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怨氣撞鈴之飛天篇(04)

過市區收費站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守歲跨年的人差不多散去,城市裡反而顯得分外安靜,只有遠處時不時響起的鞭炮聲,偶爾點染一下節日的氣氛。

又有一條短信進來,岳峰漫不經心地打開,居然是蔣蓉的。

「你今天都不回酒吧嗎?」

岳峰愣了一下,想了想撥了過去,那邊很快就接了,有點吵,背景音裡有輕柔的樂曲調子,岳峰不等她開口就問:「你在我酒吧裡?」

「嗯。」蔣蓉有點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今天會在酒吧跨年呢,問了領班,他們說你可能來,我看你現在還沒出現,發個短信問問。」

「你別等了,我今兒不回酒吧。」岳峰想了想,又補一句,「你把手機給領班,我幫你說一聲,給你免單。」

「那就不用了,我也沒喝什麼。」蔣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失望,「那我回去了,新年快樂啊。」

「你去酒吧,就是為了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蔣蓉雖然有點猶豫,但還是很直接,「就是想見見你。」

岳峰都已經上岔道了,聽到這句話,忽然怔了一下,過了幾秒鐘,他調轉車頭:「你去酒吧隔街的十字路口,我接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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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就看到蔣蓉在十字路口等著,她沒撐傘,把羽絨服的雪帽罩上,原地一邊搓手一邊跺腳,看見岳峰的車子,興奮地直朝他招手:「這,這呢。」

岳峰把車靠邊,打開車門讓她上車:「去哪?」

蔣蓉沒回答,遞了個包裝的很精緻的小禮盒給他:「新年禮物。」

岳峰很意外,他把車子熄了火,伸手接過來,打開之前跟她確認了一次:「送我的?」

「是啊,送你的,你看喜不喜歡吧。」蔣蓉有點臉紅,「就是送朋友的……小禮物。」

岳峰打開盒蓋,是個燙金的領帶夾,他把領帶夾拿起來看了看,實在有點哭笑不得:「我不打領帶的。」

蔣蓉有點尷尬:「總有一些場合要用到的……備著總沒錯的。」

盒子裡還有一張很小的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新年快樂,祝幸福美滿每一天。」

見岳峰拿著卡片看,蔣蓉更侷促了:「我讀書少,字寫的不好看……」

不知道為什麼,聽她說完這句,岳峰心裡忽然就有點感動了,他把領帶夾和紙條重新放回盒子裡,問蔣蓉:「你喜歡我是嗎?」

蔣蓉沒想到他會問的這麼直接,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大膽地回視岳峰:「是。」

「你喜歡我什麼啊?」岳峰有點想不通,「我有什麼好的?」

蔣蓉也讓他問住了,答的有些結巴:「我覺得,都挺好的啊……」

「那你想怎麼樣,想做我女朋友?」

蔣蓉不說話了。

這個答案,她根本想都沒想過,她這樣的身份,所謂的喜歡,無非也就是能跟著自己中意的客人多聊聊天說說話,多快樂幾次罷了。她哪裡做得起岳峰的女朋友呢,她聽九哥他們議論過岳峰的前女友,苗苗身上的每一項光環都足夠壓死她,長得好學歷好家世好會畫畫會彈琴還寫得一手好字,這樣的女孩才會讓岳峰追著寵著,她這樣的,只會被床笫間呼來喝去……

她搖頭:「你別開我玩笑了,我哪配得起啊。」

岳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看著她低垂的長睫和因為緊張而絞在一起的雙手,心底的某個角落忽然一點點柔軟下來,他想起剛剛離開的那個冷漠而又讓人無法忍受的家。

為什麼不能是她呢?一直以來,喜歡的固然是苗苗這樣乾淨而又美好的女孩子,但是自己配得上嗎?表面上看,和苗苗的分手是因為工作選擇,難道就真的沒有更深層的原因嗎?他的家庭、背景、經歷乃至朋友圈子……

遠的不說,他敢把苗苗帶到金梅鳳面前嗎?

