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1 章
太子

顯宗皇帝當初有九子,仁宗為五皇子,周成貞的祖父行七,皆為為端文高皇后所出。

五皇子性情溫和端正守禮,但有些木訥,七皇子自小聰慧靈敏,一向受皇帝寵愛,有傳言皇帝想要立七皇子為太子。

但隨著年長七皇子行事跋扈多有非議,再加上當時和九皇子奉命迎接始皇鼎卻出了紕漏遺失,顯宗皇帝怒急攻心病倒,將七皇子趕出京城。

五皇子侍疾,皇帝駕崩之後得承大統,為仁宗。

仁宗病逝後,由其子徽繼位,便是如今的德皇帝。

「父皇生前鬱鬱始終不得解,臨終前曾對朕說,他這個皇位得來的有愧與天地。」

「父皇說其實顯宗皇帝當初的確曾在病重立下詔書要七皇子繼位,但卻因為病迅猛尚未發出便不行了,七皇子人在外又背負非議,為了朝堂安穩,顯宗只得讓父皇繼位。」

這簡直是胡說八道!

顯宗皇帝什麼時候有過這個念頭?怎麼別人都不知道?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冷笑。

「別人?你們說的別人是誰?朝中大臣嗎?父皇說了當時文丞相知道。」他說道。

文丞相?

顯宗皇帝時的文丞相?

顯宗皇帝的時候他都六十歲了,緊跟著皇帝過世的,現在都化為白骨了,還怎麼問啊!

這豈不是死無對證嘛!

可不是死無對證嘛,顯宗皇帝時期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大臣都死光了,經歷過三朝的那時候又是年輕資歷淺的,根本就不可能接觸到這等機密大事。

現在還真是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過,皇帝是瘋了嗎竟然會說這個?

「皇叔在朕面前哭訴當年事。說起當初顯宗皇帝對他殷切期盼,也告訴他要他繼承大統,卻不想最終落個如此下場,他不是不甘心,他是委屈,讓他當皇帝是顯宗,不讓他當皇帝也是顯宗。結果最後他不僅沒當上皇帝。反而還落個意圖謀逆奪位的猜忌之名,終生不能歸京,他不可以不當皇帝。但是背負這個名聲,他委屈他不服。」

脖子裡還裹著傷布的皇帝越說越激動,整個人發抖從龍椅上站起來,聲音變的尖利。

站在下面的周成貞噗通跪下來。

「陛下。祖父他並沒有不服。」他哽咽說道,「他只是冤枉啊。他終生不得跟這些血親團聚,不想你們這些弟兄們如此看待他啊。」

周成貞的話讓皇帝冷靜下來,他慢慢的坐下來。

「所以七皇叔是自己尋死的。」他接著說道。

眾大臣的視線不由都落在皇帝的傷口上。

可不是自己尋死嘛,竟然敢攻擊皇帝。肯定要被亂刀砍死。

「他之所以攻擊朕,並不是為了傷害朕。」皇帝神情激動,伸手按著傷口。「他那時跟朕說,既然背負了一生謀逆之名。那就讓他帶著這洗不脫的罪名死吧,所以他攻擊朕,根本就不是為了傷害朕,而是為了求死。」

皇帝說著嗚嗚的哭起來。

「陛下寬厚,可鎮北王到底忤逆。」

「是啊,陛下,鎮北王心思奸詐,死也要陛下心存愧疚。」

「實在不行就厚葬了他,至於帝位歸屬的事是萬萬不可。」

幾個大臣站出來說道。

皇帝大怒。

「朕要立周成貞為太子怎麼就萬萬不可了?」他喝道,「論血脈,他也是顯宗嫡親,論教養,他跟皇子們一起在朕跟前長大的,是從襁褓裡朕喂大的,跟親生的兒子又有什麼區別,論先例,帝位有兄傳弟,叔傳侄,你們說,朕要立周成貞為太子,有什麼萬萬不可的!」

這麼說起來好像也是有道理,但,那可是太子啊,是儲君啊。

周成貞…

眾朝臣的視線不由都看向周成貞。

還是第一次見穿著禮服的周成貞,華麗的禮服穿在他的身上絲毫沒有顯得艷麗,反而在他的面容映襯下黯然失色,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濃眉高鼻,站在那一群皇子中間毫不遜色,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了皇帝要立他為太子的話的錯覺,這乍一看周成貞好像比皇子們跟皇帝還肖像。

