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時候,岳峰醒過一次,被手機上的鬧表吵醒的,他閉著眼睛伸出手撳了,鵝絨被子往頭上一蒙,繼續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被樓下長一聲短一聲的叫喚給吵醒了,那人一邊叫還一邊敲打別墅門口的鐵藝柵欄:「峰子!峰子!」
岳峰認出那是黑皮的聲音,認命的嘆氣,然後昏昏沉沉走到落地窗邊,把簾子一拉。
陽光好的讓人咂舌,驟然透進來的光亮刺的他睜不開眼,他把窗子啟開了半條縫,聲音裡有明顯的不耐煩:「叫什麼叫啊。」
「峰子,真是你啊。」黑皮喜出望外,「我早上經過,看到你的車停在樓下,心說你是不是回來了,還真回來了啊,怎麼沒給哥們發個消息啊,也為你接風洗塵啊,哎,峰子,開開門。」
看來這覺是真心別想睡了,岳峰伸手揉揉眉頭,把睡衣給套上,下樓給黑皮開門。
黑皮興奮地要命,自進門起,嘴巴就沒閉過:「療傷療的咋樣啊?前幾天哥幾個聚會還說起你呢,九條那賤人還說你要殉情,我心說不會啊,天下美女何其多,峰子怎麼著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啊是不?」
岳峰煩躁:「叨叨地跟蒼蠅似的,開了一夜車回來,累癱了都,能不能少說兩句。給爺泡杯茶。」
黑皮哦一聲,熟門熟路的去到櫥櫃邊,開了門取出一大盒混裝的茶包,一邊挑挑揀揀一邊埋汰岳峰:「峰子,怎麼說咱住的也是別墅,你這生活檔次能順便高一個檔次麼?茶包這玩意……」
岳峰往沙發裡一躺,頭擱在沙發背上看天花板上的大吊燈:「爺不懂喝茶,茶包和大紅袍,喝出來都是一個味道。」
黑皮去飲水機那接水:「還以為你在古城會待挺久的呢,不過回來也好,快過年了,這幾天聚會特多,九條天天念叨你。潔瑜那邊,一個人幫你打理兩家店,也忙不大過來……哦對了,潔瑜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嗎?」
岳峰意外的抬起頭:「什麼時候的事?」
「也就最近,你離開的時候還沒動靜呢。」黑皮撓撓腦袋,「這丫頭也是,守著你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守到苗苗這個正宮退散,再熬一陣子,是不是就能跟你修成正果了?千里之堤毀於一旦啊,居然跟別人跑了。」
岳峰笑著罵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潔瑜是我認的乾妹子,也是我生意合夥人,你別把什麼事都往男女關係上扯行嗎。潔瑜那男朋友什麼來頭,找人查查底,咱們潔瑜是個好姑娘,可別讓人給騙了。」
空腹喝茶,越喝越餓,岳峰索性收拾了跟黑皮一道出門吃早午餐,在城市裡不好開越野,黑皮把自己的車開過來,鋥亮鋥亮嶄新嶄新,岳峰拍拍車頭:「標誌換雷克薩斯,你小子這跳的夠猛的啊。」
黑皮嘿嘿笑:「新年新氣象嘛,攢了兩三年的錢,把舊的賣了,才換了輛新的,對了,大志的茶餐廳改裝,現在搞的那叫一個氣派,去那吃怎麼樣?」
岳峰點頭:「你安排。」
黑皮開車,岳峰坐的副駕駛,看得出換了新車,黑皮愛惜的很,開的賊穩,不像過去飈著漂移,不撞上兩攤販絕不罷休的架勢。