岳峰忽然就覺得累了,他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只需要一個簡簡單單的女孩子,不要多漂亮,只要能給他一丁點的溫暖、陪他說說話,實實在在守在他身邊,讓他覺得不那麼孤獨,就足夠了。

很多時候,這個人出現,不是因為你多愛她,而是你疲倦的時候,她正好在了,就好像在今晚之前,蓉蓉從來沒有進入過他的選項,但此時此刻,他忽然真的決定問問她,願不願意陪在他身邊。

「配得起配不起,都是廢話,你不聽就是了。我只是想問你……」

手機響了。

岳峰掏出手機掃了一眼,原本準備直接撳掉,看清來電顯示時,猶豫了一下,向蔣蓉示意等會,轉向車窗一側,接通了電話。

電話是毛哥打來的,透著賊兮兮的驚喜和詭異:「峰子,你知道我在哪嗎?」

岳峰笑起來:「你不是要回尕奈嗎,已經到了是嗎?冷不冷?」

「怎麼不冷啊,今天零下二十三度,水管都凍裂了。」

岳峰籲一口氣:「虧得我沒跟你回去,旅館裡就你一個人對吧,長夜漫漫沒人聊天,所以打電話騷擾爺?」

毛哥哼一聲:「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說這事的,峰子我告訴你,哥哥我今晚還真不是一個人,有人陪我聊了半宿呢,猜猜,是誰?」

「神棍是吧,辛苦你了,大過年的,陪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嘮嗑。」

「哈哈,錯!」毛哥很興奮,「繼續猜,給你點提示。是美女哦,我們剛在古城見過,在尕奈也見過。」

岳峰的心跳忽然就漏了半拍,頓了頓狠狠罵他:「你放屁!」

毛哥不樂意了:「說什麼呢這是,哥哥我是亂開玩笑的人嗎,要麼我讓棠棠跟你說話?」

岳峰的心跳得厲害:「那你把電話給她。」

「你說給就給啊,」毛哥拿譜,「哥幫你傳話,給哥點好處唄。我這趟回來,哎呦,旅館房間的窗框都凍裂了,我心說年後換一批不鏽鋼的,你不意思意思點?」

「先電話給她,沒做假的話爺考慮給你報銷點。」

毛哥哈哈大笑:「你等著啊。」

岳峰聽到他一溜小跑的聲音,然後聲音忽然就提高了:「棠棠,棠棠還在嗎?」

「嗯,在。」

確實是季棠棠的聲音,有點模糊,外放,有回音,岳峰一下子反應過來:季棠棠沒有在尕奈,但她確實在給毛哥打電話!她打的是旅館的座機,毛哥接了她的電話之後,轉頭又用手機撥通了自己的電話。

毛哥激動的很:「棠棠,好消息,我剛拉到一筆贊助,找到個冤大頭,報銷了旅館不鏽鋼窗的錢,全部!」

岳峰在心裡吼:放屁,老子說的是報銷「點」,一點!

季棠棠在那頭笑:「真噠?那你給人家什麼好處啊?以後住店都免費?」

毛哥想了想:「我把你給賣了。」

季棠棠一點都不生氣:「是賣給人家當媳婦嗎?那我每頓能吃上肉嗎?」

岳峰心說:不能,只能喝湯!

毛哥自說自話:「能,大魚大肉包管。就是人挫點。」

季棠棠咯咯笑起來:「那行,反正賣過去一陣子我就跑了,還能多賣幾次,比你開旅館好賺。」

岳峰腹誹:道德敗壞!招搖撞騙!

頓了頓,毛哥想揭秘了:「棠棠,剛剛我不是跟你說我去上廁所嗎,其實我騙你來著,剛有個老朋友來了,你猜是誰吧,我提示你一下哈,我們剛在古城見過,是個帥哥。」

「是神棍嗎?」

岳峰徹底無語。

「是峰子。」

季棠棠根本不相信:「毛哥,你就扯吧啊,岳峰要是在尕奈,我頭給你割下來坐。」

「你不信?你不信我讓他接你電話啊。」

「那你給他接啊。」

毛哥故技重施:「你說接就接啊,不得給點好處啊?這樣吧棠棠,我旅館裡水管都凍裂了,要麼咱合計合計,修理費你出?」

岳峰倒吸一口冷氣,對毛哥頓時刮目相看:認識這麼長時間了,怎麼就從來沒發現這孫子賊精賊精的呢?

