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那麼大勁把人給弄回來了,你看我我看你,反不知道怎麼開腔了,只有神棍一個人雞血暴漲:「小棠子,是我把你救回來的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沒辦法了,關鍵時刻是我當機立斷,我給了你第二次生命啊……」
季棠棠懵懵懂懂的,她不明白這屋裡怎麼突然間就擠了這麼多人了,這些人都是怎麼找過來的?
神棍還在喋喋不休:「猿糞啊棠棠,我每次都能解救你於危難之中啊,哎你什麼星座的,我們星盤肯定特別合。哎你八字是什麼?」
季棠棠盯著神棍開開張張的大嘴半天,忽然抱住腦袋:「你別說話,我頭疼。」
神棍咦了一聲,趕緊抓過旁邊的小本,刷刷刷添了一行字:主人公出現頭疼症狀。
岳峰看石嘉信,石嘉信低聲說了句:「讓鈴聲給震的吧,歇會就行。」
毛哥給岳峰他們示意了個眼色:「那先出去,讓她一個人歇會。」
神棍依依不捨的:「我還得採訪她呢,萬一她歇完了把重要經過給忘了呢,小毛毛我跟你說這就跟做夢似的,說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了……」
話沒說完,被毛哥揪著衣領子拽出去了。
石嘉信猶豫了一下,原本不想出去的,抬頭看到岳峰的目光錐子似的盯著他,也只好笑笑跟出去了,岳峰最後出去,出去前,他拍拍季棠棠的肩,季棠棠抬頭的時候,他在手機上打了「還好嗎」三個字給她看,季棠棠點頭,岳峰笑了笑,摸了摸她腦袋就出去了。
一出門,情勢就變了,原先還算跟石嘉信共同合作,也省卻了互相猜疑的環節,現在就不同了,岳峰越看他越狐疑,毛哥也拽著岳峰小聲問:「這人誰啊?你認識啊?」
關鍵時刻,大美還添油加醋了一把:「闔著你們也不認識啊,哎你誰啊你,跟老娘動刀子,你今兒不給個說法你別想出這個門!」
只有一個人對石嘉信表達了好感,神棍。
他說:「你們怎麼能這麼說一個優秀的有為青年呢。」
然後他賤兮兮地湊上去介紹自己了:「貴姓啊帥哥,你看你長挺精神的,你那個針是咋回事啊?你經常主持這樣的招魂儀式嗎?你是自學呢還是祖傳?」
毛哥聽得臉上的肌肉直抽抽,他對岳峰說:「我真不好意思說我認識他。」
岳峰沒吭聲,過來看毛哥帶過來的行李,毛哥跟過來,小聲給他說:「你那些大的東西,被子睡袋爐灶帳篷什麼的,我就沒給你拿,幾件裝衣服的,還有錢的都拿過來了。」
岳峰嗯了一聲,聲音又低了八度:「槍呢?」
毛哥指指其中一個袋子:「裡頭,長的我幫你拆了。」
然後籲一口氣:「娘的,是不能做虧心事,我這一路上拎袋子,都怕公安把我攔了。」
那頭,神棍還在孜孜不倦地跟石嘉信嘮嗑。
「小夥子怎麼這麼孤僻呢,大家都是同行,多交流交流嘛,你看你挺專業的,你那個針……」
正說著呢,門吱呀一聲響,季棠棠從裡面出來了,她看起來似乎還是有些暈,一直拿手揉著太陽穴,到跟前時,她問岳峰:「你們怎麼跟他一道呢?」
看起來,她似乎跟石嘉信不是怎麼對路。
岳峰正要給她解釋,她又看毛哥:「毛哥,你不是在尕奈嗎,怎麼來敦煌了呢?是因為岳峰出了車禍嗎?」
毛哥點頭:「是,還順帶把神棍給搭來了。」
季棠棠又問:「那怎麼知道我在這的呢?」
神棍搶答:「我,我在救護車上發現的。」
季棠棠想了想看大美:「你叫救護車了啊?」
大美沒好意思說自己把她拖到門外的事。
岳峰覺得還是得把事情給她講講:「你頭還疼嗎?我給你講些事。」
他拉著季棠棠往裡屋走,季棠棠又想起了什麼:「你車禍沒事嗎,身體怎麼樣?」
這回毛哥幫岳峰答了:「他該!他就怕他不是瘸子,跑跑跑,你安生點躺床上能死啊。」
一番話說的季棠棠朝他腿上看:「你腿怎麼了?」
岳峰沒好氣:「老毛子你別瞎忽悠成嗎,身上有錢嗎,掏兩百給屋主,一群人在這叨叨半天了。」
他把季棠棠拉進屋裡,從電視上的尋人啟事講起,到秦家,到石嘉信,然後是昌里路,季棠棠發了半天愣,末了問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我爸爸也來了嗎?」
岳峰沒吭聲,季棠棠沒再追問,哦了一聲說:「知道了。」
岳峰問起石嘉信:「你跟他怎麼遇到的?」
季棠棠答非所問:「你腿真沒事?」
岳峰嗯了一聲:「別聽老毛子瞎嚷嚷,又不是瓷做的,哪能說有事就有事?」
季棠棠不相信:「那我踢一腳試試?」
