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烈烈,郁山上一片喧囂。
謝文俊和一群礦工合力撬開一塊山石,不過讓人失望的是下邊並沒有活人的氣息。
在場的人都一臉的失望。
已經多少次了,屍首都挖出來七八具了。
邵銘清走過來看了眼,微微一怔之後又立刻抬起頭。
「這邊來,來這邊試試。」他說道,伸手招呼大家。
「吃飯了吃飯了。」
謝老太爺的喊聲從下邊傳來,帶著幾個礦工抬著水桶和食桶。
「你們這些人先去吃飯,餘下的跟我來。」邵銘清說道伸手隨意的在人群中左右一分。
眾人應聲是自動分開依言向下而去。
「銘清,你也先去吃吧。」謝文俊說道。
「剛才柔清送飯的時候我吃過了一點,還能撐得住,五叔你先去吃吧。」邵銘清說道。
謝文俊點點頭,看著邵銘清帶人上去了。
「五叔。」
看著謝文俊走下來,謝柔清忙說道,一面親手遞過來一碗茶湯。
謝文俊坐下來。
「伯父,時候不早了,清兒也在這裡半日了,你們先去下邊家裡歇息吧。」他對謝老太爺說道。
謝老太爺歎口氣。
「文俊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都撐得住,一日不找到她,我們就一口氣吊著,不累不困不渴不餓。」他說道,拍著雙腿。
謝文俊默然,低著頭將茶湯大口大口的喝了。
「伯父你也吃吧,山下那些等著炸開山找東西的人還要你攔著。」他說道。
謝老太爺嗯了聲。
「沒事,我告訴阿媛了,讓她先別急。等我們都死了,她想怎麼找就怎麼找。」他說道。
謝文俊笑了,要說些什麼又覺得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恨嗎?也不算是恨,不管說起誰,都只有滿心的悲涼。
「五叔,蒸餅。」謝柔清說道,又遞過來一個筐。
謝文俊伸手拿過半張。用力的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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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貞手扒著一塊石頭。一下兩下最終無力的鬆開趴在地上。
他看著落在地上的手,比起先前的昏暗,此時隱隱能看到光線流轉。
這說明他走的沒錯。按照謝柔嘉說的,一直向上,向上,現在都能看到光了。
謝柔嘉。
這裡地方太小。他是爬著進來的,此時又爬著退回去。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孩子抱在懷裡。
「謝柔嘉,我快找到了,這邊能看到光了。」他說道。
懷裡的女孩子一動不動任他抱緊貼著臉。
「你不信啊,我帶你去看。」周成貞聲音沙啞的說道。將她在身前抱緊,匍匐向前爬去。
狹窄的通道裡卻過不去他們兩個人。
周成貞的手用力的撐了幾次,最終頹然爬下。只覺得連睜開眼的力氣的都沒了。
他低下頭貼著懷裡女孩子的頭。
「謝柔嘉,都怪你長的太胖了。」他喃喃說道。一面抓過她的手向前遞去,「你感受一下,是不是覺得曬的手很熱……」
他一點點的將女孩子推上去。
「現在一定是中午了,太陽很毒辣的…」
「隔著石頭也能將人烤化了…」
謝柔嘉漸漸的被推過去,周成貞閉著眼抓住地面慢慢的挪出去,重新將她抱在身前。
「真熱啊。」他閉著眼喃喃,「謝柔嘉你渴不渴?我還留了一點水,再讓給你喝一口吧。」
他說著將手放在嘴邊,在已經咬的十指模糊的手指上再次咬了口,不管有沒有血滲出來就塞進謝柔嘉的嘴裡。
沒有任何吮吸的動作。
周成貞睜開眼,抽回手扳住謝柔嘉的頭,將她的臉露出來。
「謝柔嘉,你死了嗎?」他說道,晃著她的頭,「你要死了,我可就不客氣了,我可就親你了啊,反正你死了也無所謂了。」
沒有巴掌打過來,也沒有呸的一聲啐一臉。
周成貞看著眼前的女孩子,慢慢的低下頭,印上她的唇。
咯吱一聲,火光傾瀉,頭頂上有聲音傳來,同時響起怪叫聲。
「世子爺!你在幹什麼!」
八斤的聲音未落,就被邵銘清一手推開了,他的人也隨之噗通一聲跪下,抓住兩邊的石頭。
縫隙不大,但藉著烈烈的火把卻能清晰的看到其內的情景,只露出頭的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而且還……
八斤又爬過來。
「世子爺,真是做鬼也風流…」他抬袖子抹淚說道。
邵銘清只覺得雙耳嗡嗡,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前的場景並沒有化為烏有。
不是夢,不是幻覺。
「找到了!」
八斤的喊聲席捲了整個山頭。
謝老太爺和謝文俊猛地站起來,那邊幾乎化成石頭一動不動的安哥俾則已經跌跌撞撞的滾了過去。
換班帶著人在吃飯的黃藥也立刻扔下飯碗。
所有人都向那邊湧去。
「都別過來!」邵銘清喊道,聲音顫抖,「別踩塌了這邊。」
圍過來的人立刻都停下腳。
「銘清。」謝文俊聲音沙啞,「還,還活著嗎?」
這句話問出來所有的人的心都被揪了起來。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心裡在叫囂這句話,眼卻死死的盯著邵銘清。
「還不知道。」邵銘清說道,他想要再仔細的去看看內裡的人,但卻根本沒有勇氣去看,深深的吸氣,「木架!」
身後的礦工們立刻抬來一根木架。
邵銘清用顫抖的手扶住,穩穩的將木架插入石縫中。
「再來!」
「撬棍!」
「拿衣服來!」
火把烈烈原本喧囂的山間一片安靜,只有邵銘清一個人的聲音不斷的迴盪,以及木架鐵撬石頭撞擊的聲音。
一下一下一句一句敲打著每個人的心。
終於一塊塊山石被移開。伴著一二三,衣服遮住頭的兩個人被抬了出來。
邵銘清顫抖著手撫上二人鼻息。
「還活著。」他啞聲說道。
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但緊緊盯著他的每個人都看到了,頓時歡呼聲齊齊。
「柔嘉小姐!」
「柔嘉小姐!」
「快,快,大夫,大夫快上來!」
「擔架呢!抬上來!」
好吵。
周成貞皺眉。同時覺得懷裡一空。
謝柔嘉!
