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貞看到謝大夫人和謝柔惠轉身離開,忙揮手讓圍著自己的謝家諸人散開。
「快去忙你們的正事吧,你們謝家可真夠囂張的,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動刀動槍殺人。」他說道,拍了拍謝文興的肩頭,「要不是我帶著人將這裡隔絕保護了你們,傳出去你們謝家這次真是在巴蜀要顏面掃地了。」
他帶著人保護了我們。
謝文興有些無語。
要不是他以弓弩手相逼,佔了上風的謝大夫人怎麼會被扭轉局面,謝文昌怎麼會底氣倍增當場倒戈,謝柔惠又怎麼會同意以比試定丹女。
以比試定丹女對謝家來說,無疑是翻天覆地的事。
山神選定的血脈傳承竟然也能出錯,竟然也能靠人來選定,那將來後代的丹女子女們是不是都能來比一比誰來當丹女。
那謝家還算什麼神之使者。
沒了神使的身份,謝家跟其他的硃砂世家又有什麼區別,沒有了神使身份,沒有了民眾的信奉,謝家的將來可想而知。
這叫保護?
謝文興苦笑一下。
這叫絕殺吧。
還好還有謝柔嘉。
有謝柔嘉在,謝家就能絕地逢生。
每個人都想到這一點,也都顧不得在再周成貞這裡探問他的來意,亂哄哄的散開。
不過他們沒有奔向謝大夫人,而是衝向謝柔嘉。
謝柔嘉身邊已經有謝文昌在了。
「嘉嘉,你們回家去。就住我那裡,你放心,什麼都沒問題。」他正說道。
謝柔嘉正看著被管事們勸說著退散的礦工們,聞言搖頭。
「回家去?」她笑了笑,看著謝文昌,「我哪裡還有家。」
最後一句低低幾不可聞,謝文昌也沒聽到。
「對回家,我來安排,你不知道……。」他說道,一面壓低聲音準備說一說謝大夫人的殘暴。謝文興擠過來。將他撞開。
「嘉嘉你想住哪就住哪,還跟以前一樣,要什麼有什麼事只管吩咐。」謝文興說道。
謝柔嘉嗯了聲不再理會他們,走向那邊拭淚掩面的不捨離去的礦工們。走了幾步又停下。
「柔清。柔清。」她喊道。
謝文昌的耳朵立刻豎起來。
「清兒。清兒,快,大小姐叫你。」他喊道。
還站在那邊正看著大夫給安哥俾看傷的謝柔清和邵銘清都看過來。
「快過來!還幹什麼呢。」謝文昌催促道。
謝柔清站著沒動。
「什麼事?」她問道。
謝文昌瞪眼。
「你這孩子……」他說道。話沒說完,謝柔嘉打斷他。
「你要是沒事,就送這些礦工們回去吧。」她說道。
礦工們?
