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軍士們大街小巷的驅趕,廣場前的百姓越來越多,不少是其他四國的客商,因出港的海口被封而滯留在港口,這樣的駭人刑罰,既讓人畏懼,又讓人好奇,東唐國這麼多年,還未有當眾施行過這般酷刑,不少人紛紛討論著這罪犯到底是犯了什麼罪。
白藏轉過臉看隱藏在斗笠下的王妃的臉,有一種漠然和決然,他心神俱喪,人聲鼎沸,他靠近了急雲,低聲道:「他們本就隨時準備好為主人而死,這是無上的光榮。」
急雲默然半晌,忽然道:「我到他的手裡,不會死,但是紫電如今,就要死了。」
白藏心裡大急,對於女子來說,失節和死有什麼兩樣!更何況王妃還是皇家的媳婦!他卻不敢說太多,怕引起身邊人的注意。
太陽漸漸升上了中天,行刑官擦著汗上來回稟道:「港口的民眾都已到了廣場,行刑時間已到。」
蕭凡淡淡道:「行刑!」
三聲炮響,要開始行刑了,負責行刑的劊子手將薄薄的刀子領了起來,向綁在柱子上的紫電走了過去。眾人有些騷動,急雲低聲對白藏道:「離我遠點,一會兒若是放了紫電,你遠遠跟著,盡量保他平安。」
白藏白著臉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道:「不行!上頭未必會放他!你出去毫無意義!」若不是如今眾目睽睽,他恨不得直接打暈王妃!
急雲看著上頭滿臉慘白的紫電,淡淡道:「我不能坐視下屬無謂的犧牲……這是命令。」一邊已是揚聲道:「住手!」
由於就要行刑,場上十分詭異的安靜,女子清脆的聲音十分清晰。蕭凡緩緩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周圍的人因懼禍迅速地離開了她,白藏不得已做了最有利的決斷,鬆了手極快地隨著人流離開了王妃,場地中間,瞬間只剩下一個穿著男式布衣帶著斗笠的少年孤零零的站著,她靜靜地摘下了斗笠,臉上雖然略經遮掩,那雙清泉一般的眼睛卻仍令人眼前一亮,她有著沉靜而從容的氣度,孤身一人,卻彷彿帶著千軍萬馬,她淡淡道:「放了他。」
蕭凡臉上似笑非笑,用手招了招,有侍衛過去解開了那紫電,扔了件衣服給他,紫電淚水湧了出來,王妃……怎麼可以這樣……他拿起衣服,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外圈包圍的軍士讓開了一條路,這是王妃給他換來的命,他忽然跑了起來,越跑越快,彷彿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速度,終於跑入了街巷中。
蕭凡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才笑道:「可以過來了吧?」他知道,她是這樣風光霽月的一個人,品行高潔,善良磊落,果然堪為一國之後,那些蠅營狗苟機心滿腹的宮妃,沒一個及得上她……急雲走了兩步,包圍著的侍衛們早已湧了上來,拿了牛筋繩索將她牢牢地捆綁了起來,又繞上了幾道鎖鏈,才放心地將她押入了馬車內,他們失手過一次,在皇上面前丟了大臉,這一次自然如臨大敵,不敢輕忽。
在人群中的白藏遠遠地看著完全沒有掙扎的王妃被緊緊捆綁後押入車裡,緊緊地握著手,指甲陷入了手心內,痛,無力,這樣的感覺太難受了。
蕭凡上了車,重重侍衛護衛著車隊開動了,廣場上的民眾們紛紛議論著,猜測著。