黑皮、大志還有九條,以及其它一些還沒露面的人,是岳峰在這個城市裡固定的交情很鐵的朋友圈子,大家都不是有錢人出身,開始時被人呼來喝去,都很是受了幾年罪,後來慢慢摸索著自己幹,人際網漸漸展開,鋪子店面一個個開起來,日子越來越好過,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比之過去,也算是天壤之別了。
車子進了主幹道,人流漸增,熟悉的城市場景次第衝擊視線,城市廣場,太平洋百貨,電腦商城,海鮮食府,人行道上新潮靚麗的女孩子,挎著名牌包包嘰嘰喳喳,岳峰有點晃神,黑皮瞥了他一眼,裝作很是不經意地開口:「怎麼著,觸景傷情,想起你們家苗苗了?」
岳峰沒吭聲,黑皮自顧自說下去:「哥們都幫你打聽清楚了,秦苗的婚事定在年初五,地點是水晶宮大酒店,請柬已經寄到你酒吧了,潔瑜給收著,等著你去拆。她未來老公忘記叫什麼了,就知道他爹是政法委的書記,跟秦家算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那小子之前是有女朋友的,聽說還懷孕了,跟秦家的事一定,立馬分的乾淨,拿出五十萬讓女的做了人流,媽的,也是狠角色。」
岳峰低聲罵了句:「我cao。」
黑皮轉方向盤上岔道:「你打算怎麼辦吧,我和九條他們之前還尋思著呢,苗苗不是家裡不同意嘛,要麼讓她跟你私奔吧,路線哥幾個幫忙定,管叫秦家老頭找死了都找不到,過兩年生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你覺得怎麼樣?」
岳峰沒什麼精神:「別貧了。」
「真沒法挽回了?」黑皮有點惋惜,「苗苗長那麼漂亮,你說你也是,當初先同意去她爸給安排的地方上班不就得了?怎麼著先把婚給結了再說啊。」
「幼稚。」
「我怎麼幼稚了?」黑皮不服氣。
「你真覺得我同意了去機關上班秦家就同意這樁婚事了?」岳峰看車裡掛著的觀音吉祥墜,「那就是個藉口而已。我家什麼背景,苗苗家什麼背景?我家裡出的那事,市裡稍微上點年紀的人都知道,真跟秦家做了親家,得有多少人議論起那件事?秦守業那麼好面子一人,能忍得了人家背後指指戳戳?除了家庭背景,還有朋友圈子呢,我沒損你們的意思,但他們這些人高高在上,看我們都是混混,真能屈尊做這個親?你忒天真了也。」
黑皮沉默了兩秒鐘:「峰子,是你自己琢磨太多了吧。」
「沒琢磨,秦守業就這麼說的。」
黑皮猛的剎車,輪胎磨地發出刺耳的聲音,岳峰被安全帶一勒,胸口疼的要命:「幹嘛你!」
「秦守業說的?他當你面說的?」
岳峰沒吭聲。
「我cao,姓秦的是不是人啊,當面跟你提你們家那事?」
岳峰反而笑了:「你氣什麼啊,我都沒氣你氣什麼啊,秦守業沒說錯啊,當初是我媽不檢點,跟人在外頭不乾不淨,我爸去捉姦,結果舞廳起火,燒死在裡頭了,一開始都懷疑是我媽使得壞,我媽還被關了一陣子呢,後來查不出個結果,放出來了,但誰看她都覺得是她殺的人啊,這事當初多轟動啊,他怎麼就不能提了?」
黑皮張了張嘴又合上,頓了頓悶悶地重新發動車子。
反倒岳峰安慰他:「行了啊你,別自己給自己添堵,你也得理解人家秦守業,他再怎麼尖酸刻薄,也是出自一片愛女之心,咱不計較。」
黑皮恨恨:「那你媽出的事,不是你的錯啊。」
「不提這個女人了行麼,提了腦袋都疼。」
「我這不是替你跟苗苗急嘛,我怕你將來後悔,峰子,我說句直白的話,你娶的又不是秦苗她爸,她家裡不同意,她自個同意也行啊。你帶她走唄。」
岳峰苦笑:「你以為我沒想過?黑皮,苗苗跟我們不一樣,她做不出這種叛逆的事情。這事到此為止,別在我跟前提了。」
黑皮不說話了,一時間氣氛分外沉悶,頓了頓他扯扯領口:「真他媽悶。」
