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瓊又哭泣著埋怨了孟青琴:「從前是你們說什麼太子妃根底簡薄,表哥和我是自幼的情分,到時必能專寵後院,誰又能料到如今是這般情況?表哥宅心仁厚,如何做得出無視正妻的舉止?為了一家子的榮華富貴,倒是生生將我推入了火坑裡。」
孟青琴也有些惱了:「當初是你自己哭得不吃不喝,你父親都束手無策,才為你打算想了這麼一條路來,如今怎麼反過來埋怨起父母來了?我何嘗不知做人側室的苦?如何忍心讓你也走這一遭兒?只是太子是國之儲君,將來登基為帝,你至少也是個妃位,和一般妾又如何相同?你如今不要一味使氣,先籠好你表哥的心才是正理兒,你表哥是個敦厚長情的,就算你一時無子,他也不會冷落了你,你從長打算,將來總能懷上!」太子妃既然有孕,那太子便是正常的,如何和自己那時候的情況相比?那時候自己百般無孕,找了個機會讓大夫悄悄看了他的脈象,斷言他絕不可能生了,自己如遭雷霆,才不得已走了偏鋒,如今女兒這邊卻是不能如此這般的,混淆皇室血脈,那是滅族的罪過!
衛瓊只是啼哭不止,孟青琴無奈,只得道:「好吧,待我回去給你求一劑藥來吃了。」心裡卻暗暗打算去開些調養女子氣血的藥來哄女兒安心便罷了。
衛瓊這才止了淚水,孟青琴道:「先回去吧,一會讓太子妃知道了,你又有罪過了。」
衛瓊賭氣道:「她忙著呢,哪有空管後院,一大清早連我們去請安都不見,還招了幾個侍衛說是去安排守衛,真是好笑,東宮長史自有安排,她著什麼急。」
母女兩人一路悄悄說話走遠了。
玉衡看衛瑾依然漠然,眼皮垂下,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住了那眼睛裡的怒焰,她不由地道:「那是你父親的姨娘和你異母妹妹吧?」
衛瑾冷哼了聲不說話,野種而已,什麼妹妹,玉衡道:「其實我很奇怪,為什麼你母親和你外祖父,讓她們過得這般逍遙自在。」
衛瑾看了眼她,看她雙目裡當真流露出關心的表情,不由地一時恍惚,和小師妹一模一樣的面容……小師妹卻總是清清冷冷,自己家裡這一團糟,在她眼裡,大概和母親一樣,覺得只要離開看不到就好了吧?然而自己心中日日夜夜焚燒著復仇的火……
衛瑾低聲道:「她們不過是仗著衛子清喜歡她們而已……而衛子清,到底是我的生父,母親和外祖父,大概覺得礙著我吧……所以母親只能採取了佔著安樂侯夫人嫡夫人和嫡長子的名分,讓她們什麼都拿不到。」他有時候其實很想和母親大喊:「不要管我!拔出你的劍,痛快淋漓的快意恩仇!」然而他也知道,母親自幼受外祖父的教育,如何做得出殺夫逆倫之事?更何況中間還夾著自己,母親豁不出,自己又何嘗豁得出去弒父?到底血緣所繫……所以母親隱忍了下來,只是拖著他們,打算一直拖到棺材裡……
玉衡想起姐姐和姐夫的甜蜜,忽然覺得孤零零的管夫人可憐起來,忽然道:「這不對,管師叔還年輕著呢,應該重新開始,沒必要和衛……衛侯爺綁在一起……」
衛瑾垂下睫毛,他何嘗不知道,只是外祖父和母親都是一貫的所謂性情高潔,不肯去用什麼卑劣的見不得人的手段,葉師伯倒是給衛子清下了藥……可惜卻找不到合適的良機揭開這件事情……自己也找人查了,那孟青琴極為守規矩,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是查不出姦夫是誰,再說萬一連累了母親的清譽更不好……玉衡轉了轉眼珠笑道:「不如我們想個法子報仇。」
衛瑾卻是想到適才衛瓊說到的觀音庵……心下盤算著……莫非……求子的奧妙在那兒?玉衡卻已在那邊胡言亂語道:「可惜,現在已是錯過最佳的報復時間啦!若是當時就悄悄把衛侯爺給閹了!看他還能給你生這麼多弟弟妹妹不!他只有你一個兒子,只好好好地待你了……要不我們去找人扮鬼!天天晚上去安樂侯府弄個嬰兒哭,看他睡得著不!給你弟弟出口氣!」
衛瑾縱然滿懷心事,也忍不住嘴角彎了彎,喝道:「你一未嫁女孩,怎麼說這些不乾不淨的,報仇什麼的,我自有主張,你乾乾淨淨的女孩兒,不要沾手。」
玉衡撇了撇嘴道:「我從前和師兄師弟們一同去行俠仗義,那才快意江湖呢……我可是俠女,和那些閨中嬌滴滴的小姐不一樣。」一邊卻想起當年蘇定方陪著自己胡天胡地的日子……眼圈慢慢紅了,衛瑾轉過臉看她長睫上已然帶了淚珠,看到衛瑾看她,臉卻又紅了,囁嚅道:「其實……師兄當時不過是哄著我玩罷了……哪裡是什麼真正的江湖……我知道你定時覺得我多管閒事,不知天高地厚,若是那麼容易報仇,師叔也不會蹉跎這麼多年了。」
衛瑾想起蘇定方,想起當年自己母親一心一意要嫁給衛子清,人之一生,誰沒那麼個情迷意亂的錯覺?他忽然和聲道:「其實,早點看清了,比結婚後才看清的好。」
玉衡一貫總是聽他訓斥教育自己,忽然得了這麼一句和聲細語,又興奮起來道:「嗯,說好了哈,你若是想到怎麼報仇了,一定要帶上我啊!」
衛瑾看她如此興高采烈,不由地愣了愣,自己剛才哪裡應承她了?玉衡卻是做了個鬼臉,眼睫毛上還帶著淚珠呢,卻笑得燦爛道:「我得回去了,不然一會兒母親找不到我該擔心了!」一邊轉頭卻是向來時的路跑了過去。
