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怨氣撞鈴之黑蝶篇(24)

眾人離開的時候,石嘉信有意留在最後,他想找個機會跟盛錦如解釋一下自己「辦事不力」的原因——自己已經盡力了,只是沒想到岳峰的路數這麼野……

如果盛錦如能聽得進去,他甚至想求她讓自己見尤思一面。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留的相當不妥了,雖然看不到盛錦如本人,從裡頭的聲響也能大概猜測出她現在的精神狀態有多麼瘋狂和混亂——盛錦如是大家長,人前一絲不苟,架子端的極高,絕對容忍不了讓小字輩看到自己失儀的一面的,如果她發現自己還留著……

石嘉信打了個寒顫,原地僵著不動,連呼吸都放的很輕,生怕被裡頭的盛錦如給發覺了,他聽到劇烈的喘息聲,接著是痴傻般的笑,再然後是瘋狂的喃喃囈語:「到底想怎麼樣?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已經賠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石嘉信心裡猛的打了個突:兩個女兒?從來沒聽說盛家婆婆有兩個女兒啊,不就盛清屏嗎?何來兩個之說?

頓了一會,又聽她翻來覆去地念叨,一會說一個女兒,一會說兩個女兒,一會說一個兒子,一會說兩個兒子,石嘉信明白過來,心說原來是神智有點不清醒了。

又過了一陣子,裡頭的聲音漸漸歇了,有拖沓的腳步聲傳來,還有上床的吱呀聲,石嘉信知道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又等了一刻鐘左右,燈滅了。

黑暗中,石嘉信長長舒了一口氣,但緊接著,更大的疑竇浮上心頭:盛家婆婆口口聲聲的那個「你」,到底是誰呢?莫非是指……秦家?

一大早,岳峰就被外頭的動靜吵醒了,去到窗前一看,才發現院子裡的人出奇多,除了盛錦如,昨晚見到的幾個老婆子幾乎都在院子裡忙活,簸米的簸米,掃地的掃地,還有一個拎了口平底鍋出來,拿鏟子敲打鍋底的鏽垢的,柵欄門開著,有幾個年輕的男人正從身上卸下大的背筐,背筐上蒙了層白布,一掀都是騰騰熱氣,幾個年輕點的女人探頭往筐子裡看,說什麼的都有。

——「今天吃什麼?」

——「餡兒的包子嗎,馬菜的嗎?」

——「粥糊了底吧?聞起來一股焦味……」

……

過了會,幾個男人原路下去了,那幾個女人各自背起背筐,都進了盛錦如的那間屋子,開始還能聽到擱碗擺筷的聲音,後來就安靜了。

岳峰看的納悶,瞅瞅手機,都八點多了,上門求人的事八字還沒一撇,也沒心思繼續睡,過去把季棠棠給晃起來了,出門洗漱的時候,那個敲鍋底的老婆子漠然看了他們一眼,嘴巴朝盛錦如的房門努了努:「收拾好了吃飯,大姐有話交代。」

岳峰暗叫慚愧,自己跟季棠棠兩個怎麼說也是年輕人,兼之不受待見,不勤快表現也就算了,還要人家吃喝端在桌上候著,還真把自己當棵蔥了——他趕緊拉著季棠棠從院子角落的水缸裡舀水刷牙洗臉,洗漱的時候,想著居然還能給供飯,這盛家人還挺不錯的。

岳峰洗的快,先漱了口回屋,收拾的差不多了出來,季棠棠還在水缸前頭折騰,岳峰心說這是刷牙呢還是繡花呢?走近了一看,險些沒叫她給氣暈過去。

她牙已經刷好了,正在漱口,但是不知道已經漱到第幾遍了——含了一腮幫子的水不一口吐掉,在那鯨魚噴水一樣,噓的出一條水線,然後轉個方向,噓的又吐一條水線……

岳峰氣的牙都癢癢了:你以為你是噴泉是嗎?