季棠棠不幹:「憑什麼啊,聽岳峰說個話,還得交錢啊,他當他開演唱會呢。」

岳峰氣壞了,覺得自己不鏽鋼窗框的費出的那叫一個冤,正要出言嗆她兩句,那頭突然發出嘀的長音,緊接著就是毛哥的聲音:「怪了,怎麼突然斷了?」

岳峰一愣:「能回撥嗎?撥回去試試?」

「你知道我這裡的,老式話機,沒來電顯。」

岳峰心裡一沉:「她在哪,你開始沒問她嗎?」

「問了,你也知道的,她什麼都不說。就說是特別悶,想找人說說話,旅館的號碼是她網上查到的,她說就是隨便撥著玩,估計根本沒想到我會在。通上話之後隨便聊了聊,我想著你跟她熟,大過年的,問個好是沒錯的,所以打了你手機,怪了,怎麼說斷就斷了……沒事,等她重新再打吧。」

岳峰直覺季棠棠是不會再打了,不過還是叮囑了一句:「如果她再打來,幫我問下她的號,我給她打過去,沒別的意思,就是聊幾句拜個年。」

掛了電話之後,岳峰沉默了好一陣子,季棠棠給毛哥的旅館打電話,雖然出乎意料,但想想也不難理解:她一直以來都不怎麼和人聯繫,也沒什麼朋友,除夕對她來說分外難熬,這一晚既然不能安枕,必然是想找人說說話的,如毛哥所說,她如果知道毛哥在尕奈,是絕不會撥這個號碼的,但是一旦撥通,也就聊起來了——這樣也好,能和毛哥說說話,好過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只是,電話怎麼就突然毫無徵兆地斷了呢?

蔣蓉一開始沉默著不打擾他,後來忍不住問他:「你剛說要問我什麼?」

「什麼?」南轅北轍,岳峰完全回不到軌道上來了,顯得比她還莫名其妙,「我說要問你什麼?」

「就是剛剛,接電話之前。」蔣蓉提醒他,「你不是說要問我件事嗎?」

岳峰終於想起來了,他看了蔣蓉一眼,然後笑了笑:「沒什麼,就是想問你家住哪,好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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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是季棠棠倉促間掛斷的,因為她聽到走道里的說話聲。

除夕,住賓館的人原本就很少,再加上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一點點的輕微聲響都格外引人注意,更何況其中一個人的聲音,是她聽到過的。

盛影。

被石嘉信跟蹤的那個晚上,她驚慌失措逃回賓館,也曾後悔錯失了盛影她們的行蹤:茫茫人海,想再次遇到盛家人談何容易?八萬大山溶洞裡的秘密,更加無從談起了。

一直以為盛影她們已經回廣西了,沒想到居然又折回頭了,而且還跟她住了同一家賓館。

季棠棠悄悄從床上下來,連鞋子都沒穿,光著腳慢慢靠近了門,湊著貓眼往外看。

果然沒認錯,盛影和另外兩個男人,拎著旅行包,就站在她正對面的房間門口,其中一個男人拿房卡開門,另一個人很是警惕地東張西望。

季棠棠深吸一口氣,死死盯住對面的那扇門。

新的一年,果然是有值得期待的禮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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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影進屋把行李放好,一邊脫外套一邊吩咐其中一個男人:「盛福,你拖個兩天打電話給石嘉信,說我們已經上車了,估計初五到。初五跟他約火車站見。這兩天都別出去走動,免得橫生枝節——別忘了,石家的人能在人群中分辨出盛家和秦家人血的味道,只要離的近些,看得見看不見你,他都知道你來了。」

盛福笑了笑:「我們這幾天別出門就是了。石嘉信住騰龍酒店,離這好幾站路,就算長了個狗鼻子,也聞不見我們。盛影,你覺得石嘉信的話有幾分可信?他真的在敦煌發現了其它的盛家女人?」

盛影點頭:「應該是真的,這幾十年來,盛家是很有幾個出逃的女人的,只是究竟是不是還活著,誰都不知道。石嘉信說他看到的是個年輕的女孩兒,應該是盛家的後代,就是不知道掌的是哪一種鈴,他讓盛家出一個帶鈴的女人過來,也是想藉由鈴與鈴之間的感應之氣,更快找到這個女孩,只要她掌的不是路鈴,我的化屍鈴都能感應到她。」

盛福看了她一眼:「如果掌的是路鈴,十有八九是盛清屏的女兒了。」

另一個男人叫盛祿,是盛福的表弟,進屋後,他一直不吭聲,直到這時才開口:「但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盛家從來不找出逃的女人的,我聽說這一次,石嘉信的口信送到之後,盛家和石家的老一輩都被驚動了,而且石嘉信找尤思找的快發瘋了,這事比他女朋友還重要,值得他分散精力?」

短暫的靜默之後,盛影開口了:「都先回房歇著吧,這事家裡人只跟我們說了個大概,到底怎麼回事,見著石嘉信,就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