他忙伸手。
謝柔嘉!謝柔嘉!
有人握住他的手。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
謝柔嘉…
周成貞將人一把抱住,重新擁在身前,舒展了眉頭。
好了。謝柔嘉,我們睡吧,別怕。
八斤嗚嗚的哭,一旁的礦工們有些不知所措。
「小哥。把他抬下去吧。」他們說道,「大夫們等著用藥呢。」
被周成貞緊緊抱住的八斤抬起頭。
「我家世子爺被嚇壞了。抱著我不肯放,你們把我們一起抬下去吧。」他哭著說道,一面又拍撫著周成貞,「別怕。別怕,八斤在呢,八斤不離開世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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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明的時候。謝大夫人才勉強睡著,夢境混亂。直到被外邊的聲音驚醒。
燭火昏昏,東方發明。
其實不過是只閉眼片刻。
「什麼事?」她掀起簾帳問道。
屋門被人推開了,謝文興披著衣進來了。
「柔嘉找到了。」他急急的說道。
謝大夫人從床上猛地坐起來。
「還活著。」謝文興忙接著說道,「父親他們在祖宅帶人看著呢,傷重昏迷。」
竟然能活著。
那樣的境遇中都能活下來…
是不是因為那塊刻了經文的石頭?
「經石呢?」謝大夫人一個機靈問道。
謝文興磕絆一下。
「這個,倒不知道。」他說道,「你別急,現在人救出來了,你不是說了嗎,經石是嘉嘉抱著的,那找到了她,就自然找到了經石的方位,再說,就算找不到,嘉嘉還在,也能問她。」
問她?
謝大夫人冷冷一笑。
為了搶奪經石都敢同歸於盡,問只怕不好問出來。
「看好她,請最好的大夫,讓她好好的給我活著。」她說道。
謝文興應聲是,要轉身走,又停下來。
「阿媛,你休息一下,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一次我們還是得到了兩個好消息。」他說道。
一個始皇鼎,一個經石存在,雖然最終沒能拿到經石,但知道經石甚至經書全文的人還在。
這麼說,也的確算是兩個好消息。
謝大夫人神情緩下來,點點頭。
一切都還在她的掌控中,而且必將回歸到她的掌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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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的時候,東平郡王才開始用早飯。
如同往日一樣,他夜裡睡的晚,起床後活動了身子洗漱,坐到几案前已經天光大亮了。
婢女們佈置了白粥小菜煮蛋就退開了,有人掀起簾子進來。
能在郡王用餐時闖進來的也只有幕僚文士白先生了,不過郡王用餐時不喜歡被人打擾,白先生也比誰都明白吧。
出什麼事了?
「殿下,彭水的信。」文士說道。
東平郡王看了眼一旁的几案,案頭上的信筒安穩的擺著。
這是昨日送來的。
「不是推遲了嗎?又耍了什麼花招了?」他問道,嘴角浮現微微的笑意。
昨日的信寫的比往常都多了一些,可見是竭力想要多描述一些當時以眾共舞的場面,但不管寫多少,都不及當時場面的震撼十分之一。
文士看到他嘴邊的笑意,神情越發凝重,沉默沒有說話,捏在手裡的信也沒有遞過來。
屋子裡的陡然沉默讓氣氛有些詭異。
東平郡王收起了笑,放下手裡的碗筷。
「出什麼事了?」他問道,看著文士。
文士低下頭,似乎不忍看他。
「郁山崩坍,柔嘉小姐躍入其中,生死未知。」
面前既沒有詢問也沒有驚駭,而是無聲無息如同無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