邁白髮蒼。」

「亡終無奈何,離別淚汪汪。」

「山神送出屏風畫,雄雞引路高鳴唱。」

「歸去歸去,上路路上。」

「過前山,是北邙。」

「過前山,是北邙。」

「告山神魂歸,告山神魂歸,納之,納之,安之,安之。」

「求山神魂歸,求山神魂歸,平之安之,平之安之。」

謝柔嘉再次俯身跪地,在她身後礦工們舉起手沙啞的哭聲齊唱。

「納之安之,平之安之。」

三叩三拜之後,身後的哭聲漸漸停下,謝柔嘉站起來轉過身看著他們。

「山神已告慰,老丹主的魂靈已歸,無草不死,無木不萎,爾康爾壽,有得有失。」她說道,「起身吧。」

礦工們再次施禮叩拜,雖然一個個悲傷滿面,但已經不似先前那般癲狂無神。

風雨也都散去,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場安神祝禱的緣故,雖然四周弓弩手依舊虎視眈眈,但現場的氛圍平順了很多。

「世子爺,您看這的確是我們謝家在祭祀,您誤會了。」謝文興誠懇的說道。

周成貞挑眉。

「誤會?我的確有些誤會。」他說道,伸出手指過來。

看到他抬手,在場的人都有些緊張,那些弓弩手的弩箭可是隨著他的手的。

看到他的手指向自己,謝柔惠不由咬住了下唇。

他,他,敢!

周成貞對著她一笑,手移開了,又落在謝柔嘉身上。

謝柔嘉看也沒看他一眼,背對眾人看著郁山,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兩個誰是丹女啊。」周成貞說道,「我分不出來啊,你們誰告訴我?我有件事要丹女幫個忙。」

「她是丹女。」謝大夫人說道,伸手指著謝柔惠。

周成貞哦了聲,看看她。

「是嗎?」他問道。

話音未落,就有人站出來。

「不是。」

男聲顫顫,但卻帶著堅定。

謝文興閉上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一個方向。

謝文昌站在人前,一副上刀山的神情。

「她不是。」他說道,伸手指著謝柔惠,又一指謝柔嘉,「她是!」

謝文昌反了!謝文昌反了!

謝文興心裡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