車廂裡頭寬大舒適,鋪著厚厚的大紅氈毯,蕭凡高坐在軟榻上,看著被扔在車廂地板被從脖子到腳都嚴密捆著的急雲,她緊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手被緊縮的牛皮筋繩緊緊的反捆在背後,手腕手背都已經變成紫紅色,這樣嚴厲的捆綁,她大概連呼吸都很困難,被汗水打濕的頭髮和衣服顯示著她很痛苦,但她卻只是閉著眼睛一言不發,臉上漠然。
他終於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身體觸手滾燙,額上有著密密的汗珠,她在發燒,想必這一天的奔逃對她本就重傷未癒的身體是極大的負擔。他低低咒罵了聲,這樣倔強的女子,就不能服句軟麼?手按在她背心處,內勁一吐,急雲只覺得背心靈台穴處劇痛襲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看著佳人的身體軟垂了下來,蕭凡才用手捏斷了繩索和鎖鏈,將她放在榻上,手上帶了內力,慢慢揉捏著她的手腕上的紫黑的勒痕,替她活血……真是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這些侍衛們,給全無內力的她用上這樣死刑的犯人才會用的捆綁,只怕到了目的地,她的手就要廢了。雖然之前知道她逃了,他咬牙切齒打算著捉回她一定要讓她吃點苦頭,讓她知道自己之前對她是多麼優容,而如今她當真吃了苦頭,他卻又心疼起來。
待急雲再次醒過來,囚禁的地方已經換了,鐵柵欄鐵窗,外頭看不出黑夜白天,看起來像是地牢,卻被收拾得一塵不染,光潔之極,地上鋪著地毯,屋裡熏著香,床上被褥華麗,一應生活用具齊全,急雲手腳都被鎖上了鐐銬,二十四小時房裡都有兩個以上的侍女服侍著,卻一句閒話都不敢和她說。
急雲對來看她的蕭凡依然不假辭色,只是沉默和漠然,一句話都不說,蕭凡也不著急,他在等,等她的身體恢復。他已經下旨給禮部,準備冊後大典,將生米做成熟飯。只是再次擒回來後,她反反覆覆的發燒,只有讓御醫好好調養診治,未來的皇后,可不能生不了太子……他有足夠的耐心,在封後大典後,慢慢地陪她玩,將她外頭的力量,慢慢收服。
太后卻召見了他:「聽說你吩咐禮部準備封後大典了?」
蕭凡看著太后嚴厲的表情,並不以為意,微微笑著:「不錯。」
太后冷冷道:「是哪家的小姐?」
蕭凡滿不在乎地笑道:「到了那日母后就知了。」
太后厲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關在海天宮地牢裡頭的那個婦人吧!你為了她,連不可輕用的海上戒嚴令都用了!甚至還大動干戈,濫用公器,誘捕了那名婦人!太醫說,那名婦人還小產過,只怕將來子嗣困難!擅奪人-妻,狂縱無度,耽於美色,皇上這是要做昏君麼!」
蕭凡收了笑容,目光陡然也銳利了起來,淡淡道:「正是為社稷計,我才選了她,她就是我東唐最合適的皇后,有了她,我們夫妻二人同心,霸業唾手可得,禮法道德這些東西,是用來管束臣民的,帝王為了大業,怎可拘泥於這些板腐禮教?母后好好在慈榮宮享福便是了,不要聽一些小人播弄口舌,這立後之事,我自有主張,母后還是少插嘴的好。」一邊站了起來,大步走了出去,很快便有人進來拖走了太后身邊的內侍和女官出去打板子,說是服侍得不好。
太后氣得不行,卻也無可奈何,這個兒子,自幼主意就大得很,先帝欣賞之極,十五歲繼位登基,親率水師剿了積患多年的海盜集團,又將東唐治理得蒸蒸日上,鄰國不敢冒犯輕視,自己早就管不到他了,只是如今看兒子要行這桀紂之道,如何肯姑息?卻也完全沒辦法說服兒子,兒子胸懷大志,雖性好美人,卻從未有女子能讓他沉迷美色,荒疏朝政,那個女子,只怕是什麼狐狸精,迷住了一向英明神武的兒子,太醫也說了,是個國色……