衛瑾直目送著那輕巧翩躚地身影輕快的跑遠了,呆立了半晌,才想起如今先查清楚到底是誰算計她才是,適才衛瓊說的,太子妃一大早便召見了侍衛……莫非……他想起那日柳碧筠那絕望的淚水,搖了搖頭,晉王病弱,礙不著太子什麼事情,她無端端的算計什麼?任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到柳碧筠居然為了些捕風捉影之事,而算計上了玉衡。他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後宅他不方便進去,便打算去找李熙看看。
李熙卻在偏殿裡等到了一個他怎麼都沒想到的人。
腳步輕悄,似乎是女子的腳步,他躲在帷帳後微微往外看,卻是看到了急雲的堂妹謝天璇,滿臉緋紅地去揭那垂下的紗帳。
他吃了一驚,走了出去道:「三小姐來這兒做什麼?」
謝天璇發現紗帳後無人,正有些失望,轉過頭看到他,也嚇了一跳,倒退了幾步,吃了一驚道:「姐、姐夫……您怎麼在這裡!」
李熙看她滿臉通紅,問道:「到底什麼情況?」
天璇臉色漲紅,淚水都快要湧了出來,低聲道:「我……我碰到一個宮女,說……說太子召見我……讓我來這兒……讓我自己進來的……」她在花叢中漫步,遠遠看到太子帶著人走到前頭去,她正發呆,卻有一名宮女端了茶過來給她喝,一邊又對她說上次折桂宴她受了驚,太子十分憐惜,今日可巧遠遠看到她,又想起那日的事情,便派了自己過來請她過去一見。自己當時心砰砰跳,知道這不合禮制,然而她想起太子殿下貴氣逼人卻偏偏溫文謙遜的樣子,不知為何就跟著那宮人走了……她甚至心裡想著,若是……若是太子垂青……自己能在東宮佔了一席之地,是不是也就能從麻雀變成鳳凰了?一絲僥倖之心,到底讓她陷入了萬劫不復!她看到姐夫晉王,早知情況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了,一時羞恥心發,窘迫不堪……然而心跳卻加速起來,不知為何,一陣春意上了來,她臉色滾熱,眼睛卻出了一絲媚意,看著晉王道:「姐夫……」
李熙看她神智茫然起來,有些不太正常的樣子,卻也知道事情不太妙,低聲喝道:「青陽!」上頭青陽躍了下來,李熙斷然道:「趕緊帶了她走!不然遲了大概就走不掉了!」
青陽二話不說,上來一掌擊暈了天璇,夾著她從後窗躍了出去。李熙冷笑了兩聲,這樣的陷阱也就騙騙天璇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女子了,然而後頭算計的這人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自己的秘營暴露了?但是若是秘營暴露了,絕不會採取這麼幼稚的舉動,和妻妹相淫?自己橫豎就是個病弱之身,名聲再壞,又有什麼關係?說不定還有人粉飾為風流呢,是謝天璇礙了誰的事情麼?還是衝著急雲來,想要她傷心?他躺回了床上,閉上眼睛裝睡起來。
果然過了一會兒,有人忽然推開了偏殿的大門,腳步紛雜走了進來,他裝作被驚醒的樣子睜開了眼睛看去,卻看到衛皇后帶著太子妃,旁邊還站著急雲、謝夫人,急雲滿眼擔心,衛皇后問他道:「熙兒,聽說你不太舒服?要叫御醫過來麼?」
李熙起身,急雲上前扶起他,他微微笑道:「沒什麼,有些氣悶罷了,睡了一會兒好像好多了。」
衛皇后看他臉色倒還好,便笑道:「看來是那傳話的宮人傳岔了,倒把本宮和太子妃嚇到了,趕緊叫了晉王妃和謝夫人一同過來了,可憐晉王妃多久才能見到謝夫人一次呢。」
李熙看了眼急雲,笑道:「娘娘說的是,如今我還好,不如借太子妃的地方一用,再讓王妃和謝夫人敘敘話。」
一旁柳碧筠有些呆滯,她聽到來報說暈了的謝玉衡無端失蹤了,卻沒想到是被人截了去,只以為是她身有武藝,迷藥對她作用不大,醒了自己走了回去,然而她走出來卻一眼看到了那謝天璇正在花裡呆立,卻是遠遠看著河岸對面的太子一行發呆,她心下冷笑,便又招了宮人過去引她入彀,反正都是謝家的女兒,出了這等醜聞,看謝玉衡還如何肖想?只怕衛瑾也嫌棄她們!沒想到宮人明明親眼看她進了來,才回去報了她,她立刻假說是晉王不舒服,要去看看,帶了皇后娘娘過來捉現行,卻是撲了個空!
她一邊勉強笑著道:「晉王要用,只管用便是了……」一邊目光游離地四處看著,卻是沒有看到有人,她使了目光給宮人,一邊笑道:「這裡是坐臥之處,諸多不便,請到隔壁起居之處談吧。」
李熙看她神色,早知此事不是她主使,她也是知情的,一邊笑道:「也好。」便起了身來,一行到了隔間坐下,裡頭宮人果然趁機搜了一番,卻是一無所獲。外頭衛皇后看李熙還好,卻也招呼她道:「讓他們一家人說些體己話吧,我們去看睿兒去。」
眾人起身送了衛皇后和滿腹忐忑的太子妃出了去,才轉了回來,李熙的臉色卻是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