謝文興和謝文昌不由看過去。
從來沒聽過礦工們還要謝家的小姐親自送回去。
「他們很難過。」謝柔嘉說道。
謝柔清嗯了聲,拄著枴杖拉住黃牛,水英忙上前扶著她。
坐在地上的安哥俾見狀就要起身,卻被老海木死死按住。
「爹。」安哥俾不由喊了聲。
「安哥要一起回去嗎?」謝柔嘉聞聲看過來問道。
安哥俾點頭要張口,老海木先施禮開口。
「柔嘉小姐,我會帶安哥回去。」他說道。
「爹,我們現在就走。」安哥俾說道。
「你的傷還沒看好呢。」老海木急道。
謝柔嘉看著爭執的父子二人心裡瞭然。
老海木已經當上家裡的巫師了,而且他也很願意當,一心要帶安哥俾離開礦山,但安哥俾卻始終記著她的話不肯離開郁山。
那一世她不知道老海木這個人,也根本不知道老海木是生是死,但她知道一個年邁的父親一心要兒子過好日子,看著兒子受傷心裡是很難過的。
「你先把傷看好。」謝柔嘉說道,對安哥俾笑了笑,「跟你爹回去。」
安哥俾看著她遲疑一下。
「聽話。」謝柔嘉笑道。
安哥俾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老海木對謝柔嘉施禮。
另一邊謝柔清已經騎著牛跟上了礦工們的隊伍。
「我帶著人護送。」謝文昌也忙說道,一方面能表示對柔嘉小姐命令的遵從,一方面也能表現對女兒的重視。
謝柔嘉不置可否,謝文昌腳不沾地興高采烈的帶人走了。
「有什麼事你就說。」謝文興對謝柔嘉低聲說道,「家裡的事有我,你放心。」
「那大老爺你就安排一下,我和柔清都回家去住。」謝柔嘉說道。
謝文興以為自己聽錯了。
從來不肯去家裡住,不把謝家當家的她竟然主動要回去了。
當然要回去了,這次可是真刀真槍的主動要跟謝大夫人鬥,要主動當大小姐,不像上次那樣是趕鴨子上架一般不情願。
既然要鬥,氣勢自然要擺出來。
謝家,她一定是要住的。
「我這就安排。」謝文興毫不猶豫的說道,衝她再做個放心的神情帶著人也離開了。
山腰裡的人群如水般退去很快變得安靜下來。
除了凌亂的馬蹄聲人聲,還有隱隱的鼓聲傳來。
鼓聲沉穩悠長,撫慰著人心。
「你不去送他們了?」邵銘清問道。
他雖然剛才沒過來,但一直看著她,他看到她邁步了然後才停下喊了謝柔清。
謝柔嘉嗯了聲。
「不送了。」她說道。
「不送就不送了,咱們走吧。」邵銘清說道。
他的話音落就聽得疾風聲傳來,周成貞撲了過來。
邵銘清和謝柔嘉早有防備同時一左一右避開。然後又同時撲過來。
周成貞利索的躲開,將邵銘清抓著一轉擋住謝柔嘉,既揪住了邵銘清又避開了謝柔嘉打過來的拳頭。
「行啊成了小牛鼻子,厲害了啊。」他盯著邵銘清冷笑說道,「竟然甩了小爺,還學會偷東西了。」
邵銘清也伸手揪住他。
「為什麼甩了你?就為了不讓你做今天的事!」他豎眉咬牙說道,帶著恨恨,「周成貞,你破了我的風水咒,到底讓你壞了我們的事。」
周成貞呸了聲。
「壞了你們的事?你們什麼事?傷了她們?殺了她們兩個嗎?」他喝道。「你們瘋了還是傻了?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們現在的臭名都要傳進京城了,還等著當什麼大小姐,臭大小姐嗎?當初容美百里俾弒父屠弟當上了土司又是什麼下場,你以為你頂著大巫的名頭。皇帝就不會奈你了嗎?」
「周世子真是風姿高潔。」謝柔嘉淡淡說道。
周成貞一把推開邵銘清。但謝柔嘉側身轉步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周成貞沒有再去抓她。站在原地面色沉沉。
「謝柔嘉,我說過你信我就是了,別再自作聰明。」他說道。
「周世子。你錯了,自作聰明的是你。」謝柔嘉說道,「你最好別再管我們的事。」
周成貞看著她,忽的一笑,眼裡的陰鷙散去。
「謝柔嘉。」他喊道。
謝柔嘉看著他沒有說話。
「謝柔嘉。」周成貞又笑著喊道,「我可想你了。」
謝柔嘉收回視線轉身就走。
周成貞笑著跟上來,邵銘清擋住他。
「世子,這是郁山,你就算有那個什麼土,你信不信我們要讓你死,誰都擋不住。」他說道。
周成貞停下腳不急不惱。
「好啊。」他微微一笑,衝著謝柔嘉的背影揚手,「媳婦,那咱們家裡再見啊。」
謝柔嘉頭也沒回,忽的也一揚手。
周成貞眼睛一亮。
這是跟自己打招呼?
