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蟾蜍露並非毒藥,乃是一味極好的麻藥……而生長在西華國千年冰淵裡的這種極為罕見的雪蟾蜍,其身上的汁液清淡如水,無色無味。然而這樣的麻醉藥,對張翔這樣的宗師,作用並不是很明顯,也就是說它只是能讓他動作稍微慢一點點,對於蘇定方來說,這用處並不大,即使喝了蟾蜍露,張翔依然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下毒的他,然而,若是對手是另外一個宗師,那就不一樣了。慢上一點點,便是致命。
因此蘇定方遠赴東唐,想通過殺手組織找到個絕妙的高手,然後他偏偏撞上了正為美人神魂顛倒的蕭凡……一切都彷彿是上天賜予的機會,蕭凡居然真的在他的巧簧之舌下真的微服私訪和他來了大秦,蘇定方怎能不相信這是他的運道來了?
坐在客廳裡的蕭凡,忽然聽到樓上有巨聲,然後蘇定方從上頭樓梯滾落了下來,看到他們便喘息道:「成了!快攔住他!」
後頭張翔雙目通紅飄了下來,聽到他這麼說,早已認定蕭凡是和他串通好來殺他的,他中了蟾蜍露,經脈滯鈍,如何敢再廢話?已是寬袖鼓漲,一揮長袖,一股內家潛力,破空呼嘯,向蕭凡捲去,掌心全青,上來就用了全力!
蕭凡只看到一個張翔一身道袍,渾身上下透著股厲殺之意從上頭掠了下來,掌風凌厲,向他劈來,另外一隻手持著劍,長劍隱隱龍吟之聲呼嘯而至,雖然滿腹疑惑,卻生死一線,不得不拔刀迎戰,旁邊的海龍衛則早已拔刀護主,他們原是千里挑一,自然武藝也都不差,然而卻都無法接張翔盛怒之下的一掌之威,被打得四散吐血倒地,蕭凡面色一肅,長嘯一聲,身形騰空而起,挺刀上前,只見刀光閃動,寒芒滿天,凌厲強橫,割破空氣,帶著淒厲風聲直取張翔,二人卻是在門口的古松上纏鬥起來,直打得那松葉紛紛四方激射!他們俱都是宗師,一旦開打,便是生死之戰!只看凌虛頂上氣勢浩蕩,劍風刀風撞蕩,聲勢之大,早已驚動了山下的四壇八院,燈籠燃起,人聲鼎沸,開始往這邊趕了過來。
這個時候,李熙正和急雲享用完水煮牛肉,專心投入那麻辣鮮香的床上運動。
雲收雨散後,李熙趴在柔軟的絲被裡,光滑的肌膚上濕漉漉的,急雲卻依然動作矯健的起了身,她習慣每次都要洗澡,李熙側過臉看她那線條優美的脊背線條一路到柔韌的腰然後隆起一丘令人迷醉的結實渾圓的臀部,滿足地歎了口氣。門外卻是傳來了急切的敲門聲,李熙和急雲臉色一肅,對視一眼,知道必是有急事,否則下人決不敢打擾他們。
急雲極快地套上了外袍,沉聲問道:「什麼事?」
門外是白毫回答道:「稟王妃,安樂侯府上管夫人遣人來報,讓您立刻回清風山,城門處已開了城門,清微教有大事。」
急雲看了眼李熙,高聲道:「我就來,讓人備馬。」一邊手下不停簡單穿了身箭袖勁袍,向李熙點點頭便快步走了出去。
李熙也已坐了起來,穿上了寬鬆的袍子,外頭荷露卻是走了進來,看到繚亂的床褥以及空氣中奇怪的味道,臉已是羞紅,她低聲道:「王爺,朱明侍衛有急事求見。」
李熙心下已知清微教必然發生了大事,朱明只怕也是來稟告的,便點頭道:「快請到書房,我這就去。」
荷露看他臉色有些蒼白,有些擔憂道:「王爺,您的身子……撐得住麼?」
李熙卻自站了起來套了件外袍大步走了出去。
朱明看到李熙出來,低頭道:「跟蹤蕭凡和蘇定方的暗衛來報,蘇定方和蕭凡連夜上了清風山,由於路太險峻,蕭凡武藝又十分高強,他們不好跟,只在山上埋了暗樁,然後看到凌虛峰頂起了大火,清風山上鑼鼓大噪,後來先看到蘇定方自己一個人先下來往北邊騎馬跑了,派了人跟上,過了一會兒,便能看到蕭凡和幾個侍衛下來,他們路不熟,走得很是辛苦,且蕭凡臉色蒼白,似是受了傷,也跑了,然後清風山四處開始戒嚴路口,他們好不容易出來報信。」
李熙挑了挑眉:「看來蘇定方和蕭凡在清微教鬧出事來了,這事還不小,連城門都為此開了,大概明天清晨我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天才發亮,確切的消息回來了,清微教掌教、大秦國師遇刺身隕,刺客不明身份,只知其武藝高強應入了宗師之境,目擊者只看到該男子頗為年輕,不到四十,帶著幾名刺客一同從山峰後逃離現場。
清風山上,連仁熙帝也被驚動了,御駕親臨,欽命大理寺、京兆尹一同追查兇手,很快現場的茶杯驗出了西華國著名的雪蟾蜍露,這下,連仁熙帝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中徽堂,張翔的屍體靜靜停在中間,山上弟子們各司其責,山上各個院落已鋪滿雪白的縞素。仁熙帝高居在上,長老們和管夫人臉色端凝靜立於下,聽大理寺官員回報驗屍結果:「國師被一柄鋒刃極薄的快刀殺死,他身上僅有一道刀傷,一刀致命,刀的鋒刃太薄,出手太快,刀傷在肺葉下端,一刀刺入,血液立刻大量湧入胸腔,因此他身上不應有血,他胸前的噴射狀血跡,應當是對手的,對手武藝高強,善使刀,應當被國師的掌法打中,受了重傷。」
