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在頭上的布被扯了下來,但謝柔嘉的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夜色濃濃,寒氣凜凜,身下是凍涼的土地。
「對不住了柔嘉小姐。」阿土說道,「實在是不敢見大巫你,用了些下作的手段,小巫冒犯了。」
謝柔嘉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眼前陡然亮起光,是八斤點亮了火捻子,但下一刻就被阿土掩滅。
「你幹什麼?點什麼燈,要讓別人發現嗎?」他說道。
「我怕黑嘛。」八斤說道,往謝柔嘉身邊擠了擠,聲音帶著好奇,「柔嘉小姐什麼時候能說話?」
阿土乾笑幾聲。
「我希望她永遠不再能說話。」他嘀咕著,「要不然報復我我可就慘了。」
腳步聲從一旁傳來。
「好了,你們走吧。」周成貞的聲音傳來。
阿土高興的應聲是,八斤站著沒動。
「你還幹什麼?」周成貞說道。
「世子爺。」八斤陡然拔高聲音,「你不要我了?」
周成貞嗤聲。
「要你這個廢物有什麼用,添亂。」他說道,帶著幾分不耐煩,「滾遠點,別連累我。」
謝柔嘉聽得噗通一聲滿耳都是八斤的乾嚎聲。
「世子爺,八斤就是死也要跟你死一起。」
周成貞幽幽的歎口氣。
「八斤啊。」他說道,忽的聲音拔高,「八斤!地下有隻手伸出來抓住了你的腳!」
八斤怪叫一聲跳起來,緊接著就是一聲悶響人倒在地上。
聽聲音是被周成貞打倒了。
「世子爺!」阿土嚇的噗通一聲也跪下來,「老奴一定不會出賣世子爺的!」
「出賣我你也沒什麼好處。」周成貞說道,「從現在起你要想保住你的命,就只有一個辦法,你可知道是什麼?」
「請世子爺說,老奴多謝世子爺指點。」阿土說道。
「就是離我遠遠的,再不提再不見我這個人。」周成貞說道。
這的確是,要不然不是被逼著去追捕周成貞。就是被當做同黨格殺勿論,最好的就是再不跟他有牽扯。
阿土連連點頭應聲是。
「帶著他走吧。」周成貞說道。
八斤嗎?
阿土愣了下。
「我知道阿土你這種人為了活命,一定會照顧好你自己的。」周成貞說道,卻沒有再說為什麼要他帶八斤走。
阿土也沒有再問。
謝柔嘉聽得咚咚兩聲。很顯然是阿土在叩頭。
「那我們走了,世子爺你保重。」他說道。
周成貞嗯了聲。
「把她的禁咒解開吧。」他又說道。
阿土乾笑兩聲。
「我也解不了,等再過一會兒柔嘉小姐肯定自己就解開了。」他說道。
世子爺不是說了嗎,他可是個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人,自己下了那麼重的咒術。當著這位小姐的面解開,那自己豈不是很危險。
周成貞沒有再說話。
聽到悉悉索索的人被拖起的聲音。
「世子爺,你保重。」阿土說道,緊接著腳步聲響起,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世子爺,其實咱們幹嗎跑啊?明明還能翻盤呢。」
「沒意思,懶得玩了。」周成貞懶懶說道。
阿土乾笑兩聲。
「那我們走了,世子爺,你保重。」他說道。「要是你再想玩了,隨時召喚我們。」
周成貞笑了。
「好啊。」他說道。
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的又消失,四周恢復安靜。
謝柔嘉感覺周成貞坐在自己身邊。
「哎。」他用胳膊撞了她一下,「能說話了沒?」
謝柔嘉沒有反應。
「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周成貞用手戳著她哈哈笑。
笑了一刻停下來。
「不能說話就不能說話吧,要是能說話,現在又該吵起來了。」
他點亮了手裡的火捻子,照著謝柔嘉的臉。
謝柔嘉也看清了他。
一片漆黑的荒野裡在二人的面前亮起這一點火光,照的面孔忽明忽暗,四周更加的看不清了。
「謝柔嘉。我給你道個歉。」周成貞說道。
謝柔嘉看著他,周成貞對她齜牙一笑。