***
重新隱藏起來的白藏,卻迎來了主上李熙的到來,隨同他喬裝前來的,還有管夫人、葉默存以及衛瑾、謝玉衡。
他雖覺意外,卻又覺得情理之中,王妃為了主上,涉險失了孩子,又被一國之尊覬覦囚禁,這事已經不是自己可以做的決斷了,主上若仍毫無舉動,那就不是主上了。
李熙臉色蒼白,一月前接獲的消息以及匆匆的趕路讓他身體有些承受不住,好在一路有葉默存陪著,替他隨時診治緩解。他靜靜地聽著白藏的回報,聽到好不容易脫離囚籠的急雲為了一名下屬又自投羅網,如今完全查不出被關在哪裡後,臉色更加蒼白,身體也晃了晃,葉默存極快地在他心脈上又插了幾針,低喝道:「不要動怒!」
玉衡在一旁憤怒道:「那是我大秦的晉王妃!應當表明身份,他們若是扣著不放人,我大秦也可以出兵討伐!」
衛瑾輕輕咳嗽了一聲,玉衡看眾人沉默,有些奇怪道:「我說得不對麼?」
管夫人低聲道:「這般大張旗鼓,就算放回來,你姐姐也只能病故了,她身為皇家媳婦,被人囚禁,已是失節,皇家不可能留著她的性命,讓皇家蒙羞……這事只能暗中解救。」
玉衡臉色刷白,又轉過臉去看晉王,失節!她被管夫人接了過去說要閉關修煉,然後就被匆匆送上了馬車到了東唐,直到了這裡,她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如今她才反應過來,姐姐身陷敵人之手,無論清白與否,在別人眼裡,她都已是不清白了!就算騙過了全天下,晉王卻心知肚明,有哪個正常男人能忍受這種恥辱?
李熙看她泫然欲泣的臉,長得和急雲一模一樣,卻不是她,她是這世上唯一的珍寶,無人可以取代……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沒有的時候,該有多麼傷心?他淡淡道:「她是為了我涉險,只要她還活著,別的我統不會在意,如今之計,是找到她被囚禁的地點。」
衛瑾鬆了口氣,他在獲知消息之時,心中就在想,若是晉王敢有一絲一毫的嫌棄她,他就殺了晉王,帶著她遠走高飛……
管夫人道:「不如我夜探皇宮。」
李熙搖了搖頭:「皇宮守衛森嚴,若是打草驚蛇,只怕反而會轉移地方,看守得更是嚴密。」
玉衡道:「那怎麼辦?」
李熙看了眼玉衡,低低道:「這就是我讓管夫人請你來的緣由了……你們說……若是蕭凡在外頭忽然遠遠看到和瑤光長得一模一樣的玉衡,會是什麼反應?」
葉默存笑了:「第一反應是王妃又逃出來了,立刻追捕,第二反應便是派人回囚禁的地方查證,然而,要如何才能讓他看到玉衡?」
李熙輕輕撫著衣襟上的繡紋:「蕭凡其人,品味高雅,自命風流,喜好收藏美人,更喜收藏各式各樣的美人圖……」
***
東唐港是個十分繁華的港口,負山含海,比屋連雲,因各國商人交匯於此處,四方貿易,必從此處經過,所以百貨充盈,酒樓茶肆娼寮,更造得輝煌奪目,這些日子,一家新開的畫坊卻引起了來往商人的注意。
東唐好雅,因此有金石書畫之癖的人極多,市面上畫坊也不少,然而此一家卻不同,皆因此一家畫坊,只售美人圖,且幅幅售價都在千金之上,更有十數幅落款為大秦「南柯客」「停雲」的美人畫,真令人瞠目結舌,畢竟大秦晉王李熙傳說身體孱弱,這兩年甚至深居養病,不見外客,更沒有新作傳出,市面上流傳的寥寥幾幅,早就被權貴深藏家中,普通人無緣得見,如今這家店卻一掛就是十數幅,如此大手筆,怎不令人爭相傳說,前去觀賞。
