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上午9點半,毛哥、雞毛和光頭齊刷刷坐在電腦前面,看視頻框裡神棍高高撅起的屁股——沒錯,是屁股,神棍正彎腰翻檢什麼東西,屁股撅的老高,恰好對準了攝像頭,於是毛哥這頭的視頻很是有礙觀瞻,光頭沖電腦屏幕上打了一巴掌,就跟真的能打到神棍似的:「哎哎,你不會蹲下去翻嗎?」
神棍嘟嚷了句什麼,果然就蹲下去一些了。
毛哥則異常納悶:「你居然能把你那麻袋都拖到網吧裡去,人家就沒當你是撿破爛的?」
雞毛還在為神棍剛剛嚇他的事惱火:「你不是這麼早就老年痴呆了吧?這麼詭異的事擱誰都印象深刻啊,真記不起來要去翻你的破筆記?」
神棍騰的一下回轉頭,惡狠狠瞪雞毛:「哥一生都在追尋和記錄詭異的事件,哪能件件都記得清楚?再說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本著嚴謹的科學態度,還是翻筆記保險一點……哎,岳峰呢?」
他此時才發現自己的聽眾少了一個。
光頭嘴巴朝外努了努:「外頭呢,給他女朋友打電話。」
神棍臉上露出羨慕嫉妒恨的複雜表情,然後繼續低頭撅屁股翻檢筆記。
這一次光頭和雞毛沒有對他的有礙觀瞻提出異議,兩人不約而同回頭看外頭的岳峰——他其實沒有在說話,手機在耳邊擱著,過一段時間便拿在手上重新撥號。
光頭拿胳膊搗搗雞毛:「苗苗會接麼?」
「那是絕對不會。」雞毛答的很肯定,「誰還沒點驕傲啥的,擱我我也不接啊,苗苗那麼嬌氣,肯定更不接。岳峰這是白費勁,太不瞭解女人了。」
「錯!」毛哥斜了兩人一眼,「岳峰這才叫瞭解女人。你都說了,苗苗那麼嬌氣,你要是一通電話都不給她打,她不更受不了?岳峰最好就這麼打下去,那頭接不接無所謂,真打了99通100通了,苗苗的氣也就消的差不多了。」
正說著,岳峰突然大踏步往台階下走,看情形是朝什麼人去的,雞毛奇怪:「幹嘛去?難不成苗苗回頭了?」
「靠,不會真回來了吧。」光頭到底還是不怎麼看好他們,一聽說又要舊夢重溫,眉頭都擰成了個疙瘩。
毛哥起身走到門邊,朝外瞅了瞅,然後朝兩人擺手:「不是,他認錯人了。」
「苗苗都能認錯?」光頭鄙夷。
雞毛鄙視光頭:「那能是認錯苗苗嗎?鐵定是錯認成棠棠了,打賭,十塊。」
光頭看毛哥表情,斷然回絕:「我是好青年,不參與賭博。」
雞毛冷哼一聲,正準備損他兩句,音箱裡傳來神棍慢條斯理的聲音:「我說,你們還要不要聽專家回憶那過去的故事了?」
三人一起回頭,神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翻騰好了,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捧了一本本子,封面的圖案是趙薇版還珠格格,封面已經起角,看出是有些年頭了。
神棍清了清嗓子:「這事吧,是我遊歷到青海的時候聽說的,大概是三四年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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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頭上的時候,我遊歷到青海省德令哈市,德令哈你們知道不?在柴達木盆地北部,海子有首詩,叫《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算了,你們這群文盲,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曉得。
當時吧我在德令哈下面一個鎮子裡候車,準備倒車去西寧,那時候德令哈的新車站還沒修,汽車站破爛的很,車子久久不來,我和三四個等車的人在站口蹲著啃茶雞蛋,裡頭有個老頭,之前在德令哈勞改農場待過。
知道青海的勞改農場不?這又是老一輩的事了,你們年輕人不曉得。我這麼跟你說吧,青海這地方,又荒又偏,歷來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58年文革,被逮捕判刑和勞教的人激增,監獄、看守所人滿為患,那時候下了個文,要在大西北廣建勞教場所,單單青海省,3年內就有二十幾萬人從全國各地被送過來。其中不少勞教分子、右派啊,跟那些真正的犯人混合編組,同吃同住,青海這地方,高寒、缺氧,這些城市裡來的知識分子本來就適應不了,又要從事重體力勞動,大批人被餓死、凍死,虐待死的也有,正好又趕上三年自然災害,死人那更是大片大片的。
這事吧也就發生在過後幾年的時間,歲末大寒的時候,有一天,勞改農場裡死了兩人,怪了,不是餓死也不是凍死的,是叫人掐死的。一來那年頭死人是常事,二來吧也沒個攝像頭啥的,警衛查了半天,查不出個子丑寅卯,再加上尋思著關進來的人都不是善茬,集體關起來餓了兩天,訓了一頓,也就不了了之了。
給我講這事的老頭那時候才二十來歲,他姓郭,就叫他老郭吧。老郭對這事挺上心的,原因是他跟其中一個處的還不錯,那人也大方,家裡給寄了炒麵,他還分老郭一口。老郭說當時他就覺得這事蹊蹺,那人是個老實頭,不可能給人惹事的,怎麼就叫給掐死了呢?