岳峰嚇得往後一蹦:「你想死吧你,信不信我把你腿給打折了?」
季棠棠咯咯笑起來:「就知道有事,還死鴨子嘴硬呢。我想也不能完全沒事的,傷筋動骨一百天,毛哥讓你躺著,你就躺著唄。」
岳峰沒好氣:「要能躺著誰不想躺著啊,你還真站著說話不腰疼,也不想想誰是罪魁禍首來著。問你呢,跟他怎麼遇到的?」
季棠棠想了想,儘量簡要的把到敦煌之後遇到的事給說了,說到盛影尤思這些事,岳峰聽的眉頭直皺:「怎麼也跟那幫人有關係?二胖那警察朋友跟我說了,撞我的人跟前一晚我們在樓裡遇到的,是一幫人。」
「不止呢,我到敦煌來,是因為有個女人的怨氣撞響了路鈴。從夢裡看到的零碎場景來看,那個女人被殺,跟這幫人也有關係。」季棠棠忽然就覺得奇怪,「岳峰,這些人為什麼要綁人呢,是人販子嗎?」
岳峰搖頭:「表面上看好像是,但是一般的人販子哪有這麼囂張,拿車過來撞,簡直就是目無王法了,而且聽二胖那朋友說,他們在公安那塊好像也能通到關節,這得是個挺有組織的黑社會團夥,手段還挺殘忍的。你想,我那天在樓裡,只是撞到他們幾個小混混行兇,都還沒涉及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業務部分呢,就能派車來撞我,要是涉及中心環節,還不得把你全家都給滅了?」
季棠棠沒吭聲,岳峰問她:「這事你是不是想管?講老實話。」
季棠棠低頭:「那人家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那就是想管對吧,不行。」
季棠棠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岳峰又開口:「棠棠,我給你分析下為什麼不行。這事跟你在尕奈和古城那次都不一樣,那次你遇到的無非是一兩個窮凶極惡的人物,你狠一點,也能跟他們掰個平手。這次你遇到的是什麼人?我敢說這種團夥政界商界公檢法都有人,底下隨時出來賣命的也不少,你有什麼,你一個破鈴鐺幾根雞爪子你經得住人家玩麼?」
季棠棠小聲嘀咕:「人家那叫鬼爪。」
岳峰眼一瞪:「你還來勁了是麼,說到這個,你也該知道秦家那點把戲了,鬼爪是秦家的,你那什麼化解怨氣的法子純粹胡扯,你還指著用鬼爪行俠仗義啊?」
季棠棠不高興:「我還有鈴鐺呢……」
岳峰故意裝出大吃一驚的模樣:「對哦,還有鈴鐺!祖宗,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鈴鐺這種遇佛殺佛遇神殺神的大法器呢,你家鈴鐺一萬年爆發那麼一回,你也好意思拿出來提,這樣吧棠棠,你現在把你家鈴鐺給叫過來,順便叫它弄一萬塊錢給你用,我就閉嘴,敲鑼打鼓送你行俠仗義去行麼?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說完了岳峰迴過味來了:「棠棠,不分析也就算了,這麼一分析吧,我發現你還真沒什麼能耐……」
季棠棠瞪他:「說!再說!再說踢你腿。」
岳峰冷哼:「也就剩這點欺負自己人的本事了。」
季棠棠很猶豫:「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也不怎麼敢去惹這樣的團夥。但是岳峰,有幾個原因。第一是,那個把我召到敦煌來的女人,雖然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她總歸是救過我一命你知道嗎?」
岳峰沉默了一下:「就是你說的,割腕時候幫你摀住傷口的女人?她是鬼吧棠棠,神棍不是說過,鬼的力道是作用不到人的身上的嗎?」
季棠棠說:「我也猜不大透,我後來想吧,可能是因為那時候我也快不行了,瀕臨死的狀態,在那個臨界點,她反而能對我做些什麼了——她肯定是不想我死的,因為她指著我化解怨氣對不對?不管她救我的動機是什麼,人家總是救了你一條命的。」
岳峰不吭聲了,頓了頓問:「不是說幾個原因的嗎,還有呢?」
「第二吧,他們差點把你給撞死,岳峰,咱就讓人家這麼欺負了嗎?」
岳峰咬牙,然後忍痛決斷:「欺負就欺負吧,我忍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總得有個高風亮節不追究的。」