因為這個突然的消息,皇子們都懵了,但又不敢顯露自己的憤懣,又實在做不出歡喜的神情,一個個神情變得古怪扭曲。

周成貞卻越發的神采飛揚,連哪怕裝裝樣子的誠惶誠恐都沒有,站在這皇子中更顯得神采奕奕。

也可以說得意張狂,就如同他一貫的行徑一樣。

「陛下!」

殿中的朝臣們跪倒一片。

「鎮北王世子囂張跋扈。」

「鎮北王世子不學無術。」

「鎮北王世子名聲狼藉。」

「陛下,如此之人萬萬不能為儲君啊!」

大殿裡一片哀嚎,皇子們心裡的委屈也再忍不住跟著跪下來,不過他們並不敢辱罵周成貞,而是聲聲不孝有失皇帝厚望。

在這一片跪地哀嚎中,站立著的人就格外的顯眼。

周成貞看著對面的東平郡王不由笑了笑,東平郡王神情淡然沒有反應。

皇帝暴跳。

「朕立太子還是你們立太子?朕的江山要給誰就給誰。」他尖聲喊道,「輪到你們管!你們嫌棄朕選的太子不好,那讓你們來當太子怎麼樣?」

這話嚇得眾朝臣連聲請罪。

「要你們這些大臣幹什麼用?他囂張跋扈不學無術,你們教他端莊守禮就是了,他不會當太子,你們教他當太子就是了,誰又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皇帝接著喊道,「他還沒滿二十歲,朕也春秋正盛,一年兩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你們還教不出一個好太子嗎?」

十年二十年?

教不好的話是不是再說?

朝臣們心中一個機靈回過神來。

他們是被皇帝突然的決定驚亂了思緒。那皇帝何嘗不是被鎮北王的死驚擾亂了頭緒,一時衝動做出這個決定。

太子立了自然能廢,又不是皇帝明天就駕崩了沒得選擇。

何必跟皇帝這樣鬧下去,等皇帝過了這一陣心緒平靜了,周成貞都這麼大了,早就定了性,豈是三年兩年能教好的。就算做出好的樣子。也不過是心懷詭異做樣子給皇帝看,到時候皇子們再多多盡孝,皇帝怎麼會真的將這江山讓給侄子。那自己的兒子們能有什麼好下場。

於是眾朝官們又紛紛叩拜,幾個老臣還站出來主動要求教導太子。

皇帝這才露出笑臉。

「成貞,你要跟著他們好好的學。」他殷切的叮囑。

周成貞一臉坦然的施禮。

「兒臣一定不負陛下厚望。」他說道。

他這太子可以說是他祖父用命換來的,他祖父還沒下葬呢。看他一臉歡喜的樣子,真是枉為人子。

朝臣們難掩鄙視。龍椅上的皇帝也似乎沒看到,高興的點頭。

「好,好你就跟著他們好好學。」他說道,又一臉肅然。「鎮北王大喪之後,朕要潛心思過,且靜養。由太子監國。」

朝臣們再次愕然,旋即又瞭然。

皇帝拿到始皇鼎。又有謝家丹主謝大夫人進京進獻煉丹秘方的事大家都知道,什麼潛心思過,肯定是要去煉什麼長生丹了。

怪不得皇帝這麼急慌慌的要立太子,不會是要學南朝梁武帝那般出家吧,不管出不出家,癡迷修道終究不是什麼好事,頓時朝臣們又是連聲勸阻,皇帝根本不聽,借口自己身體受傷精神不好退朝而去,留下大殿上一堆癡怨。

幾個皇子更是看著周成貞難掩恨恨。

當了皇子那麼多年,突然這江山就跟他們無關了,誰能咽的下這口氣。

周成貞在這一片虎視眈眈中神情依舊悠然自得。

「那接下來的事就有孤替陛下分憂了。」他含笑對諸位大臣說道,「有什麼不懂的,還請諸位多多指教。」

朝臣們神情各異的還禮,各自散去商議這令人措手不及的大事如何應對。

原來雖然瞧不起周成貞,但不管抱著什麼心思都跟他嘻嘻哈哈表現親厚的皇子們,此時自始至終連話都沒跟周成貞說一句就拂袖離開了,更別提對太子恭喜了,轉眼間大殿裡就剩下周成貞和東平郡王。