然而這家畫坊又頗為奇怪,只是晚上開張營業,稱之為「燈下觀美人,方為雅事。」
很快蕭凡也從國師滕禹聽說了這個消息,他懶洋洋道:「上次你也說有南柯客的畫,結果去了一看全是贗品,這次還專門晚上開業的畫坊,該不會就靠著燈光迷離,哄你們的吧。」
滕禹搖了搖頭道:「這次應不是贗品,你也知南柯客用的顏料與市面上的大不相同……另有一樁奇事……我在那裡看到一幅畫,畫上的女子……和你前些日子帶回來的那名女子……幾乎一模一樣。」上次他出海捉白獺,滕禹一直在大船上,因此他救回急雲時,滕禹見過一面,雖只是驚鴻一瞥,之後便被蕭凡深深藏了起來,然而實在是容顏驚艷,倒是記得十分清楚。
蕭凡一愣,瞇起了眼睛道:「不會只是面貌相似吧……我還真不信有人能畫出她的風華。」
滕禹搖搖頭,想了想道:「廣袖長衣,是姑娘打扮,提著個蓮花燈籠,臉上大概多了絲嫵媚吧,不過仍是有著一股冷清風流之態。」
蕭凡起了絲興味,笑道:「那今晚我便和你去看一看。」
夜幕降下,東唐港依然人聲鼎沸,蕭凡與滕禹換了身便服,趕到了東唐港那家畫坊,門口掛著的兩個繪著美人的燈籠就已吸引了蕭凡的目光,他凝視了一會兒,再看那匾額上銀鉤鐵畫的三個字「麗人行」,他瞇了瞇眼睛,說道:「有些意思。」
滕禹笑道:「我所言不差吧?那天我也是送朋友遠行,路過此處,一眼就被這字給吸引了,能寫出這字的,胸中必有大丘壑,這匾額卻是店主所寫的,你一會兒便能見到。」
蕭凡邁步走了進去,畫坊分為兩層,佈置倒是雅致,高高低低地點了許多的燈,使畫上的美人果然如夢似幻,果然都是古今大家畫的美人,姿態各異,或媚或清,或嗔或喜。滕禹道:「樓上方是精品。」
二人上了樓,裡頭隔著屏風的李熙早看到了他們,旁邊的白藏向他點了點頭以示確認,李熙揮手讓他退下,整了整衣裝迎了上去:「客人可有什麼想要的畫?」
蕭凡一眼看到屏風裡頭一名少年走了出來,清新俊逸,面如冠玉,作揖迎客,笑如春風,不由地一愣,他少年時也曾好過一段時間的龍陽之興,奈何男子少年之美太短暫,比不得女子,各個階段都有不同的風韻,漸漸也就丟開手了,然而看到美少年,仍是忍不住多看兩眼。
滕禹笑道:「顧公子,在下上次在貴店賞過畫,今日帶了個朋友來看一看。」又轉過頭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姓蕭,這位是店主顧藻。」
李熙連忙見禮,蕭凡卻不過只是點點頭,李熙微微一笑,並不計較他的倨傲,只是一幅一幅畫的替他介紹講解,漸漸蕭凡也聽了進去。這裡果然有許多南柯客的畫,畫風清美,工筆、寫意均有,美人各不相同,而一路介紹的少年聲音清醇,談吐高雅,品評畫時一語中的,顯然對書畫一道頗為精通,所知又甚廣,無論蕭凡說什麼,他都能自然而然的接上話題,且所談又偏偏極為切意,與蕭凡平日想法多有契合,蕭凡漸漸起了愛才之心,不免問他:「我看你如此青春,才思敏捷如此,正該銳志青燈,留心黃卷,將來定作玉堂人物,為何卻在此行鬻畫之事?」
李熙微微一笑道:「顧某身子不好,難以承受科考之苦,因而不曾博取功名,如今寄情書畫,也頗覺愜意。」
蕭凡看他臉色有些蒼白,果然中氣有些不足,有些遺憾,卻又想,若是自己破格提拔,他也就不必經科考之苦了,此人才學如此,若是用於朝堂,好歹也是一詞臣,起碼賞心悅目,原來他好美人,便是平日點選官員,也好那些青春俊逸的,若是長得面目可憎的,便不肯用。
李熙卻是不知他居然也入了蕭凡的眼,一邊將他引入了內堂,裡頭輕紗籠著一張畫,他笑道:「前頭雖然畫法清奇,其中女子,對上這張,便皆算不上什麼了。」一邊撥開了那畫上籠著的輕紗。
