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4 章
成禮

從城內到城外的婚宅並沒有多遠,但或許是走的慢,下了轎子的新娘子似乎坐的麻了腿腳,有些腳步不穩。

畢竟是在彭水,觀禮的人多數都是謝家的親朋,見狀便忍不住低低議論。

「聽說身子還沒好。」

「傷的很重。」

「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完拜堂。」

看著進了廳堂的新人,周成貞冷笑。

「又不是不知道她身子不好,還搞這些虛頭巴腦。」他說道。

跟在他身旁的邵銘清也笑了笑。

「是有人看了這虛頭巴腦不舒服吧。」他說道。

不過當邁進門之後,並沒有拜堂儀式。

「這是迎親,拜堂要等回京城後。」禮部的官員對眾人解釋道。

「不是可以對著牌位拜嘛。」謝家的親友有人質疑。

這不用禮部的官員們解釋,彭水縣令輕咳一聲瞪了說話的人一眼。

「安定王妃身子不好,忌諱。」他低聲說道。

這倒是,謝家的人便不再言語了,反正已經三媒六證的送出嫁了,親事已成。

新人很快就送進了洞房,其他人便不能跟隨進去了,分男女各自入席。

而新房裡掀了蓋頭,還沒來得及喝交杯酒,面色越發煞白的新娘子就哇的一聲吐了。

這讓一眾人措手不及。

「小姐身子不好。」

謝家的人忙忙的對還握著蓋頭的東平郡王說道。

話說一半又停下,神情尷尬。

嫁過來的媳婦身子不好,這叫什麼事,倒顯得她們謝家欺負人。

「怎麼了?」

原本坐席去了的謝柔惠聞訊過來了,看著靠著床上搖搖欲墜的新娘子。

「沒事。沒事。」她說道,「快,扶小姐進去梳洗一下。」

謝家的丫頭們忙應聲攙扶起就進了淨房,餘下的丫頭們忙忙的收拾**,新房裡一陣忙亂。

謝柔惠並沒有進去。

「殿下見諒。」她對東平郡王說道,「殿下想必也知道妹妹身子尚未痊癒。」

東平郡王頷首。

「無妨,大小姐無須擔心。去入席吧。」他說道。

謝柔惠垂目施禮。並沒有堅持要去照顧妹妹。

謝家姐妹不和人人皆知,沒必要做些場面事了,眾人看著她退了出去。

「你們也都退下吧。待她歇息好了,我再與她補上酒。」東平郡王說道。

這……

在場的全福人,丫頭僕婦們喜娘們對視一眼。

也只能這樣了。

眾人將交杯酒等等都擺放在桌子上施禮退了出去。

新房裡外一陣喧鬧後,隨著腳步的遠去安靜下來。只聽得淨室傳來洗漱聲以及低低的說話聲。

東平郡王將蓋頭放下來坐在床上神情平靜。

婚房後站在廊下的一個侍衛頭微微動了下,看著一個人影在窗戶前閃過。他又擺正姿勢,一動不動如同石人一般。

燈花爆了爆,紅燭跳了跳,伴著腳步聲淨房裡的人走了出來。

東平郡王看過去。見新娘已經卸去了妝扮,換上了紅色裡衣小裙,光潔的臉上帶著孱弱不見半點血色。

但比起先前精神好多了。

那身沉重的喜服鳳冠厚重的妝面的確會讓人疲憊。

她垂目在丫頭們的攙扶下對東平郡王施禮。

東平郡王起身讓開。

「先躺一會兒吧。」他說道。

新娘沒說話被丫頭們攙扶著躺在床上。

「你們下去吧。」東平郡王說道。

丫頭們低頭應聲是退了出去。

站在門口的丫頭們看著這些謝家的丫頭。帶著幾分好奇。

「姑娘們,來這邊歇息吧。」有主事的僕婦笑道。

丫頭們齊齊的道謝跟著去了。

「哎?」站在門口的丫頭有一個忽的咦了聲。看著離去的人們蹙眉。

「怎麼了?」旁邊的人小聲的問道。

「好像多了一個人。」那丫頭說道。

旁邊的丫頭們便笑了。

「現在滿院子都是人,走來走去進進出出的,你還能記得多一個少一個啊。」她們低低笑道。

那丫頭便也笑了。

「人太多了,我看花了。」她笑道,再次看了眼已經進了旁邊側廳的謝家的丫頭們。

隨著人的散去,裡外再次安靜下來。

床上的女孩子似乎疲憊至極,閉上眼一動不動。

東平郡王坐下來,那女孩子卻猛地睜開眼,受驚的將身子往內挪了下。

「喝點粥吧。」東平郡王笑了笑說道。

女孩子眼珠動了動。

「好。」她點點頭說道,聲音低啞。

東平郡王站起身,對外邊喊了聲。

便有丫頭捧著碗盅進來,東平郡王接過來,才要坐下,床上的人蹭的坐起來。

「我自己來吃。」她瞪眼說道,一面伸出手。

東平郡王笑了笑,將碗遞給她。

女孩子接過看,這是一碗銀耳蓮子粥,她低下頭先是小口小口接著大口大口的三下兩下就吃完了。

當新娘的這一天沒吃什麼東西,餓壞了吧。

「我,我先睡一會兒。」她吃完說道,不待東平郡王說話,人已經躺下了。

這新娘還真是對自己的夫君不客氣。

丫頭低頭垂目,東平郡王依舊笑了笑。

「好,你睡會兒吧。」他說道。

女孩子翻個身面向內。

「你,你先忙去吧。」她又說道,看著眼前紅艷艷的鸞鳳呈祥的被褥,臉也被映襯的紅撲撲。

身後的人說了聲好,但卻沒有腳步聲響。

女孩子咬了咬下唇,心裡忍不住數著一二三,該走了吧。該走了吧,數著數著,腳步聲沒響起,眼前卻變得昏昏,慢慢的閉上眼。

丫頭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女孩子的臉扳過來看了看。

「殿下。」她轉過頭看著東平郡王點點頭,「叫人進來吧?」

東平郡王看著閉上眼睡著的女孩子。

「脫了她的上衣。」他忽的說道。

丫頭愣了下。怎麼又要脫衣服?難道是要賊不走空嗎?當然這念頭只敢閃過。她低下頭應聲是,剛伸出手,東平郡王卻又制止。

「我來吧。」他說道。

竟然還要自己親手?

那到底是不想被丫頭褻瀆。還是想要自己獨佔便宜啊?

丫頭低著頭退後,看著東平郡王上前俯身,雖然心裡說不要看,但還是忍不住眼角的餘光偷偷的看去。

修長的手指穩穩解開了外衣。伸手略扶住女孩子輕鬆的褪下來。

光潔的肩頭露出來,雪白的肌膚。大紅的肚兜讓人看得眼熱心慌……

丫頭剛要收回視線,卻見東平郡王的手輕輕的一推,女孩子便半趴在床上,整個背後呈現在眼前。

一條。蛇!

