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喝了杯甜醴,滿意地笑道:「待老漢給你們講講古,這藏寶,乃是古高涼國留下的,義軍首領馮開山曾經與古高涼國後裔洗氏有些瓜葛,洗氏一脈是我們百越人的聖母,世世代代母女相傳,當時的聖母洗夫人無意中給馮開山說了寶藏的歌訣,馮開山卻是天分聰穎,參悟了這歌訣的秘密,找到了寶藏之處,結果卻沒來得及發掘,後來此寶藏依然深埋十萬大山中,無人能參悟。」
衛瑾好奇道:「歌訣很深奧?」
老先生笑道:「這歌訣,我們百越人人會唱,卻無人參悟。」說完便一邊輕聲唱到:「依洞積木,衡板張窠、茅而不泥,居而鋤畬,豬牛下喧,孺幼上歌,獵山浴溪,樂土藏禾,山高吏遠,問彼奈何。」(註:此歌謠出自古民歌《樂土歌》,非原創,借用一下。)
衛瑾與急雲對視了一眼,這歌謠,他們也在雲陽侯的筆記上看過,還在那句「樂土藏禾」上畫了個圈,他們卻也無法參透其中的秘訣,只能到雲陽侯失蹤的離崗山來一探究竟了。
老先生繼續笑道:「這麼多年來,多少中原人來探問,都無人找到,更甚者,有些人進了深山便一去不回,不過卻有個人例外,十七年前有個中原人,到了這裡,參透了歌訣,進了山裡,後來縣裡的土司來了,帶了官兵和鏢局來,接了一大車的財寶回了京,聽說全是金條哩,可惜,那個中原人聽說進了離崗山,就再也沒有出來。」
這時候後頭一個閒漢插嘴道:「這事我曉得,當年我才十歲,那個中原人借宿在我家,長得可好看哩,他的行李後來就留在我家,再也沒有回來過,後來土司衙門來人收走了他的行李和白馬,聽說送回京裡去了,又問了我阿爺阿娘好多話,可惜我們哪裡曉得麼,只曉得他說進山去了,後來聽說,那土司是接到信,帶著官兵到了個空地,發現那裡放著一車子的財寶,卻沒有人,他也不敢隱瞞,一路押送進京,後來聽說得了好多賞賜。」
另外個閒漢笑道:「他怎麼敢獨吞,聽說那天安撫使也來了的,我們西直鎮,那是第一次這麼熱鬧哩。」
衛瑾知道這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外公雲陽侯了,有些失望,不過想想母親和師伯都來找了這麼久,包括朝廷和清微教都派了人來尋找,若是問問便能問道,那也不是這麼好查的了,如今唯有找到寶藏所在之地,方有一絲希望。
急雲卻忽然道:「這樣多人都找過,就算我們能參透,想必寶藏也早就被搬空啦,我們看一看這邊有什麼特別的,買一些,走一走便回去吧,這裡蚊蟲好多,吃又吃不慣,也沒有什麼好玩的。」
衛瑾一愣,看向她,卻看到急雲一副天真無聊的樣子,他心頭忽然一凜,面上卻若無其事道:「你說得對,出來時間長了,家裡人也擔心呢。」
那老先生哈哈一笑道:「明天卻是有歌圩哩,我們百越人人人會唱歌,一個男子不能唱歌他是種羞辱,一個女子不能唱歌她不會得到好的丈夫,小公子們明兒個可以看看歌圩,買些繡球越錦回去送兄弟姐妹。」
急雲點點頭,衛瑾拿了幾個銅板遞給老先生道:「謝謝老先生給我們講古。」
那老先生拿了錢,笑瞇瞇地走了。
衛瑾卻是招了小二來,要了兩間客房,上了樓上,要了熱水洗臉。
小二走了,衛瑾卻是到了急雲的房裡,要關門時急雲止住了他,將門打開,衛瑾卻以為急雲要避嫌,臉急得漲紅了,急雲卻微不可見地搖搖頭,走進房裡,房子通往外頭有個露台,走出去,外頭能看到遠山風景,衛瑾也跟了出來,急雲輕輕道:「我們被人盯上了。」所以她選了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露台低聲說話,開著門,能第一時間看到有人進來。
衛瑾吃了一驚,急雲看似在閒看風景,一邊道:「飯廳裡的人,那對夫妻帶著孩子的,草藥還新鮮,看著像才摘下來的,卻沒有回家吃午飯,帶著孩子在鎮上吃飯,這不合常理,再者賣草藥為生的農家,如何捨得一餐飯便點好幾個菜,還有肉有蛋。」她在山村生活數年,村裡人趕圩,大部分都是自帶些饃饃烙餅和水,哪裡捨得去下館子?那幾個菜,把草藥賣完都不頂那一桌子的菜錢,鄉里人誰捨得。