「那你那車呢,值好多錢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岳峰心都滴血了:「你能不提我那車嗎,車是男人第一個老婆,哎呦我家正室就這麼殘了……」
季棠棠笑的肚子都疼了,頓了頓她忽然嘆了口氣:「還有石嘉信呢岳峰,他這趟也算是幫了我,他沒那麼好心,追根究底都是為了他女朋友,你覺得我能就這麼跑了嗎,而且我還想著能借這件事,多從他那拿點盛家的消息,知道的多點,對我來說沒壞處的。」
岳峰讓她這麼一二三四五六七擺道理擺的沒語言了:「也就是說,必須得管是嗎?」
「但是棠棠,你想過沒有,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有一些話題,一挑出來就無比沉重,季棠棠不說話了,她覺得挺難受的,她說:「岳峰,你這麼說,好像我有得選似的。」
「如果沒這件事,你知道一切都是秦家的陰謀之後,你預備怎麼打算?想過沒?」
季棠棠沒吭聲,岳峰正想說什麼,有人在門上篤篤敲了兩下,然後把門推開半扇:「不好意思,你們既然熟,可以慢慢聊。我有些話,緊急跟盛夏講,不好拖。」
岳峰看看石嘉信,又看看季棠棠:「那你們聊吧,我出去跟毛哥他們解釋一下,有些事,也不能全瞞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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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拿了毛哥的錢,心裡頭倍兒美,人也大方起來,慷慨地把自己囤的方便麵拿出來與毛哥神棍共享,岳峰出來之後,看了看石嘉信關上的門,問了毛哥一句:「那小子剛聽牆角了嗎?」
毛哥一邊搖頭一邊吸溜吞了口面,答的含糊不清:「沒,不過那小子明顯坐立不安的,可能有話要跟棠棠講吧。」
神棍在一旁憤恨:「我要跟小棠子說,不要跟這樣心理陰暗吃獨食不願分享的人交朋友!」
看來神棍這張熱臉,在石嘉信那兒蹭到的始終都是冷屁股,岳峰打趣:「剛還不說人家是優秀的有為青年嗎?」
神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誰都有看走眼的時候。」
毛哥忍住笑,又問岳峰:「峰子,你這趟在這,到底得罪的什麼人,有眉目嗎?」
岳峰點了點頭:「正想跟你們說道說道。」
說到這他打住話頭,抬頭看大美:「美女,介意迴避一下嗎?」
大美是個飽經世事的,往常來的客人出什麼麼蛾子的都有,只要有油水,她習慣照單全收:「可以啊,這屋這麼點地,待著我也嫌擠。不過帥哥,這麼大冷天把我支使出去,待哪啊,茶座還得收茶位費呢……」
話還沒完,毛哥遞過來一張紅色領導人:「加上之前給的,可以了啊。」
大美笑著抽過來:「話是這麼說,只是,把窩留給你們,不得給個押金啊,萬一你們扛了我的家當跑了,我哭都沒處哭去對吧……」
岳峰笑了笑,忽然伸手又把那張錢給抽回來:「說的也是,這錢夠我們哥幾個包個茶座包廂好好說話,何必擠在這呢,吃三塊錢的面,寒磣的慌。」
意料之中的,大美又趕緊把錢搶了回去,笑的眼兒媚的:「有錢人,還跟我計較這個。你們就在這好好說話,我呢也不走遠,買個雞屁股巷子口啃著蹲著去,就不信你們還能翻牆跑了。」
她收了錢,理了包,屋裡掃視一遍,確信沒什麼可值錢的小東西落下了,外套一披扭著屁股出門了,毛哥向她的背影豎大拇指:「門兒精。」
他這大拇指一豎,衣袖朝後縮了縮,露出前臂上紋身的一小截。
毛哥有紋身,岳峰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看個大概,從來沒深究過紋的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現在看到那一小截輪廓,心裡咯噔一聲,身子突然就坐直了:「毛子,你有紋身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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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嘉信關了門,走到季棠棠對面坐下:「盛夏,或者應該喊你季棠棠?他們都這麼叫你對吧?」
