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雁看看岳峰,又看看季棠棠。
這兩個人一定是認識的。
但是又總覺得不對勁,到底不對勁在哪兒呢?
不像是情人,對視的眼神間沒有情人那樣曖昧流動的情愫;也不像是朋友,是朋友的話早該迎出去了。這是不期而遇,沒有期待也沒有預期,但這又絕非平淡的不期而遇,看起來,這場不在計畫內的遇見會帶起一場不小的波瀾。
十三雁的好奇心像小火苗一樣簇簇地燃起來了。
岳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慢慢回到現實的狀態之中,他的目光飄向燈紅酒綠的正門,又回到季棠棠身上。
很好,大概五步遠,衝過去的話需要三五秒。
季棠棠沒有忽視他的目光變化,她也看向燈紅酒綠的正門,那是很普通的玻璃門,左右兩扇,內外都有把手,像是賓館的大門。
她的目光在岳峰和正門之間丈量,大概五步遠,衝過去的話要三五秒?門邊近乎滑稽地立了一把禿掃帚,門楣上有包幹到戶的責任牌,這掃帚應該是用來清掃正對門口的街道的。
岳峰注意到季棠棠的表情變化,他隱約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可能不會像自己想的那麼順利,但是,管它呢!
幾乎是在岳峰衝向大門的同時,外面的季棠棠也向大門奔了過去。
十三雁有點懵:這算什麼?迫不及待的相見?但是不對啊,當事人的表情都不對啊。
很快,她就明白髮生什麼事了,這明白讓她目瞪口呆的同時幸災樂禍,還有啼笑皆非。
在岳峰伸手去抓玻璃門的把手試圖一把拉開的時候,衝到門外的季棠棠彎腰拿過立著的那把禿掃帚,狠狠插*進了門外的把手之間,岳峰只把玻璃門拉開了掌寬就被門外橫閂的掃帚給死死抵住了,兩手的虎口震的生疼。
透過拉開的空隙,可以看到季棠棠似乎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她甚至還兩手撣了撣,像是剛做完一件值得稱道的大工程。
「棠棠。」岳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他還試圖擠出一個較為親和的微笑,可惜沒有成功,「你把門打開,我有話跟你說。」
季棠棠搖搖頭,唇角的微笑近乎俏皮。
她不討厭岳峰,對他在尕奈的幫助心存感激,對這樣奇蹟一般的異地重逢近乎驚喜,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從來沒有第二次遇到過什麼人,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她刻意的躲避,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本就稀薄寡淡,像是一本書中提到過的——旅途中遇到的人,多是清塵濁水,後會無期。
原本以為是後會無期的人,居然就這麼神奇地再遇了,除了緣分這兩個被用爛掉的字,她還真想不出其他的解釋。
如果自己不是處在這個境地,應該會第一時間驚喜地迎上去吧,會說些什麼?
——咦,怎麼你也在,好巧啊。
——也過來玩嗎?待幾天?
——好久不見啊,最近還好嗎?
可惜了,什麼都做不了。
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事是迅速轉身離開,但是季棠棠多少有點唸唸不捨,她慢慢退後,略偏了頭近乎抱歉地看岳峰,她瞭解岳峰的脾氣:這趟,會被她氣瘋掉吧?
岳峰終於明白過來季棠棠是不會給他開門了,他又撼了幾下門,門外的掃帚極其堅*挺,岳峰咬牙看季棠棠:「你狠,你給我記著,別落到我手上!」
季棠棠笑起來,再遇之後,她說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字:「行。」
行?她還行?岳峰只覺得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門,太陽穴都給氣的突突直跳,眼睜睜看著她把雪帽帶上,不緊不慢地轉身離開。
岳峰氣的沒法,一瞥眼看到酒保端著托盤在一旁站著,伸手就去揪他領子:「後門!後門在哪?」
酒保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給他指路:「那……那裡出去,過院子,右拐,有個小巷……」
還沒說完呢,岳峰就鬆開他,倚著玻璃門一屁股坐到地上:還過院子,還右拐,追出去的話,黃花菜都涼了。
回頭再看看門外,早沒人了。
屋裡看熱鬧的一干人都有點傻眼,十三雁清了清嗓子,過來拉岳峰:「哎,峰子,她誰啊?」
岳峰胳膊撐膝蓋上,拿手扶著頭,呻吟一般:「雁子姐,我氣的……說不出話。」
十三雁撲哧一聲笑出來,回頭看了看阿甜他們,湊到岳峰耳邊壓低聲音:「別介,人美女還在等你的香吻呢,子華還在等著跟你決鬥呢。」
岳峰有氣無力:「雁子姐,我真沒力氣。你幫我親吧。」