赤色的盤旋在光潔白皙的後背上。

丫頭忍不住掩嘴低呼一聲後退。

那條蛇好像活的一般!適才的一眼衝她吐著長長的信子,帶著勾魂的妖冶。

眼前衣衫閃過,蛇和後背都被蓋住了。東平郡王也從床前退開。

「來人。」他說道。

悄無聲息如同影子一般的人從外邊走進來。

而與此同時謝大夫人的院子裡,薄霧一陣搖晃。綽綽人影一層層越集越密,砰的一聲,似乎房門被撞破了。

阿土伸手按著心口噗的吐出一口血跪在地上。

「饒命!我自己來!」他喊道,抬手一拳打在頭上,眼一翻暈了過去。

站在廳中的湧進來的侍衛們對視一眼,看向從內裡走出來的女孩子。

「柔嘉小姐。」他們看著地上的人請示。

「不用理會。」謝柔嘉說道。

侍衛們應聲是,其中一個上前將一件大斗篷給她披上,謝柔嘉回頭看了眼,室內簾帳依舊放下,床前的燈緩緩跳動,一切安靜平和。

「走吧。」她說道,轉過頭戴上帽子疾步向外而去。

隨著走出去,濃霧裡人影隨之而動,不僅僅濃霧裡,走出濃霧,路上暗處明處的侍衛不斷的跟上,似乎整個謝家的侍衛都已經被替換了。

長長的隊伍暢通無阻的向外而去,站在角門前,謝柔嘉再一次停下腳,她回頭看了眼。

那一世,他們把自己趕著嫁出去,了斷了自己和謝家,這一世,她自己嫁了出去,和謝家也了斷了。

只不過,關係是了斷了,事情還沒了斷,該了斷了繼續了斷。

「柔嘉小姐,請上馬。」侍衛低聲說道。

謝柔嘉邁過門檻,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在夜色裡燈火通明的大街上疾馳而去。

……………………………………………………

酒席的花廳裡一陣喧鬧,人們紛紛起身。

周成貞抬頭看去。

「去把他灌醉。」他起身說道,伸手拍了拍邵銘清,「走走。」

邵銘清將他按住,周成貞擠壓的怒氣此時爆發出來,抬手將酒杯砸在他身上。

這邊的動靜引得眾人看過來,東平郡王也抬腳走過來。

「謝大爺,是不想喝酒了?」他問道。

周成貞看著他呸了聲。

「真噁心。」他說道。

這話太不客氣了,四周的人們都有些不安。

「大爺,大爺。」丫頭們急急的跑來,「大爺,大小姐要回去了,讓你一起走呢。」

其他的人也反應過來,有幾個長輩記得謝大夫人的叮囑,別讓他們夫妻在這裡鬧亂子。

這對姐妹不和,想來丈夫們也不會和睦,於是忙上前相勸。

「是啊,是啊,時候不早了,該走了。」

「大爺喝多了,走了走了。」

周成貞看著東平郡王恨恨一刻,轉身推開眾人大步而去。

邵銘清若無其事依舊跟在他身後。

隨著周成貞的離開,酒席便也散了,門前一陣車馬熱鬧向城中而去。

「殿下。回去吧。」管事的人們說道。

站在庭院裡的東平郡王看著徐徐關上的大門轉過身向內而去。

馬蹄聲打破了夜色的安靜,周成貞看著轉眼跟上在身邊的小紅馬,憤怒的將鞭子甩過去。

「邵銘清,不勞你相送了。」他喝道。

「送佛送到西。」邵銘清說道。

周成貞看著他騎著的馬,用馬鞭將纏住邵銘清的韁繩。

「把馬給我。」他喝道,「這是我的馬。」

邵銘清笑了。

「你的馬,你叫它。它答應嗎?」他說道。

話音未落。周成貞猛地一抖馬鞭,小紅馬嘶鳴一聲向前奔去。

「它還有點良心,知道能聽我一點點話。」他哈哈大笑。催馬趕上去。

從城外到城內並沒有多遠的路,你追我趕的很快就到了謝家門前。

「不許他進門。」周成貞跳下馬邁進門內,回頭指著邵銘清。