說完就去鼓搗車載廣播,換了一個頻又一個頻,什麼音樂調頻市民解憂俠義故事,正鼓搗著,岳峰忽然坐直:「等等,調回去。」
黑皮一愣:「哪個?」
「退回去,退兩個。」
黑皮老老實實退了回去。
「專家分析,安西、敦煌地區在冬天出現強沙暴天氣非常罕見,此次主要受蒙古西部高壓南下及河西走廊低壓發展的影響。目前強沙暴已經持續了3天左右,能見度不足100米。此前幾年,曾出現過持續10多天的沙暴天氣,市政府已經提醒市民減少外出,過往車輛必須打出警示燈……」
黑皮瞅了岳峰一眼:「甘肅那塊兒,尤其是西北,氣候條件就是差,你看這風沙刮的,洗衣服都洗不過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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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把全身能包上的地方都包上了,厚厚的圍巾遮住半張臉,墨鏡遮另外半張,小沙粒打在羽絨服上,發出嘭嘭的細小聲音——幸好這是在市內,如果在沙暴肆虐的平展戈壁,沙礫能把車子外頭的漆全給打磨掉,只留下鋥亮鋥亮的鐵皮,看上去跟被扒了衣服一樣狼狽。
前頭不遠處走著的是房產中介的那位李先生,他迎著風艱難地停住步子,伸手朝前頭一幢模模糊糊的建築物指了指:「季小姐,就是那幢樓,有空房。」
……
二十來米的距離,好不容易艱難走到,季棠棠取下墨鏡,抬頭看了看,心裡慪的真想把那位李先生塞到下水道去。
她去找房子的時候,提的要求是「短租、1-2個月、乾淨、方便」,對價位並沒有什麼明確規定,而且,她的穿戴也不窮酸吧,憑什麼連看兩家,找的都是貧民窟一樣的筒子樓?如果是好天氣也就算了,多走幾步路權當為了塑造苗條身形,但現在據說是「罕見」的沙暴天氣好不好?讓她冒著被高空異物砸死的生命危險出來看貧民窟,她真是想殺人的心都有。
李先生掏出一串鑰匙,一邊翻編號一邊帶她往三樓走:「季小姐,這邊走,這邊。」
逼仄的幽暗狹窄的樓道,一層的堆著雜物,二層的不知道為什麼有醃鹹菜的味道,季棠棠開始想哭,雖然在路上的生活相對艱苦,但是她也不至於自虐到這種田地,她連邁上三樓台階的勇氣都沒了,欲哭無淚的看樓梯頂上拿鑰匙對鎖孔的李中介:「那個……」
話還沒完,那扇門突然從裡頭打開了,季棠棠看到李中介的嘴巴張的比瓢還大,裡頭有人粗聲粗氣地吼了句「租掉了」,然後砰地關上門,力氣之大,震的樓道里的牆灰撲簌簌往下落。
然後李中介撓著腦袋下樓梯:「怪了,是301沒錯啊,昨天還說要租來著,今天怎麼就住進去了……」
一抬頭見著季棠棠,趕緊點頭哈腰賠不是:「不好意思啊季小姐,房主可能聯繫了好幾家中介,已經被別的人租掉了……你看看這年前年後,房子就是租的快,昨天還空著,今天就住進人了……」
季棠棠先還耐著性子聽他講,走到樓下時,實在忍不住了:「李先生,下次如果還是看這樣的房子,那就不要找我了。我沒要求找個高檔小區,但起碼也得是個正常的居民樓吧,你帶我看的地方,位置都這麼偏不說,外頭還這麼破,你是覺得我付不起錢怎麼的?」
李中介也很尷尬,只好嘟嘟嚷嚷辯白了幾句,無非「外頭看著破,但裡頭裝修不錯」云云,季棠棠壓根懶得理會他,他自說自話了一陣,只好以「下次一定有合適的」作為告別語。
季棠棠不想再跟他同路,在樓道里避了一會風沙,眼瞅著他走遠了才慢慢往外走。