這時候,季棠棠也看到岳峰了,明顯是被嚇了一跳,含著一口水也不敢吐了,岳峰也不說話,端看她接下去怎麼表現。

僵持了一會之後,季棠棠又發揮了極其厚臉皮的一面,她異常淡定地把水給吐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還如釋重負地啊了一下,那意思是:好累啊終於洗完了……

再然後越過岳峰,若無其事地端著牙具回房了。

岳峰看著她的背影歎為觀止。

原本以為,盛錦如的屋裡應該是一大桌子的人圍著吃飯,進去了才發現,只有三兩個老婆子陪著盛錦如說話,剛才看見的那幾個背筐的年輕女人都不在,仔細聽,裡屋也不像有人的模樣。

怪了,沒見那幾個人出去啊,難道盛錦如的屋子還有後門?

岳峰知道自己是外人,也不好多問,拉著季棠棠坐下,幫她盛了粥,又把饅頭掰開了夾了鹹菜遞給她,盛錦如一直在對面冷眼看著,不說話,偶爾抿抿嘴角,每次抿起,都帶起唇角一道很深的刻線。

等岳峰把季棠棠照顧的差不多了,盛錦如忽然說了句:「石嘉信跟你提過九鈴音陣的事對吧?」

單刀直入,直奔主題,岳峰心裡咯噔一聲,連飯都沒心思吃了,斟酌著問了句:「是可以給小夏治了嗎?」

盛錦如沒立刻回答,她從腰袋子裡頭抽了塊皮子出來,不緊不慢地擦拭著水煙袋的黃銅煙嘴,好像是故意在吊岳峰的胃口,岳峰縱使再沉不住氣,臉上也盡力擺出一副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神氣,過了會,盛錦如終於開口了。

「治她這個毛病,最少也得三天。每天的日出之時、日中之時、日落之時,三個時間進音陣的音眼,九種鈴,九個時段,用九種正音祛除她腦子裡那些讓她痴傻的邪音,這三天,你愛去哪去哪,不要留在這礙事。」

岳峰愣了一下,脫口說了句:「我不能跟她一起嗎?」

盛錦如冷笑著一字一頓:「石嘉信沒跟你提過嗎?只有盛家的女人才能進溶洞。」

這個要求似乎也不算無理,岳峰心裡掙扎的厲害,一方面知道自己確實不適合進去,另一方面又強烈覺得不管任何時候,跟季棠棠分開,都是一件極其冒險的事情——足足三天不見,三天時間,盛家如果包藏禍心,得能做多少小動作啊?萬一她們把季棠棠轉移個地兒關起來,自己找一輩子都未必找到。

他提了個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的理由:「棠……小夏她現在神智不清,不認別人的,我如果不陪著,她不會跟陌生人走的。」

盛錦如的眼底掠過很濃重的譏誚之意:「這個我管不著,要麼就不治,這世上多再多的傻子,都跟我們沒關係。」

岳峰不說話了,他沉默著開始用餐,季棠棠已經吃飽了,歪著腦袋看他吃,看了會之後打了個呵欠,又轉頭去看盛錦如,估計是吃飽了心情好,居然衝著盛錦如笑了一下。

盛錦如腦子一懵,恍惚間,忽然覺得她這一笑,眉眼像極了盛清屏小時候,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把她自己都給嚇住了,拿著煙袋的手不覺顫了一下。

季棠棠可管不了這麼多,她純粹是吃飽了撐的亂笑,幾乎對桌上的每個人都笑了一遍,又轉回去看岳峰吃飯,盛錦如腦子裡嗡嗡的,嘴唇不受控的翕動著,她看了季棠棠半天,再開口時,語氣忽然和緩下來,對著岳峰說了句:「也不是三天都見不到,日落之後她就不用待在洞裡了,你想見她,到時候在門外等,會有人把她領出來的。」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吃完飯,岳峰比比劃劃跟季棠棠溝通了很久,還找了紙筆寫字給她看,磕磕絆絆把要她做的事給大致說清楚了,季棠棠一搞明白要她跟幾個老太婆走,眼圈立馬就紅了,抱著岳峰的胳膊不撒手,岳峰摟著她哄了好大一會,還給她畫圖,意思是自己會在這等,又許諾帶她拔花玩兒,還會買蝦給她吃,她就是不同意,過了會岳峰也急了,加上盛錦如和幾個老的就在邊上看著,他這哄來哄去的自己也不自在,末了氣急敗壞,直接寫了句狠的。