蕭凡抬頭,果然看到了急雲在裡頭,面上依然清冷,眼裡卻若含著笑,提著蓮花燈,衣著清雅,畫下全無落款,他不由地癡了……這幅畫居然當真畫出了那等神韻!他從未見到她這般嬌態,他忽然想起這名店主居然也姓顧!不由的轉頭去看他道:「這幅畫顧公子是從何而來?」
李熙面對他逼視的目光卻從容鎮定:「此畫是在大秦無意中見到,因深為喜愛,所以重金購下,人間只怕無此容色,唯有在畫中一寄相思了。」
蕭凡直視之良久,卻看他至始至終面無異色,說到人家無此容色時,他心中隱隱感覺到了一絲驕傲,而說到一寄相思時李熙的臉上遺憾宛然,他不由地有些吃醋,想起自己皇后的面容被人放在此處被別的男人觀看,心裡更是不舒服起來,沉聲道:「此畫我要買下。」
李熙大驚道:「此畫為小可心頭之好,是不賣的,不信請問貴友,貴友當日也說要買。」
蕭凡哈哈一笑道:「既然放在此處供人賞玩,可見則並不是真心喜愛,若是真心喜愛,則藏之密室,秘不示人,僅供自己一人玩賞,可知你不賣,不過是沒有遇到合適的價錢而已,你這裡的畫一幅千金是麼?我出萬金購你這幅畫!」
李熙有些猶豫道:「豈能忍心讓美人鎖於深宅,獨自寂寞凋零?」
蕭凡看他少年心性,有些幼稚,而身體孱弱,走路虛浮,必無武藝,之前那一絲懷疑已經打消,哈哈大笑道:「再加一萬金,顧公子還小,待過幾年你長大些,你便知道所愛之人,唯有深深藏之,才真正屬於你,別人多看一眼,你都要嫉恨。」
兩萬銀票付訖,李熙依依不捨的將那畫親自取了下來,若不是為了釣出這頭大魚,他如何捨得將這幅畫給他……僅靠一般的畫,是不能保證讓他來的……
他將畫放在窗邊的案上,讓客人驗畫,一邊拿起桌子上的乳白玉蘭琉璃燈來,似是在給客人照明,卻彷如隨意的將燈在窗口上下晃了三下。
蕭凡看了看畫,便讓李熙捲起,一邊自然而然地看出窗外,這裡視線極好,遠遠能看到港口那邊燈火通明,有無數船隻停靠,有個女子正走上船,身姿纖麗,頭上戴著冪離,看背影就知道是個美人,忽然她身姿晃了晃,似是體弱不禁,往後倒去,旁邊有護衛模樣的人扶住了她,冪離向後滑落,露出了她的面容,他眼睛瞳孔一縮,是她!旁邊那護衛,正是那日見過叫白藏的!他忽然一按桌子,猶如一隻張開翅膀的鷹隼一般直接從窗口穿窗而出,往那裡施展輕功疾奔過去!正在交接的李熙和滕禹都被迅疾的身形嚇了一跳,滕禹連忙讓後頭的護衛跟上,一邊抱歉地和李熙致歉後拿著畫也匆匆離開。
李熙看著他們遠去,心裡暗暗有些擔心,那人身法如此之快,不知他們來不來得及離開,不過葉默存在那兒,便是來不及,也應該可以一戰,一邊吩咐關店,極為迅速地收起了那些畫卷,整個店的人手立刻全撤離。
蕭凡一口氣趕到岸邊,那船隻已是開走了!他勃然大怒,後頭的侍衛已經趕到,他冷冷道:「派人回海天宮地牢那兒看看怎麼回事,去水師衙門那兒,給我調支快船來!」侍衛們聽令分成了兩撥去傳令,而他們走了一會兒後,有兩隻黑影無聲無息地綴上了他們。
急雲躺在地牢的床上,昏昏沉沉,自那日後,她的燒一直退不下去,吃了藥便好點,藥效一過又燒了起來,飲食上更是吃得極少,御醫束手無策,蕭凡看她一日一日消瘦,也是遷怒於御醫身上,命他們一定要治好她。
忽然門口那邊有響動,有幾個侍衛開了門上的鎖,衝了進來,旁邊的侍女們嚇了一跳,其中一個侍衛粗暴地揭開了被子,急雲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不適,厭惡地皺了皺眉,將臉轉過一邊,侍衛楞了楞,伸手將她臉強行轉了過來,確實是那夫人沒錯,為何皇上言之鑿鑿說她已脫逃?