剛走了沒一兩步,有個東西正打在頭上,是個小物事,季棠棠帶著帽子,打著了也不覺得疼,但還是嚇得往邊上一跳,生怕緊接著再掉下來個大的把自己報銷了。
風沙天氣,高空墜物實屬正常,季棠棠往地上瞅了瞅,發現是個中華煙殼疊成的小紙包,可能是哪家調皮小孩疊了放窗檯上被風吹下來的,季棠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轉身繼續回旅館,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現在風沙還是有點大的,如果單純是煙殼疊成的紙包,可能會被風吹跑,砸在腦袋上也不會有剛才的重量,裡頭似乎還包著什麼東西。
季棠棠想了想,又過去把那個紙包撿起來,捏了捏形狀,裡頭包著的似乎是硬幣,打開了一看,果然是兩枚一塊錢的硬幣,季棠棠心說真是天降財神,看來今年財運不賴,正想隨手把煙殼揉了團扔邊上垃圾桶裡,忽然瞥到煙殼的背面有字。
「救命!301!」
季棠棠心裡咯噔一聲,腦子裡立馬跳出兩個字:「傳銷。」
這兩年,傳銷鬧的有點過,相關新聞她也看過不少,不過都是湖南廣西一帶居多,想不到連敦煌這樣的北邊城市也已經被殃及了,據說傳銷人員非法拘禁受騙者,受騙的人就千方百計的想辦法逃跑,如果是被拘禁在樓上的,最常見的求生辦法就是在紙上、錢上寫個「SOS」什麼的,往樓下一扔,期待著好心人撿到了報警。
想不到今兒讓她給撞到了,那是絕對得見義勇為一回的,普通人或許膽子小不敢隨便惹事,但她,已經不算個普通人了吧?
季棠棠有點得意,她後退兩步,眯著眼睛算著上頭的窗戶,301是吧,剛剛李中介想帶她看的就是301,李中介還納悶來著:昨天還空著,今天就住進人了……
果然有貓膩,進了人家空置的房子搞傳銷來了……
季棠棠決定看看屋子裡到底關了幾個人,然後再打110報警。
風大起來,新聞播報說,瞬間風力可以達到八級,為了不被颳倒,季棠棠找了個電線杆,為安全計,還很滑稽地拿一條胳膊環住,然後抬起頭,死死盯住了301的那扇窗戶。
一般人可能看到的只是窗戶,但她不一樣,誰讓她的目光會拐彎呢?
這一點,是她在昆明站買票的時候發現的。
當時,她在售票窗口買昆明至成都轉蘭州的火車票,百無聊賴之下,忽然發現一個人,從背影來看,特別像毛哥。
怪了,難道毛哥也到昆明來了?那神棍和岳峰是不是一起跟來了?
她一直盯著那個人看,那個人朝外走,就是不回頭,她想跑過去拉住他,又怕辛辛苦苦排的位置沒了,只好繼續盯著,盯著他下樓,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盯了好大一會兒,那人一偏臉,她鬆了口氣:不是。
但緊接著氣又提起來了:這不是火車站外頭的廣場麼?她明明在排隊買票,怎麼能看到這個地方?
渾身一激靈,清醒過來了,目光又回到了售票窗口,旁邊有好幾個人奇怪的看她,有個老大娘關切地在她面前把手搖了一遍又一遍:「你倒是隨著隊往前挪呀姑娘,你像個木頭人一樣是咋滴?」
那一晚,火車臥鋪,單調的車輪撞擊鐵軌枕木相接處的聲音,她盤腿坐床上一夜沒睡,她確定了一件事:她的目光確實能夠拐彎的。
只要她專注的盯住一個東西看,然後她的目光就可以實現被控制著前行、後退、拐彎,所以她盯著乘務員看,看到乘務員訓斥了幾個人,然後回到休息室吃牛肉乾,牛肉乾的牌子叫「張飛」;她盯著一個過路的男人看,那個男人進了洗手間,她趕緊閉眼;她盯著爬到上鋪的女孩看,看到她發短信,短信的內容是:分了就是分了,死皮賴臉的糾纏不清你還算不算是男人?