發現出事的時候快晚上了,一時間找不到埋屍的,就先擱場部的草棚子裡,差人守著,老郭爭表現,自告奮勇去了,場部的領導還讓他給登記一下死者信息,整理一下死者遺物,這一折騰,叫他發現兩件不對勁的事來,第一是好巧不巧,這死了的兩人,出生的月份和日子都一樣;二是這兩人後頸子上,都叫人剝掉了一塊皮。
老郭當時挺害怕的,但是那年頭,不敢亂說話,也就掖著不講,後來埋屍的人來把屍體拉走了,讓老郭回自己的棚棚去,老郭心裡有事,尋思著外頭走走透透氣,就繞了遠路,這一繞,就在一柴垛子後頭發現農場裡一老頭在吃獨食。
先頭我也說了,那幾年全國都缺糧,這些勞教勞改的人更是餓慘了,尋空就出去挖草根挖地衣,有些還偷偷宰了公家養的豬崽子羊崽子,吃的時候不敢叫人看見,跑的遠遠的,或者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出來吃獨食。
當時那老頭生了堆火,茶缸子擱火上頭,好像在煮肉湯,味道香著呢,要是別人的話老郭興許還討一口喝喝,一看是那老頭,立馬就繞開走了。
這是為啥呢,因為這老頭有一身髒病,說不清是什麼病,反正就是特嚴重的皮膚病,全身的皮發黑,血管都找不著,大片大片的潰爛,淌黃水,那臭味,遠遠的都熏人,他的東西再好吃,老郭也嫌棄不是?所以他不聲不響就走了,那老頭都不曉得他來過。
老郭走了有十來步,聽到那老頭在後頭怪叫,嗓子裡呵呵的,跟狼似的,他回頭瞅了一眼,看到那老頭圍著那茶缸子手舞足蹈的,跳一陣子就跪下來磕個頭,嘴巴裡咕嚕咕嚕的,也不知道念叨啥。老郭當時還吐了口唾沫,心說這老頭有病,能吃上點東西都樂成這樣。
老郭沒把這事往心裡去,後來吧他表現好,又會識文斷字,場部的領導提拔他去檔案室打打下手,有天把農場裡的一部分犯人往格爾木農場調,犯人得過來領介紹信啊條子什麼的,這老頭也在,檔案室一堆人見著他都驚著了,那年頭病死的人多,都尋思著這老頭一身髒病,保不準哪天就蹬腿了,誰知道沒大夫沒吃藥的,他居然全好了!