「不聽話不要你了!」

季棠棠的眼淚登時就下來了,她抓起桌上那張紙,兩手摁著蒙在臉上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岳峰心都要叫她給哭碎了,幾乎就要心軟的時候,季棠棠忽然騰地站起來,伸手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然後哽嚥著走到盛錦如邊上去了。

岳峰讓她這一巴掌拍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盛錦如冷眼看著,臉上不動聲色,眼底的神色卻異常複雜,過了會向邊上的一個老太婆使了個眼色:「帶他去山下的村子,實在想見,晚上再上來領人。」

臨出門前,岳峰迴頭看了季棠棠一眼,她估計是被他剛才那句「不聽話不要你了」給氣著了,打了他一下還嫌不夠,連看都不屑看到,頭昂的高高,跟一隻驕傲的白天鵝似的,岳峰心裡暗暗好笑,又有點欣慰:這樣也好,她心裡帶著氣,總比哭哭啼啼難受的強。

盛錦如坐著不動,從半開的窗子裡看外頭的動靜,不一會兒,那個老婆子帶著收拾好行李的岳峰出柵欄門了,盛錦如盯著他們的背影看,直到兩人的背影一前一後地消失在下行的隘道之間。

除了盛錦如和季棠棠,屋裡只剩下兩個老太婆了,其中之一就是昨兒晚上納鞋底的那個,她看著盛錦如,問了句:「大姐,現在就帶屏子的女兒進洞嗎?」

盛錦如嗯了一聲,伸手把季棠棠往前拉了拉,對著她的臉看了又看,忽然忍不住,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的手跟鳥爪一樣,摸在臉上怪難受的,季棠棠很是反感,但是想到岳峰剛才跟她說了很久「要聽話」,皺了皺眉頭還是忍了。

盛錦如嘆了口氣,緩緩把手又縮了回來,說了句:「這丫頭太依賴那個男人了,即便治好了,也不會安心留下來的。」

那個老太婆點頭:「可不是,大傢伙都看在眼裡了。都說患難見真情,屏子的女兒現在這樣,他還能這麼照顧著,想必感情是真不錯,硬拆是拆不了的,如果丫頭像她媽媽當年那麼犟骨頭,就更難了。」

盛錦如笑了笑,懷裡抽出條黑綢巾,攤在膝上疊成了長條狀,然後伸手把季棠棠往前拉了拉:「小夏來,外婆幫你蒙著眼睛,一會黑,你會怕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綢布蒙在季棠棠眼睛上,沒有岳峰在身邊,季棠棠倒也很少鬧了,很有點聽之任之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的意思,盛錦如推著她轉了個身,把綢布在她腦後打了個結,一邊打一邊吩咐那個老太婆:「我也知道……到底是我們路鈴這一脈不爭氣,一個兩個,為了男人神魂顛倒的……盛夏是屏子生的,我是一定要留下來的……至於那個男人,你跟下頭村裡的人通個氣,不管用什麼法子,總之,我不想再看到他了,我也不想小夏再有機會見到他了。」

收拾的差不多了之後,盛錦如牽著季棠棠的手帶她進屋,或許是因為天生的血脈感應,肌膚的觸碰居然讓盛錦如的身上起了輕微的顫慄反應,進屋這短短的時間,她居然有恍惚的錯覺,覺得自己牽的不是季棠棠而是屏子——就像無數次夢裡的那樣,給屏子梳了頭,擦乾淨臉,抹上香噴噴的雪花膏,然後拉著手,那時候屏子的手胖嘟嘟的,香香嫩嫩……

只是後來,屏子怎麼就忍心走了呢,屏子一直是個孝順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後做娘的會有多痛苦多難捱嗎?待在盛家真的讓你這麼難受嗎,以至於殺了看門的嬤嬤都要逃出去,那個男人有這麼重要嗎?比生你養你天天念叨你的娘還重要嗎?