東平郡王神情平靜,自始至終也一句話也沒有說。

「十九叔不想說些什麼嗎?」周成貞笑吟吟問道。

東平郡王看著他微微頷首。

「恭喜太子殿下。」他說道。

周成貞哈哈笑了,伸手挽住東平郡王的胳膊。

「十九叔,你難道一點也不反對我當太子?」他問道,「這事多突然啊,多意外啊,你能想到我周成貞會成了太子嗎?你就沒什麼想法?」

東平郡王笑了笑。

「我沒想法。」他說道,「這是陛下的決定,臣子我只遵從。」

周成貞看著他哈哈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頭。

「果然不愧是我十九叔。」他說道,「既然如此,那朝事就有勞十九叔多多幫忙了。」

東平郡王略施禮避開了他的手告退。

周成貞沒有再阻攔看著他離開了。

東平郡王回到安定王府,謝柔嘉已經等的團團轉。

「怎麼樣?到底怎麼回事?」她急忙忙的問道,「怎麼就突然讓周成貞當太子了?」

「皇帝肯定有問題。」東平郡王說道。

肯定有問題啊,這怎麼可能嘛!皇帝最恨鎮北王,就是因為他曾經覬覦皇位,怎麼可能被鎮北王咬了口打了頓就要把皇位傳給他一脈。

謝柔嘉眼睛一亮。

「咬了口!」她說道。

東平郡王看著她點點頭。

「我也懷疑是被鎮北王和周成貞控制了。」他說道,「就是在那個時候。」

以死為代價的巫術嗎?操控皇帝把皇位傳給周成貞。

謝柔嘉握著手來回走了幾步。

「但我看不出皇帝有什麼不妥。」東平郡王說道,「除了情緒有些激動,也看不出被施巫術的跡象,不過陛下做出這個決定就是最大的不妥,這絕對不是皇帝會做的事。」

「怪不得周成貞被抓到京城來高高興興的,原來這一切都如他們所願。」謝柔嘉說道,停下腳,「我進宮去看看。」

「不用,玄真子會查面相,他已經藉著講道煉丹請求見陛下了。」東平郡王說道,「如果真是被巫術所操控,面相肯定有變化。」

謝柔嘉皺眉將信將疑,正要說話,外邊人急報說皇帝召見。

東平郡王神情微凝。

「是什麼事?」他問道。

內侍反而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們。

「不是夫人遞了折子說要見陛下說煉丹的事嗎?」他說道。

謝柔嘉恍然,又看了眼依舊神情凝重的東平郡王。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她低聲安慰道,「正好我也進去看看他到底如何。」

東平郡王握住她的手。

「那你記住看破不要說破。」他說道。

謝柔嘉坐著馬車跟隨傳旨內侍出門的時候,皇宮裡的周成貞在殿門外停下腳,這是皇帝的書房,以前他常來。

「太子殿下。」

門前的內侍恭敬的施禮,更有幾個搶著打起厚重的簾子。

以前他們可沒這樣從內到外的恭敬。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還挺好聽。

周成貞大搖大擺的進去了,皇帝如同往日一般倚在軟榻上翻看奏章,內侍正將一杯茶捧過來。

皇帝拿起喝了口就撂在桌子上。

「不喝這個,換鐵觀音來。」他說道。

內侍神情惶恐忙端下。

周成貞眼中閃過一絲譏嘲,上前一步。

「還是不要茶水了。」他說道,「陛下還吃著藥,御醫叮囑過盡量飲用白水。」

內侍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皇帝,皇帝放下奏章嗯了聲。

「那就聽太子的,換白水吧。」他說道。

內侍忙去倒水,周成貞站定在皇帝面前施禮。

「陛下以前喜歡什麼這些內侍們都知道,你最好順其自然,別急著肆意。」他低聲說道。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誰說口味不能變得,朕就是換了口味,誰又敢說什麼。」他亦是低聲說道,又從引枕下摸出一個小鏡子,舉到面前欣賞著鏡子裡的面容,微微一笑,「誰又能說什麼?」

我可是皇帝,皇帝就是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