好像是有另一個虛幻的自己,被目光輸送到身邊不遠處的一個地方,可以看到那裡發生了什麼。
她可以確定,自己以前是沒有這樣的能力的,或許,真如母親寫給她的那封信裡所說的,她那被封存的盛家的女兒的能力,隨著怨氣的逐步化解,隨著經驗的逐漸積累,已經在逐步解凍了。
但是這個能力有什麼用呢?也就等同個攝像頭吧?早幾年發現,考試時還能做個弊打個小抄……
當時她還挺遺憾的,不過現在她覺得還挺有用的,至少,她能看到窗子裡發生了什麼,對吧。
目光慢慢聚焦,眼前的窗子漸漸清晰,老式的窗戶,上鏽的鐵條,俗豔的花窗簾——這樣的大花窗簾像是湯裡的一粒老鼠屎,會毀掉她想租房子的所有熱情,目光從窗戶啟開的那條縫裡擠了進去,從窗簾下面溜進屋裡……
屋裡幾乎沒有家具,毛胚房,瓷磚貼的地板,地板上一大攤的血,血泊中躺著一個女孩,還在抽搐著,身上幾個不同的創口都在往外湧血,她瞪著眼睛,一直在抽……
冥冥之中,兩個不在同一處的人,實現了目光的相互對視。
季棠棠下意識地就想閉上眼睛,但是不能,某種意義上講,閉上眼睛等同於程序的中斷,一切都要從頭再來,而且,她還無法實現連續的使用這種能力,兩次能力的使用中間,她需要緩和和休息的時間。
屋裡一定還有別人,如果她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她想看到凶手的臉,她不能閉眼。
外間有腳步聲,不止一個男人,有人說了句:「剛是中介……他跟房東確認之後就會發現不對勁,收拾東西走……」
又有人焦急地開口:「屍體不好辦,留在這的話,石嘉信發現的話怎麼辦?」
季棠棠定了定神,忍住要吐的噁心,驅使著自己目光向著外間過去。
有個低沉的聲音說:「盛影,用化屍鈴。」
叮鈴鈴清脆聲響,一隻纖細的過於蒼白的手,牽起一長竄的鈴鐺,紅繩系就,每隔寸許就有個骷髏形狀的鈴鐺。
目光上移,季棠棠看到這個叫盛影的女孩子,年紀在二十三四左右,尖尖的臉,右眼處有一塊青褐色的胎記,她將長串的鈴鐺一圈圈繞在右腕上:「就憑她,也敢跟我搶石嘉信,石家的男人,只能娶盛家的女人。」
噁心上湧,像是被誰重重一擊,眼前的場景迅速後撤,直到還原為灰濛蒙的筒子樓和漫天的揚沙,季棠棠扶住電線杆,抽搐了一會兒,忽然就吐出來。
她想起岳峰的話。
——「如果你們盛家根本就是個作惡的家族,如果你現在所做的都是錯的事情,你難道真的要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有雜亂的腳步聲,季棠棠抬起頭,茫然地看從樓下迅速過來的幾個人,羽絨服、帽子、口罩,包裹的嚴實,他們也看到了在路邊的季棠棠,只當她是一個生了病的或者喝了酒的女孩子,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
走在最後的是個女孩,或許是出自女孩特有的敏感,她多看了季棠棠兩眼。
她的右眼處有一大塊青褐色的胎記。
季棠棠迎著她的目光,被墨鏡遮住的眼睛忽然就開始酸澀,她在心裡默默地說了一句:「我跟你一樣,也姓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