「兔崽子,這也能代的?」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岳峰吃癟,十三雁心裡暢快的很,嘴上罵他,臉上都是笑。
有人在那邊起鬨:「怎麼著了這是?讓媳婦給逮個正著?」
一干人哄堂大笑,又有人嘲他:「帥哥,今晚回去得跪搓衣板了吧?」
「搓衣板都不一定有的跪,沒見人那架勢麼,門都閂了不讓進。」
一哄一鬧,倒是把僵局給解了,十三雁過去跟閔子華道別:「得,別跟我兄弟計較,我帶他回去了,你也讓人省點心,別吵了哈。」
說到最後一句,十三雁偏頭看了看阿甜,阿甜低著頭沒說話。
閔子華的臉色很古怪,他推了推眼鏡,像是沒有聽到十三雁的話:「雁子姐,剛……門外頭,是不是有個女的過啊?」
「廢話,你豬啊,是人都看見外頭有個女的過。」十三雁瞪了他一眼,轉身招呼岳峰迴客棧。
她沒有聽到閔子華近乎恐懼一般的喃喃自語:「那是……那是小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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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客棧的路上,十三雁越想越好笑,好幾次笑出了聲,直拿胳膊去搗岳峰:「哎峰子,那姑娘誰啊,這麼猛?」
岳峰有氣無力:「不認識。」
「放屁!」十三雁眼一瞪,「不認識她你跑的那麼歡實?跟牛犢子見了娘似的……」
「哎哎!」岳峰急了,「你會不會說話?咱好歹也讀過書,這比喻能別用的這麼慘絕人寰麼?」
十三雁忍住笑:「總之吧,我挺欣賞這姑娘的,你沒看到她拿掃帚插門的狠勁,太帶勁了。」
「不好意思,我一點都不欣賞。」岳峰沒好氣,「她要是再被我撞著,我非弄死她!」
十三雁嗤之以鼻,「你弄死過誰啊,你要真能把人弄死,你現在弄死的人都一籮筐了。」
岳峰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再想反駁兩句,一抬頭已經到風月客棧了,十三雁收了傘,才剛把門推開,小米就迎上來:「老闆娘,有客人。」
十三雁隨口應了一聲:「登記了?」
「登了。」
岳峰心中一動,下意識就去前台拿冊子,剛上手,還沒翻開呢,身後忽然就響起一把無比驚喜的聲音:「小峰峰!?」
這一嗓子喊的,岳峰的臉立刻就綠了,心肝膽肺都顫了幾顫。
十三雁好奇地看那人,那人一直坐前廳沙發的角落裡,他們進來也沒怎麼留意,看這架勢,跟岳峰認識?
只是,岳峰上哪認識這樣的人物?穿的不倫不類,一頭捲髮跟中東大叔似的,笑的賤兮兮也就算了,身邊還搭一麻袋,這不典型一收破爛的麼?小米怎麼會放這樣的人進來?
這麼想著,十三雁責備似的看了小米一眼,小米趕緊解釋:「他說認識老闆娘,是你朋友介紹的……」
岳峰的表情相當複雜,他一手前推,成功地把熱情無比要湊上前來的神棍擋在了安全距離之外:「你怎麼來了?」
神棍眉開眼笑的:「自然是哪裡有神奇的玄異事件,哪裡就有你神棍哥哥了。」
神棍哥哥……
十三雁破功,差點笑噴。
這一笑把神棍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這位是雁子妹妹吧?是毛哥介紹我來的,他說到了古城,可以到風月客棧來住。」
怪不得小米會放人進來,原來是毛哥的朋友。只是這一聲雁子妹妹……
十三雁臉上的肌肉直抽抽,神棍還在那跟她客套:「早就聽說雁子妹妹的大名了,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很少看到這樣美貌與智慧並重……」
「重你妹重!」岳峰實在受不了了,「你再不好好說話睡外頭去!哪號房?房間定了沒?」
「還沒。」小米趕緊解釋,「本來要給他鑰匙的,他說要等老闆娘回來正式見面。」
「給他後院最裡頭那間,省的出來嚇人。」岳峰毫不客氣,「你,麻袋拎上,跟我走。」
神棍倒也不介意岳峰如此凶聲凶氣,一邊走一邊喜滋滋地問他:「小峰峰,你怎麼也在古城呢?老話說的好,有緣千里來相會,毛哥可沒跟我說你也在這啊,你是不是知道我要來,所以特意趕過來見你的老哥哥?」
說這話時,岳峰正帶著他拐進院子裡,十三雁沒看見岳峰的臉色,倒是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呸」!
小米忍不住笑:「這人可有意思了,我一見著他就想笑。」
十三雁也笑:「是毛哥的朋友,那我得跟過去打點打點,對了,今兒就這一客人?」
「還有一個女客,住樓上。」
「行,有事你招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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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十三雁離開,小米還忍不住噗噗笑,這神棍太找樂了,怎麼會跟峰子哥是朋友呢?