盛錦如佈滿了皺紋的老臉有些微的痙攣,眼底忽而是難得一見的祥和慈愛,忽而又轉作咬牙切齒的淒厲恨絕,直到輒輒拖動桌子的聲音傳來,她才清醒過來:兩個老婆子正躬著身子挪開角落裡的桌子,其中一個蹲下身子,把桌子底下那塊和旁邊毫無二致的地皮卷毯一樣捲起了一塊。

地皮下頭,是一塊四四方方的石板,邊上有個鎖槽,那老婆子取下脖子上掛的一枚老式銅鑰匙,伸進去一摁一擰,石板像是被什麼機關帶動,輒輒往一邊移開了,移開之後,下頭還有一層銅板,正中央有個類似老式電話機撥號的轉盤,只是底板做成了凹凸刻的八卦陰陽雙魚,轉盤上有八個孔,對應的是干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字。

盛錦如彎下身子,按照這一年的九星飛拂順序依次撥動轉盤,一輪撥完之後,原本看似一塊的銅板自中間勻裂,分四個方向隱入夾層,現出黑森森的一個洞口來,藉著地面的光,可以看到入口處一道往下的青石板石階,再遠的地方可能因為溶洞水濕的關係,只能看到泛亮的水光,也不知道有多少層級。

有一個老太婆先進洞,往下走了幾步之後,從手邊摸起來一盞馬燈窸窸窣窣點上,幽長的黑暗中終於有了一抹暗紅的亮色,盛錦如向留在地面上的老太婆點了點頭,示意她多照應地面上的事,隨後就拉著季棠棠慢慢步下石階。

下石階沒幾步,頭頂上傳來聲響,洞口的銅石板又慢慢合上了,季棠棠聽不見也看不見,只能攥著盛錦如的手遲疑地往下走,每次落步都很慌,生怕一腳踩空了,雖然盛錦如算是很照顧她,開始是攙著,後來簡直是去扶了——但她心裡還是不踏實,即便懵懂如孩童,憑著最基本的直覺,她也能分辨出男人之於女人,壯年之於暮年的不同,盛錦如扶著她的手臂乾瘦乾瘦,顫巍巍的抖,季棠棠鄙棄地覺得,她還沒自己有力氣呢。

如果不是心裡頭堵著跟岳峰的那口氣,她早就鬧開脾氣了。

向下的石階長長的好像永遠沒有盡頭,季棠棠開始還饒有興致地在心裡數數,到後來就有點繞暈了,重頭一二三四的再來,末了自己也鬧不清到底有多少級,但是身體對溫度的感覺還是敏銳的,到底時,感覺上似乎比開始進洞的溫度低了那麼一些。

接下來是段崎嶇不平的路,季棠棠走的磕磕絆絆的,頂應該很低,因為有好幾次盛錦如都伸手把她的腦袋往下摁以防碰頭,約莫十分鐘之後,季棠棠被拉著停了下來,有涼涼的水滴從山壁頂上滴進她脖子裡,激地她好一陣哆嗦,停了一會之後,盛錦如又拉著她走,走了兩步之後,季棠棠心裡著實吃了一驚。

腳下是搖擺不定的筏子,這是……上了船了?