「這事真不能怪我。」他說道,「我可真不是故意對你的,這不。我想來想去不安心,我得給你說清楚,所以就把你請出來了。」
謝柔嘉的嘴唇動了動。
周成貞嘖的一聲,衝她挑眉。
「你看你看,是不是在罵我了?」他伸手戳她的臉說道,「是不是又說呸呢?」
戳了兩下又鬆開手吐口氣。
「你說你可真是難伺候。你說你要丹女吧,我特意給你弄了始皇鼎來幫你,你不僅不要,你還拱手讓人,好啊,你不要丹女不要謝家,我就把謝家毀了吧,你又跳出來替謝家擋罪。「
「謝柔嘉啊謝柔嘉,你跟我是不是冤家啊?」
謝柔嘉看著他。
「你殺皇帝奪帝位也是為了我?」她說道。
周成貞哈的一聲。
「你能說話了!」他笑道,伸手一拍她的肩頭,「就知道我媳婦很厲害了,阿土這老妖怪用上了始皇鼎讓你中招,這麼快就解了。」
謝柔嘉被他拍的向一邊倒去,周成貞又笑著將她拉住。
「還沒全解了啊。」他說道,「那也厲害。」
「周成貞,你到底想幹什麼?」謝柔嘉說道。
周成貞笑了。
「你不知道我想幹什麼?」他問道,「也就是說你覺得我不是為了當皇帝?」
說罷抬手又拍了下謝柔嘉的肩頭。
「就說你是我媳婦嘛,別人看到我做的這些就只會想到謀朝篡位什麼的,一點新意也沒。」
謝柔嘉一句話不說只是冷冷看著他。
周成貞挑挑眉。
「好好,我好好說。」他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麼,就是順水推舟,他們要玩,我就陪他們玩。」
說到這裡哈哈一笑。
「我玩死他們。」
「玩死他們你能得到什麼?」謝柔嘉說道。
「得到什麼?得到的多了。」
周成貞展開手拔高聲音。
「玩死他們我高興,玩死他們看別人傻眼我高興。玩死他們我就是皇帝,我皇帝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到時候先把你們都下牢獄,玄真子這群牛鼻子肯定要死。他們得被黑鍋,他們死了,事情也就解決了,謝家呢,處置掉謝大夫人謝文興就差不多了。反正他們兩個你也不在乎,至於你呢,用杯假毒酒假死了事。」
「周衍這個老不羞的,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條命,讓他滾蛋遠遠的,這輩子別來我跟前礙眼。」
說到這裡他伸手戳了下謝柔嘉的肩頭,又指了指自己。
「然後,就剩我們兩個。」
「你說我能得到什麼?江山和美人唄。」
聲音停下來,原野再次陷入一片安靜。
「可是我覺得大概是得不到你了。」周成貞又歎口氣說道。「想到到時候你凶巴巴的鬧騰的樣子,我就覺得煩,打你也不是,不打你也不是,真是麻煩,太煩了,當皇帝也沒什麼好玩的,殺了你吧,倒是不煩了,又覺得沒什麼意思。我一個人,真是沒意思。」
他說著伸手將謝柔嘉抱在懷裡。
「我一個人真是沒意思,什麼都沒意思。」
「你沒有意思,就可以無視別人的意思了嗎?」謝柔嘉說道。「就可以肆意的殺人了嗎?」
「是啊。」周成貞笑道,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行了傻丫頭,別跟我說道理了,我是被當做畜生養大的,畜生哪裡在乎這個。」
說到這裡又一笑。
「你看。就算你們不來抓我,我不是還要抓你。」
「那你就是只有死路一條了。」謝柔嘉說道。
周成貞笑了。
「那太好了,生不能在一起,死在一起也行啊。」他說道。
他的話音落眉頭一皺,匍匐在地上,呵了聲。
「來的還真快。」他說道,「媳婦我跟你說,周衍這小子手下養著的術士沒有一百也有**十,也就他會裝,動輒出事就只會懷疑我,那老小子什麼壞事幹不得。」
「可是他什麼壞事都不幹。」謝柔嘉說道。
周成貞一把將她拎起來。
「你還是不說話的好。」他說道,將謝柔嘉抱起來疾步而行。
………………………………………………….
邵銘清勒住馬停下,看著一片漆黑的天地。
「不行,他們的氣息被掩蓋了,根本就看不出。」他說道。
身後馬蹄急響,一群高舉著火把的人馬奔來。
「你們郡王呢?」邵銘清問道。
「郡王走的太快了,我們追不上。」為首的護衛說道。
走得那麼快,找的方向對不對呢?