正想著,樓上傳來開門的聲音,小米抬頭看,是今晚住店的另一個客人,挺乾淨漂亮,說話也和氣,小米挺喜歡的,給她登記的時候特意多看了兩眼她的名字,季棠棠。
季棠棠已經換下了濕衣服,穿寬大的粗針黑色毛衣,一直長到膝蓋上頭,領口有些寬,露出白皙精緻的鎖骨,長長的捲髮披下來,沒穿長褲,穿了雙兔寶寶的棉拖鞋,一步一步的下樓。
小米吸一口氣:「你不冷啊?」
季棠棠笑:「不是開空調了麼,就這麼一會的功夫,能冷到哪去?」
小米歪著腦袋看她,有點出神,季棠棠奇怪:「你看什麼?」
「沒什麼,」小米靦腆地笑,「就是覺得這麼穿,很有……」
「很有什麼?」季棠棠低頭看自己的打扮,她換了衣服隨便套了件就下來了,難不成小米覺得她的穿衣搭配很有水準?
「很有調調!」小米一下子想起來,「老闆娘常說的,叫調調。」
季棠棠忍不住笑起來,她走到前台,胳膊肘架在檯面上:「你們老闆娘回來了?」
「回來了,剛回來,帶客人去後院了。」
季棠棠哦了一聲:「她叫沈家雁?」
「不知道。」小米搖頭,「別人都叫她雁子姐。你認識她?你跟老闆娘是朋友?」
季棠棠笑的狡黠:「認識倒不認識。我只是聽說,你們老闆娘懂玉?」
小米也說不大清:「好像是,經常有人托老闆娘買玉來著。你想買玉?」
季棠棠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是買玉,我要賣玉。」
「賣玉?」小米驚訝極了,「你是做生意的?一點都不像啊。」
季棠棠伸手點了點小米的腦門:「真傻丫頭,哪有憑像不像看人的。待會你們老闆娘過來,讓她樓上找我,你跟她說,我手上有玉,上好的老坑玻璃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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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上樓不久十三雁就過來了,讓小米給神棍送兩壺開水去,小米把季棠棠的事跟十三雁一說,十三雁果然很驚訝:「什麼來頭啊,手裡有這麼好的貨色?」
頓了頓推小米:「去,把峰子也叫過來。」
小米離開之後,十三雁在樓下等了一會,才上樓去敲門,才敲到幾下,就看到岳峰過來,忍不住瞪他:「這麼磨蹭,不是讓小米叫你麼?」
岳峰懶洋洋的:「這不是過來了嗎?」
十三雁不高興:「哎,我可是為了你,是你想買玉還是我想買玉?」
岳峰明顯不熱衷:「別人這麼說了你還真就信了?是個人都有老坑玻璃種,你以為是批發市場賣的啊,別是騙子吧?」
十三雁趕緊去捂他的嘴:「祖宗,你小點聲,人聽著呢!」
幾乎是與此同時,門鎖咔嗒一聲,像是剛有人開門,又立刻關上了。
十三雁沒留意,只是瞪岳峰:「你少多嘴,見人客氣點,沒準你那玉就著落在這人身上呢。」
說著又伸手敲了敲門。
半天沒動靜,岳峰皺眉頭:「幹嘛啊這是,還擺譜啊。」
說著伸手拍門,剛拍了一下,門開了。
十三雁看門裡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
這算什麼待客之道呢?頭髮盤在頂上,臉上糊一張煞白煞白的面膜,是想嚇人怎麼滴?
季棠棠的聲音很古怪,大抵做面膜時,為了面部沒有大動作,說話聲音都會有點古怪:「不好意思啊,在做面膜。」
岳峰無語,翻著白眼看天,嘴裡嘀咕了一句:「臭美什麼呀。」
十三雁一胳膊肘搗在岳峰肘下,對著季棠棠笑的分外客氣:「女孩子嘛,就是愛美,沒什麼的。」
「那……要不明天?」季棠棠示意自己不是很方便。
「也行。」十三雁倒沒所謂,轉頭看岳峰,「峰子,明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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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岳峰轉身離開,季棠棠長吁一口氣,伸手關門,眼見就快關上了,突然間砰一聲,岳峰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過身來,一把就把門給抵住了。
季棠棠嚇的渾身一激靈,透過門的空隙看岳峰,岳峰壞笑:「就今兒吧美女,做個面膜嘛,也就十五分鐘的功夫,對吧。」
十三雁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趕緊過來拉他:「峰子幹嘛呢,這麼不禮貌。」
岳峰不看她,只是看季棠棠:「不就做個面膜嘛,我有的是時間等,你再做兩張也無所謂。貼張面膜我就認不出了是吧?有本事,你把全身都裹上面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