衛瑾轉念一想果然如此,臉上嚴肅起來,急雲又道:「那幾個閒漢也不對,你看他們的手腳粗大,手上有老繭,當是常做農活的,如今正是春耕農忙時,閒聚著不幹活在喝酒說笑本就奇怪,那酒菜又吃了許多,酒卻沒下多少,倒酒也不多,最特別的就是,我和你是中原人打扮,走在街道上時,不時有人注目,為何進了客棧內,那兩桌子的人為何卻反而沒有看我們,彷彿極為平常一般?」
實際上,他們穿著淺色布衫走在滿是黑衣短打的百越人流裡,醒目之極,少年人本就是朝氣蓬勃,他們兩人相貌又分外佼佼,走到哪裡都有人注目於他們,唯有進了那客棧裡頭,那兩座的人依然在埋頭吃飯說話,這實在不符合常理,除非……他們早就知道有這樣兩個中原少年人要進去,他們在等他們,然後老人進來,讓他們如願以償得打聽消息,並且瞭解到他們的來意。
衛瑾臉上一片沉鬱,他只是生活經驗不足,卻不是笨蛋,當下已是想通關節,他當時進客棧的時候也有些怪怪的,因為一路在路上備受矚目,進了客棧看到沒人注意他,他還以為是客棧裡的人見多識廣,不在意呢,如今想來,都是本地人,本能之下,如何會不打量一眼?
急雲輕輕道:「只怕我們一到鎮上,就已經有人盯上了我們,然後布了局。」他們為什麼要布下這個局?那個老人說的話又是否是真的?說這些話的目的又是想誤導他們做什麼?
衛瑾低聲道:「那明天的歌圩,會不會……」
急雲搖頭道:「不,我們說了隨便玩玩以後,他臉上明顯有放鬆的表情,大概是真心推薦讓我們玩夠以後,好離開……這其中的目的,大概是怕我們真的發現什麼。」
衛瑾想了半晌道:「難道,他們知道我們是誰?」
急雲搖搖頭:「不,這個局,應該是針對所有的中原人,或者說,來尋找寶藏……以及雲陽侯的中原人,客棧裡頭佈置很匆忙,人的確都是本地的農人,應當是臨時倉促佈置的,表情和動作都很生澀,只有那個老先生,表情才自然許多,想必是幹過許多次。」大概也是因為他們兩人年紀太小,因此沒有布下太嚴密的局,只是派個人來大致瞭解下他們的目的,然而這已經讓他們十分耐人尋味了。
是什麼樣的人,可以指使這樣多的人,在這麼快的情況下,布下這樣的局,又是什麼樣的人,要戒備所有的中原人?是為了寶藏?寶藏早已被雲陽侯取了,之後再為寶藏來的人已經幾乎沒有,而這個局若是針對所有的中原人的話,更大的可能……是為了防止有人尋找雲陽侯?
衛瑾皺著眉頭,顯然也想到了此節,低聲道:「會不會有人藏起了外公,害怕有人來找?」
急雲看著遠處雲霧繚繞的遠山,輕聲說:」不知道,我們如今只有假裝先隨意逛一逛,明天歌圩再見招拆招,最好是能跟上他們的人,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指使。」
洗好臉,衛瑾和急雲又下了樓,到了街道上閒逛,果然他們能感覺到後頭有人在不慌不忙地綴著他們,顯然比較鬆懈,跟蹤得很是粗枝大葉,大概真信了他們是普通的出來遊玩尋找刺激的中原貴族小公子小小姐,年齡又小,看上去天真爛漫,因此只是當個任務完成而已。這更讓急雲心裡確定了,這是一個針對所有來鎮上的中原人的局,並不是專對著他們來的,這對他們卻是好事,不怕對手太高明,就怕對手不出招。
衛瑾和急雲漫步墟上,果然真的觀光遊玩起來,看到奇怪趣致的工藝品都拿起來看看,也買了不少繡球、竹笛、香包,還到了一家布店,當真買了好幾匹越錦以及蕉布,又彷彿有趣一般各買了一套百越人的服裝與鞋子來,煞有介事地試了一回又笑著換了下來,彷彿收藏一般的和布匹一起收了起來,和前邊買的工藝品一起打了個大包袱讓衛瑾拿著。
晚間,他們在房裡對著那歌訣又研究了半天,仍是不得其門,又細細地商量了一番第二天的安排,急雲才回了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