邵銘清咬咬牙。
「走。」他說道,縱馬疾馳。
暗夜裡騎馬其實並沒有多少優勢。
馬兒一聲嘶鳴跪倒在地上,東平郡王就地翻滾起身,沒有再停留等候身後的人趕上更換馬匹,逕直向前奔去。
夜色漸漸褪去,視線裡變的朦朧,可以看到起伏的山脈,被雪掩蓋的嶙峋的山石樹木,地上也終於出現一行散亂清晰的腳印。
「謝柔嘉!」
東平郡王大聲喊道,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聲音還是因為有人走動,一群鳥驚飛在山間。
周成貞停下腳回頭看了眼,光禿禿的樹木擋住了山下的視線。
「….那次你睡到半夜,很顯然累壞了,我捏你鼻子你都不知道…」他繼續說道,一面邁步疾行。
「那是因為我自己把自己打暈了,不是信任你,而是…..」謝柔嘉說道。
「你就是信任我!」周成貞吼道打斷她的話,抱著她的手用力攥緊,晨霧中的神情猙獰,「你就是信任我!我們一起往鎮北去,我們一路上過得很開心!你要是再敢胡說。我現在就鞥把你扔下山去!」
謝柔嘉看著他,笑了笑。
「你要扔早些扔,再過一會兒,你就沒機會了。」她說道。
她現在能笑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解脫禁咒恢復如常。
「我從來沒用巫術害過人,但既然你不是人,那也就無所謂了。」
周成貞哈哈笑了。
「好啊,看看誰快。」他說道,疾步前行。
「周成貞!」
東平郡王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周成貞回頭。看到東平郡王追了上來,手裡舉起一把弩箭。
「把人放下。」東平郡王說道。
周成貞衝他嗤聲一笑,理也不理繼續前行。
嗡的一聲響。
周成貞的腳步一個踉蹌,單膝跪在地上。
一隻箭射穿了他的小腿。
血瞬時在殘雪遍佈的地上如同梅花綻開。
謝柔嘉並沒有因為他的跪下而滾落,依舊被他穩穩的抱在懷裡。
山下更多的馬鳴人沸傳來,顯然人馬追了上來。
東平郡王舉著弩箭奔過來。
周成貞發出幾聲笑。
「認為我不捨傷她,那可不一定,傷了她,我陪她。」他說道,一咬牙再次站起來向前而去。
方向竟然是一旁的懸崖。
「周成貞!」東平郡王吼道。再次扣動弩箭。
周成貞已經到了懸崖邊,箭直直的刺入他的後心,但並沒有讓他就此停下而是向前撲倒。
「那就一起死吧。」他喊道,伴著這句話拖著謝柔嘉衝下了懸崖。
謝柔嘉只覺得身子陡然懸空,但只是一瞬間墜落就停下來,碎石從身邊撲撲而落。
「周衍!」
她抬起頭。
東平郡王人也懸空,一隻手扒住懸崖邊,一隻手抓住了謝柔嘉的手腕。
他可不是只抓住了自己一個人。
謝柔嘉低頭看著抱著自己腰的周成貞。
周成貞看著東平郡王笑了。
「十九叔,你的力氣真大。」他嘴角有血流出來,笑道。
力氣大也撐不住的!
謝柔嘉的念頭閃過。身子就猛地下墜,一聲尖叫後再次停下來。
東平郡王又攀住了一塊山石。
但相比於懸崖邊,崖壁上的山石更加薄碎。
謝柔嘉甚至能聽到山石裂開的聲音。
「十九叔,你原來想和我們死一起啊。」周成貞再次笑道。
「周衍!鬆手!」謝柔嘉喊道。抬頭看著東平郡王。
東平郡王沒有說話,也沒有鬆手,似乎全身心都凝聚在攀住的石頭上,抓著謝柔嘉的手青筋暴起。
山上的人聲已經隱隱能聽到了。
再堅持一會兒,等他們來了,就沒事了。
謝柔嘉只覺得身子一晃。她不由再次叫了聲,但並不是東平郡王脫手,而是周成貞用沒受傷的腳踢了崖壁。
「對啊,十九叔,鬆手吧。」他還哈哈笑。
「周衍,你要是不鬆手,我就咬舌自盡了。」謝柔嘉喊道,眼裡已經急的冒出眼淚,「你信不信!」
東平郡王依舊一語不發,不僅沒有鬆手反而更握緊了幾分。
周成貞的手捏住了謝柔嘉的下巴。
「算了,還是捨不得。」他歎口氣說道,「謝柔嘉,你說我上輩子欠你一條命,那這輩子我還給你吧。」
話音落,謝柔嘉就覺得腰裡一鬆,攀著她的周成貞向下墜去。
周成貞下墜的速度很快,又似乎很慢,謝柔嘉似乎看到他對她一笑,但轉眼間人就消失在繚繞的山間霧氣中。
消失了。
謝柔嘉只覺得身子一懸空,人被拽了上去,耳邊嘈雜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