邵銘清騎馬在門外,看著他。

「邵銘清。你這輩子,都進不來了。」周成貞在門內挑眉笑道。一擺手,大門徐徐的關上。

看著關上的大門,邵銘清笑了笑。

「這輩子,我也不會進去了。」他說道。

………………………………………………………..

「大爺。您不能進去。」

幾個丫頭攔住周成貞。

周成貞看著眼前謝大夫人的宅院。

「行了,現在不用攔了。」他沒好氣的說道,「戲都唱完了。」

說罷甩開丫頭們衝進去。

為什麼現在不用攔了啊?丫頭驚慌的看著奔過去的周成貞。

這可是大晚上的!大爺不回自己的院子。跑夫人院子裡幹什麼?

「阿土!」

他喊道邁進大門,腳步停頓下。

這不是進來了嗎。說的神神叨叨的,除了他們別人進不來。

難道已經將禁止撤了?

那為什麼還不把人給他送屋子裡?

這謝大夫人,又想反悔嗎?

周成貞再次喊了聲阿土,屋內安靜無聲。

不好!

周成貞心裡咯登一聲,一腳踹開門,赫然看到昏倒在地上的阿土。

不可能!

他顧不得理會只衝進去,刷拉掀開簾帳,一個女子衝他跌過來。

「嘉嘉!」他喊道,「你是不是不聽話又動巫了?你……」

話出口,就看到懷裡的人根本不是謝柔嘉,剛要退開,耳邊尖叫聲四起。

擠在門口的丫頭們神情驚慌的看著被周成貞抱在懷裡的謝大夫人,如同見鬼。

我日!

周成貞將昏睡的謝大夫人甩回床上,向外衝去。

八斤從外連滾帶爬的進來。

「世子爺,世子爺,大小姐回來了。」

這話喊得一路上的人十分不解。

送親完了,大小姐自然該回來了,怎麼大小姐回來這小廝跟見了鬼似的?

大家不由向這邊的院子湧來,這才看到周成貞站在大夫人的屋門口。

這麼晚了……大爺怎麼在這裡?

來問安?問安也沒錯啊,只是那也不用把大小姐回來喊的這樣嚇人啊?難道大小姐不適合現在回來?

各種紛亂的念頭在湧過來的人們心中亂竄,周成貞一把揪住八斤。

「不是讓你看好嗎?」他咬牙吼道。

「我看好了,人是我親自送進去了的,我也守著馬車,一開始空的,可是出門的時候我人多亂,我套馬之後再去看車上,大小姐,大小姐就在車上了!」八斤說道。

雖然早知道不會必然成功,但是好歹是有那麼一絲機會。

可是,到底還是……

周成貞攥住拳頭,發出一聲嘶吼,人向外衝去。

謝柔嘉!

謝柔嘉!

「世子爺,城門關了,不許進出,是東平殿下下的令!你出不去的!」八斤喊道。

但周成貞如同聽不到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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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內燭火明亮,東平郡王坐在几案前翻看手裡的書卷,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夫人回房了。」

伴著僕婦恭謹的聲音,門被推開了。

東平郡王抬起頭,看著走進來的女孩子。

她伸手解開斗篷,露出散著的發,素白的裡衣,似乎才梳洗完畢。

「殿下還沒換了衣裳?」她說道,邁進內室。

東平郡王放下手裡的書,站起來身來微微一笑。

「我這就去。」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