仁熙帝沉吟道:「列位教中長老們如何看。」
管夫人冷然道:「應當命京城四門全封鎖搜查兇手,所有藥鋪、醫館全被官府監控起來。」又有一名長老肅然道:「能讓掌教絲毫不警惕的飲下麻藥,又能從後山險峻的小路找到掌教,必然有內奸,且讓掌教十分信任!」
仁熙帝點點頭,轉頭看到急雲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屍體,想起這位晉王妃卻是個武藝高手,只怕在對戰現場能看出別的什麼痕跡,不由問道:「晉王妃有何想法?」
急雲抬起眼看了眼仁熙帝,說道:「西華國只怕有宗師或者接近宗師的高手參戰。」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場上的人都不明所以,仁熙帝卻倏然變色,西華國與北蠻有勾連本是猜測,此次張翔忽然被刺殺,現場又發現西華國珍貴的麻醉藥,他心中已有不詳的預感,如今晉王妃如此直接的說出他心中的揣測,更令他震動不已,不錯!唯有如此才能解釋西華國為何不遠千里佈局殺人!像武林宗師這種千萬人中可取上將首級的絕對性殺傷力量,在亂世的時候是用來壓陣腳的定軍石!殺了大秦的武林宗師,這是未雨綢繆,既砍了可能的後援,又亂了軍心!
邊疆果然很快有緊急戰報火速報來:十月二十五日,由西華國皇太子親率的九萬西華軍忽然出現在北疆戰場上,剛剛與北蠻經歷過一場戰役疲憊的大秦軍被以逸待勞的西華軍迎頭截擊,屍堆如山,血流成河,振威將軍管千山領軍力敵,以兩萬兵士力敵到最後,然而西華軍統帥赫連寒卻是個武林高手,雲陽侯與其對戰不敵,被斬落馬下,以身殉國!
北疆戰局赫然扭轉,大秦主帥被斬,軍心潰亂,節節後退,困守幽州,而北蠻則與西華聯合,一連奪了澤城、蕨城幾個戰略要塞。
一時邊關告急,朝廷震動。
仁熙帝一日之內連下了幾十道旨意,調兵遣將,調遣糧草,讓一直鎮守西疆的何勵庵大將軍出戰西華,以期能讓西華軍顧此失彼,一邊卻是犯了難,管千山殉難,北疆戰場群龍無首,朝中卻找不到一個能壓得住陣腳的將領前去壓陣!他咬了咬牙,看來只怕這次要讓謝佑出征了……只是謝佑當年卸甲後,自己刻意壓制,換了他的親信將領,他也知趣,基本沒有再聯繫過舊屬,如今便是起用謝佑,邊疆的將領只怕未必能如臂指使,而此事邊疆戰事已和之前雲陽侯不同,同樣是敗局,謝佑當年雖可力挽狂潮,今日面對的卻是西華國和北蠻的兩廂夾擊!西華國又有宗師主帥!身懷武藝的雲陽侯都身死陣前,沒有武藝的謝佑能行麼?若是再被斬下一個謝佑,前線戰事將無可挽回,而失去謝佑,文臣無首,國內亂象則生!
他心亂如麻,大臣們在軍機處吵成一團,有人力主和談,畢竟如今是兩國聯軍,來勢兇猛,又有武林宗師坐鎮!主戰派則熱血沸騰,卻毫無良策,兩派吵成一團,謝佑靜靜立著,雙眼垂下,不言不動,仁熙帝看著他,心生無力,宰輔之位,調和國家鼎鼐、協理天下陰陽,尤需實幹之人,難得謝佑此人心懷蒼生,既能務實挑擔,又肯為君上背鍋,他著實捨不得放謝佑前去送死,忽然揮手讓臣子們靜下,對同樣茫然的李怡道:「太子怎麼看。」
李怡愣了楞,猶豫道:「如今言戰未必勝,言退失人心,兒臣認為戰端不可輕開,否則生靈塗炭,黎民遭殃,如今西華國無故啟了戰端,興許另有所求,不若先避險自保,派人出使,先看看其所求,或有可讓之處……」話未說完,仁熙帝已是暴怒拿起案上硯台直接往他的地方扔了過去!
李怡自幼從未見過父皇如此盛怒,已驚呆了,硯台直接敲到他的額頭上,一時鮮血淋漓,他茫然看往父皇,軍機處大臣們登時全跪下了,仁熙帝指著李怡的鼻子罵道:「西華國狼子野心數年,你道他所圖什麼?他圖的是這錦繡河山,圖的是這大秦的皇座!這些臣子們都能和談甚至投降,因為他們哪怕換了主子也不過是換個朝廷當官而已!你卻不能投降!因為你是我大秦的儲君,身在大秦在,身亡大秦亡!」
所有大臣跪伏不言,之前主和談的大臣們大汗淋漓,李怡雙膝跪下,惶恐不已,卻聽到仁熙帝依然大怒道:「朕精心培育你數年,你卻連晉王妃都不如,她看個屍體都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戰場!你身為男兒,身為儲君,既無男兒的熱血,又無儲君的胸懷眼光,大敵當前,卻只想著和談,卻不知大秦若是遇險而退尺以自退,西華北蠻就能乘勢進丈乃至亡國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