全好了你們能想像嗎?那一身爛皮,跟換過似的,氣色也好,笑呵呵的,問他怎麼治的也不說,就說是自己命大。
老郭給他開的介紹信,翻檔案的時候看到他生日,我估摸著你們都想到了,跟死的那兩人是同樣的日子月份。老郭覺著不對勁,但是他又說不出什麼不對勁,就眼睜睜看著那老頭樂呵呵走了,也不知哪去了,總之後來就再也沒見過。
當時吧我們三個人在車站聽老郭講的這事,都猜說是那老頭茶缸子裡煮的是死的那兩人的後頸子皮,那老頭不是還圍著茶缸子跳舞嗎,不是還嘴裡咕嚕咕嚕的嗎,可惜了老郭沒近前去看,那保不準就是什麼儀式什麼咒語,玄乎著呢。
老郭後來離開農場,被安排去鐵路上當扳道工,一晃眼也幾十年了,這事一直是他心頭一疙瘩,總想尋個究竟。有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他聽到一個說法,當然說的人是當笑話說的,說是解放前,青海西陲有個不跟外界來往的獨莊子,莊子裡供巫醫,治病都是邪法子。簡單打個比方,你得皮膚病了,你就整個人,剝塊皮吃了,病就好了;你得心臟病了,你弄顆人心來吃了,病也就好了,當然不是下肚就完了,中間有儀式有咒語,外人是搞不清楚的。最玄乎的是說能把人從死裡給整活了,要行陰陽配,意思是要一男一女兩個人,兩人的出生月份日子都得跟要治的人一模一樣,當然同年同月同日生更好。死而復生之後的頭三年,每年都得再耗一對陰陽配。這個獨莊子都是從外頭騙人進來做藥,有一次不曉得怎麼的,讓其中一個給跑了,帶人過來尋仇,把這個獨莊子都給滅了。
老郭尋思著,那老頭沒準就是獨莊子裡留下的種,所以還會使這套邪門法子,但後來也沒人見過那老頭,也就只能這麼推測著。你們也知道,我到處探聽這些個玄異的事,不管有沒有真憑實據,先記下來總沒錯了,就算不是真的,聽個新鮮也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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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哥他們聽完,半晌沒出聲,雞毛不知道是嚇住了還是怎的,破天荒沒有要死要活呼天搶地,岳峰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來了,站在三人後頭靜靜聽著,末了問神棍:「所以這事,你也只是聽說,裡頭再玄乎的部分,你也不知道了是吧?」
「去哪知道?」神棍找藉口,「你沒聽說嗎,獨莊子都讓人給滅了,要是還在,我鐵定尋過去實地探訪了。」
毛哥只覺得喉嚨發乾,他嚥了口唾沫,抬頭看岳峰:「假如這些都是真的,那陳偉和凌曉婉,恰好就是一對陰陽配,是吧?剛不是說阿坤弟弟,就是那個叫阿鵬的,骨癌死了麼,你說會不會是阿坤領了他的屍體之後,弄什麼陰陽配把他給整活了?不是說死而復生頭三年每年都要再耗一對嗎?那陳偉和凌曉婉算是撞槍口上了?」
光頭點頭表示贊同:「但是棠棠的生日跟凌曉婉他們不一樣吧?那人打上門來找她,為的什麼?」
岳峰沉吟:「可能是棠棠發現了這個秘密,威脅到他們,他們怕事情暴露。」
毛哥頭皮發麻:「這丫頭完了,這丫頭死定了,那人把她綁峽谷裡,怎麼樣都弄死她了,弄死了往山疙瘩縫裡一塞一埋,誰能找著?」
幾人在這頭對答,聲音時大時小,神棍那頭也聽不真切,只聽到最後幾句,冷哼一聲很是嗤之以鼻:「要我說,在尕奈毀屍滅跡最容易了,你們那不是有天葬台麼?死人往天葬台上一丟,上百隻禿鷹掀過來,肉絲都給你吃乾淨了,禿鷹吃不完山樑上的野狗過來啃,聽說山樑上的野狗也吃慣死人肉了,眼珠子都是血紅血紅的……」
岳峰心頭一震,看毛哥他們時,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變了臉色。
末了是毛哥開口:「這樣吧,岳峰,你和光頭帶上水、乾糧和裝備進一趟峽谷,盡人事看天命,儘量進到不能進為止,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丫頭。我和雞毛去天葬台……」
話還沒完,雞毛一張臉已經變的跟白紙差不多色兒,說話都打顫兒:「我……我不去天葬台,那頭……土……土都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