應該是的,因為上了筏子之後盛錦如就扶著她坐下來了,過了會,她無意間摸到鞋子,鞋子的邊緣已經都濕了,估計是被下頭濺上來的水給打的,筏子的擺動幅度很大,像是要過很多彎道,季棠棠的身子擺來擺去,感覺像是坐海盜船,新奇的不得了,心裡頭突然就冒出一個念頭,偷偷摸摸地伸手往下拉眼罩。

她的動作不敢太大,只拉下來一點點,眯著眼睛貼著眼罩的上邊緣線往外看,果然是在水上,像是洞裡的暗河,這一段很黑很窄,是個門戶的穹形,有幾次,筏子的邊緣都磕到沿水的山壁了,盛錦如和那個老婆子盤腿坐著,都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馬燈放在筏子的最前頭,有個站著的女人在撐筏子,黑漆漆的看不到臉,但是奇怪的,脖子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筏子轉彎了,進入到一個大的穹洞,山壁上隔一段就掛了一盞馬燈,有些滅了,有些還燃著,光線上已經亮很多了……

季棠棠終於看清楚了,她不是脖子上長了個什麼東西,她脖子上根本就長了個人頭!她有兩個頭!

長在脖子一側的那個,只有茶杯大小,但是詭異的,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眼睛直勾勾看著她,嘴巴一開一合的,像是想說話,開合之間,甚至朝她笑了一下。

季棠棠嚇的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尖叫一聲,跳起來亂跺,盛錦如和那個老太婆嚇了一跳,想伸手摁住她已經來不及了,筏子本來就小,被她這麼掙扎蹦跳弄的東倒西歪的,季棠棠站不穩,尖叫著撲通一聲栽到水裡去了。

水涼的要命,季棠棠連嗆好幾口,才撲騰了兩下就被盛錦如和那個老太婆聯手給拽上來了,才吐完水,一抬頭又看到那個兩個頭的女人不知所措地站在當地,季棠棠更害怕了,一把推開盛錦如,在筏子上爬著到處躲,一邊躲一邊哭,那個老太婆拽都拽不住,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喊過「媽媽」這個詞了,但是現在,基於心底裡最深處的恐怖和人類天性中對母體的依賴,驚恐躲避的時候,她突然控制不住,一邊躲一邊流著淚叫「媽媽」、「媽媽」。

筏子到底是小,爬了一圈也沒處躲,加上剛剛又淹了水,不敢往邊上去,爬著爬著就停下來了,抱著膝蓋坐在那一邊哭一邊抖,那個老婆子覺得她怪可憐的,過來摸著她腦袋軟語安慰她,盛錦如原地坐著不動,臉色鐵青的跟石頭一樣,突然眼睛一翻,厲聲喝了句:「你給我過來!」

那個女人被盛錦如這麼一喝,嚇的臉色都白了,她好像很怕盛錦如,哆嗦著不敢不聽,一步一步挪過來,到了跟前就蜷縮成一團蹲下,像一條家養的被呼來喝去的狗。

盛錦如不由分說,抓起煙袋就抽了過去,她下手是真狠,一下下,專往那女人第二個頭上抽,一邊抽一邊咒罵著:「你嚇她做什麼,啊?自己丑不知道嗎,你嚇她做什麼?」

那個女人痛的臉上的肉都痙攣了,但又不敢躲,雙手抱著頭蜷縮著任她打,直到那個老婆子過來拉住氣喘吁吁的盛錦如:「算了算了,孩子都嚇壞了,小夏不經嚇的。這第一次回家的,看在屏子的面子上,算了啊。」

那個女人被打的額頭都流血了,跪在地上動也不動,透過竹篙子的間隙,能看到自己倒映在暗褐色的水流上扭曲的面容倒影,血順著面頰滴下去,沿著竹篙圓弧的面滑進水裡,血絲一線線慢慢化開……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對待,直到有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忽然飄進耳朵裡。

「小夏不經嚇的……看在屏子的面子上……」

這句話像一柄尖利的錘子,深深敲進且震碎了這麼多年來心上的那一層硬繭,她知道這女孩兒害怕她的樣子,拚命按捺住猛然抬頭的衝動,身子因為激動而劇烈的顫抖起來,腦子裡不斷地迴蕩著一句話。

「這麼多年了,我居然活著等到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