卻見邵銘清蹭蹭兩步跳開。
不好!
周成貞心裡喊道,這才反應過來謝柔嘉揚手的那一刻火光一閃,顯然是扔出了火捻子之類的東西。
他剛抬腳跳開,身後就轟的一聲,火光四射,土石亂飛,饒是已經跳開了幾步,依舊砸了他一頭一臉身上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日!
周成貞呸呸幾聲吐出土,又擺手揮散煙霧。
「你們真要下殺手啊!」他喊道。
煙霧裡謝柔嘉和邵銘清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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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漸斜,聽到人來報謝大夫人等人回來了,坐立不安的謝瑤立刻急急的衝出去。
門前早已經擠滿了聞訊而來的族人們。
「有沒有點出砂啊,怎麼半日一點消息也沒傳來?」
「肯定點出來了。」
「那夫人高興還是不高興啊?我特意叮囑了他們提前送個消息回來,怎麼沒消息呢?」
謝瑤在這群人後停下腳,人們已經看到她。
「瑤瑤,快過來。」
「瑤瑤,你來這邊,你站這裡,夫人大小姐進門一眼就能看到你。」
「瑤瑤快來我特意給你佔的地方。」
大的小的紛紛對她恭維的討好的招呼著。
誰都知道她是大夫人和大小姐跟前的紅人,人人都對她追捧討好。
但那是昨天,現在不是了。
她現在可不敢站在顯眼的地方,如果被大夫人看到……
謝瑤擠出一絲笑。
「我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她結結巴巴說道,轉身就跑開了,聽得身後一片喊聲議論聲。
「有事?有什麼事啊?」
「有什麼事比大夫人和大小姐還重要?」
謝瑤跑出了眾人的視線轉入一個巷子貼著牆站住腳,心思紛亂的鎮定一刻。
不能去迎接大夫人,但必須迎接謝柔惠。
她穩了穩心神重新繞了過去,躲在一個牆後,小心翼翼的看過去,門外熱鬧喧嘩,喊著大夫人來了。
隨著人聲,大夫人的車駕徑直進來,這次連車都沒下,僕婦們拆了門檻竟然直接拉進去了。
人們神情愕然。
難道今天又沒點出來?
謝瑤亦是驚訝一刻,該不會又被謝柔清搶了吧?
念頭閃過,就聽得門前又是一陣喧嘩,一輛馬車又行駛進來,與謝大夫人適才的車駕不同,前後左右都跟著人,而且還是謝家的一些老爺們。
誰啊這是?還有誰能坐車進門,還被老爺們擁簇?簡直跟大夫人大小姐的排場一般。
謝瑤不由探頭看過去,車駕停下,車簾被掀開,一根枴杖先伸了出來。
枴杖?
謝瑤一愣,一個機靈,不會吧……
枴杖後人隨之出現,她的動作緩慢僵硬從車上下來,因為腿腳不穩,一搖一擺,粗胖的身子更顯得笨重滑稽。
但現場沒有一個人笑,或者說沒有來得及笑,謝文昌等幾個老爺們扯著嗓子已經喊起來了。
「讓開讓開,讓三小姐過去。」
管事們惶惶的衝過來,將圍在門前的婦人們小姐們驅散,瞬時讓開一條路。
「三小姐,請。」管事們恭敬的施禮說道。
在有些狼狽站立不穩的人們的注視下,謝柔清拄著枴杖一頓一頓的沿著為她驅開的路傷走去。
謝瑤伸手咬住手指,幾乎窒息。
謝柔清!謝柔清!
這個瘸子!她竟然這般風光的回來了!
而她謝瑤卻像不得不躲在破牆屋後看著她!
這,這出什麼事了?這怎麼回事啊?怎麼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