正發呆時,後頭卻兩個黑影奪門而入,一劍一個,侍衛們不過略擋了下,卻毫無招架之力,侍女們也很快都被擊倒在地。管夫人和衛瑾趕到了,他們每夜都兵分三路,管夫人和衛瑾是救人的一路,葉默存和玉衡是誘敵的一路,而李熙則是打的前鋒,等了數日,終於引得蕭凡入了彀!
衛瑾看急雲睜開了眼睛看她們,卻有些愣怔茫然,似乎神智不太清醒,臉龐小了一圈,心中一痛,管夫人低喝道:「帶她走!快撤!不然宮裡守衛很快就要過來了」衛瑾上前連絲被一裹,將急雲抱了起來,將她連被子捆在了身後背了起來,感覺到她身子極輕,他低聲道:「師妹,我們來救你了。」急雲只覺得迷迷糊糊,似乎身在夢中,見到了太久沒有看到的師父和師兄,她低低咕噥了聲,卻到底沒有清醒過來。
管夫人頭前帶路,衝出了地牢,果然外頭源源不斷的衝來了侍衛,管夫人劍法如神,殺了個血流成河,衛瑾在後頭背著急雲也掠了出來,兩人很快掠上了宮殿頂上,在侍衛系統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之時,已完成了這迅如雷霆的救人行動,飛掠著往城門去。
宮裡的侍衛統領追趕不及,皇上不在宮內,想要增兵城門守關已是來不及,只能看著二人救了人飛掠而去,月下只如仙子一般。
城門外已準備了馬車接應,他們趕往東唐港,那兒李熙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船,連葉默存也帶著玉衡回到了港口,只等著他們救人的這一路會和後出發。
蕭凡帶著海船全力追著那支船,那支船也開得極快,他們追了兩刻鐘,才攔截住了,蕭凡彷如夜空中的殺神一般,帶著虎狼一般的侍衛凜然上了船,沉聲道:「搜!」
結果卻十分意外,船上沒有他要找的人,連女人都沒有,更沒有那個白藏,他感覺到了一絲不祥,船主被押了上來,他不知所措,哭著跪下道:「傍晚的時候是有一男一女租了我的船,說要借我的船捎一盒藥到大秦,東西放好,給了定金,就從船尾那兒走了去了另外一隻船了,只讓我盡快開船,越快越好,對方是救命的急用。」他看那夫人楚楚動人,美艷絕倫,自然是飛速前進,誰知道竟然惹了皇家水師前來攔截!
侍衛去找那藥,蕭凡卻只覺得腳下涼氣陡生,他喝道:「返航,立刻回宮!」他中計了!
才回了港口,宮裡已有侍衛趕了過來,看到他忙上前稟告道:「皇上,不好了!海天宮闖入了刺客,將夫人救走了!」
蕭凡臉色鐵青,不怒反笑,好一個調虎離山之計!用她的畫像引他出宮,再讓人扮成她的樣子,那女子也不知道哪裡找來的,居然和她一模一樣,自己目力甚好,閱人多矣,卻沒能看出異樣來,誘得自己出了海,然後宮裡藉機救了人,而自己不在宮中,無法封閉城門捉拿他們,更無法立時下命令封鎖戒嚴海港!只怕如今他們的船已經出了海了!環環相扣,完全算準了他的所有反應,定下這計的人心機之巧,膽氣之雄,前所未見!他想起那笑如春風溫潤如玉的少年,眼睛一瞇,殺意升起,腳下一掠,往那畫坊趕去。
畫坊門口依然一切如舊,只是關了門,他一腳踢開了門,裡頭已經空空如也,壁上那些美人圖已經無影無蹤,劈面卻掛著一長條幅,自上而下墨汁淋漓,筆意磅礡,殺氣撲面:「致東唐國主蕭凡:奪妻之辱,來日必十倍報之,大秦顧藻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