季棠棠淡淡一笑:「跑江湖的,誰還沒幾個暱稱啊。」
說來也怪,每次在石嘉信面前,她都能迅速調整情緒、整理心情,好整以暇入座,像是商場上論斤稱兩衡量得失深藏不露的生意人。
「真奇怪盛家的女兒會跟普通人交朋友,你爸媽沒跟著你?」
季棠棠語帶諷刺:「中國法律,十八歲人就成年了,難道你爸媽是二十四小時跟著你的?」
「在醫院的時候,我看到秦家人過來找你了,那麼大陣仗,明顯是在抓人啊。這麼說,秦家是以你為目標了?」
季棠棠咬牙,臉上卻在笑:「你這不是廢話嗎,盛家的女人,一直是秦家人的目標吧。」
石嘉信笑了笑,一時無話,頓了頓單刀直入:「看起來你對我印象不是很好,那我索性實話實說。那天晚上,就是在茶座裡,我綁了一個人,他跟尤思失蹤多少有點關係,順著他,我找到他另一個同夥,拷問了一下,得到一點線索。」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注意看季棠棠的臉色。
季棠棠面無表情,石嘉信自嘲地笑笑,只好繼續說下去:「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會在身上紋飛天的圖像,我姑且就把這個團夥叫做飛天。據說依照職位的高低,紋身的位置會不一樣,最底下的,都紋在前臂靠下接近手腕,職位高點的,會在接近肘部,再高的,可能就是臂膀,總之,組織的制度就是這樣。」
季棠棠哦了一聲,看似漫不經心,腦子裡卻在迅速回憶著她接觸過的幾個有飛天紋身的人,撞岳峰的那個人,紋身接近手腕,但是夢裡看到的那個人,紋身是接近肘部的,看來是地位更高些了。
「我兜來兜去,找到的都是這些小嘍囉,他們的組織還挺嚴密,下頭人知道的很少,他們每隔一段時間,會綁架一些人,綁架的人以這種不良職業從業者或者流浪漢偏多。」
季棠棠打斷他:「因為這種人關注的人少,失蹤了也不會引起太大在意,就像你利用這間屋子的租客一樣,對吧?」
石嘉信笑了笑,故意去忽略她語氣裡的冷嘲熱諷:「據說他們綁了人之後,會把人裝進一輛小貨車,在固定的時間開到城郊的加油站,加油站裡,會停著一輛一模一樣的小貨車,估計只是車牌不同。」
季棠棠有點懂了:「然後他們會假裝加油,或者上廁所,回來之後,開著另一輛車直接原路返回,把裝人的車留給接頭的人對吧。」
石嘉信點頭:「而且,他們從到達到離開,不會看到接頭的人是長什麼樣子,也就是說,一直在合作,但從未見面,如果追查下面的人,追到加油站,這根線就斷了。」
季棠棠沉吟了一下:「但是你可以跟著他們的車對吧?他們是原路返回了,你可以在加油站一直等,等到接頭的人出現,然後一路跟著,不就知道他們去到哪了嗎?」
石嘉信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他們在加油站、收費處乃至沿路都有眼線,這趟車開出之後,後面距離多遠處跟了輛什麼樣的車、跟了多久、是不是可疑、萬一可疑是不是得派出另一輛車去撞上一撞,偽造一起意外……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們有人、有錢、有眼線、有工具、有網絡,我只是一個人,我冒冒然開車去追,估計追不了多久我就橫在路上了。」
季棠棠心裡一驚,這一層確實是她沒有想到的:「那尤思,已經被轉移了嗎?」
「這麼多天,應該是已經去到下一站了。但是下一站是哪,我完全不知道,你也知道,一出敦煌就是茫茫戈壁,往西能一路到新疆,路上還經過雅丹魔鬼城,都是荒僻的地方,買賣人口都是在城市這樣的交易中心,除非是直接開到新疆。但是那樣的小貨車,不可能開長途,而且接頭相對頻繁,所以我覺得,除非是在小貨車裡的人,不然誰都不知道下一站是哪。」
季棠棠忽然對石嘉信想幹什麼有點概念了。
「我拷問了那個人,我知道他的同伴近期在什麼地方打轉物色人選。他們的目標是那種流浪漢或者沒身份的三無人員,但是有時候,也會撿漏,比如外地人,比如深更半夜不著家的單身女人,當然,要絕對安全,不能有目擊者,偶爾有目擊者,就會出點小麻煩,不過憑他們的能力,擺得平就是了。」
「所以呢?」
「如果他們把你綁進去,盛夏,你就是待在小貨車裡的人,你就可以知道下一站在哪,在那裡,你就可以幫我找到尤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