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宮人發現了皇上皇后雙雙死去,一時驚慌失措,最後常年在榮壽宮供養不問外事的慈恩太后被請了出來,慈恩太后並非仁熙帝及晉王等皇子的親母親,只是繼後,自己並無出,因此在仁熙帝登基後,一直乖乖地安享尊榮,不問不管,做自己安安穩穩的太后,雖為太后,其實年紀比仁熙帝大不了幾歲,為人一貫靈醒,頗識時務。見到此景,心神領會,自然知道多半是仁熙帝縱慾過度,中了馬上風而死,衛皇后自覺羞辱,自縊而死,便下令封了中宮,命人去東宮悄悄請了太子李怡來。
李怡六神無主,卻也知道不宜宣揚,然而若是無人見證,自己將來立身不正,一邊遣人連夜宣了丞相謝佑、太傅柳澤泉等幾個朝中重臣進宮,一邊命人傳晉王李熙進宮。
幾個重臣入了宮中,聽聞此事,震驚之餘,一邊封鎖宮禁,一邊宣了御醫、仵作來驗屍,果然得出仁熙帝確為縱慾過度、脫陽而死,而衛皇后也確為自縊而死,為尊者諱,第二日公佈仁熙帝死因時,只宣佈為因憂慮邊疆戰事,操勞過度,急病中風而死,而衛皇后與皇上鶼鰈情深,以身殉節,在朝中文武重臣以及親王李熙的擁護下,太子李怡繼位為帝。
李怡甫一登基,面對的便是北疆緊急的爛架子,從前只覺得父皇自有辦法,如今父皇忽然駕崩,自己一下子變成了要接受這滿盤的爛污泥,著實一下子有些無措,問了彭中,知道此前仁熙帝打算讓謝佑掛帥,更是為難,畢竟自己才登基,朝中根基不穩,更需要謝佑這個丞相在朝中替他穩住根基,若是他出征,朝中難免不生變,一時左右為難。
好在此時謝佑向李怡推薦了晉王妃謝瑤光為帥,李怡有些吃驚,謝佑卻稟奏道:「西華軍所仗恃的無非是因為統帥為西華太子赫連寒,武藝高強,有宗師境界,而我大秦如今清微教掌門已逝,然而吾女謝瑤光,武藝上早已晉了宗師之境,如今唯有以她為將,才能保證不會被對方輕易斬殺陣前,墮了大軍的士氣,至於軍略方面,自有副將參謀,吾女也頗具才幹,如今非常之時,還請皇上行非常之策!」
李怡有些躊躇,卻也想起父皇說過晉王妃眼光比自己強,他如今一籌莫展,朝中也無將帥可差遣,既然謝佑說了謝瑤光境界已臻宗師之境,想必武藝不會太差,若是當真不行,那時候再議和,想必朝中也不會有大臣再反對了,否則父皇屍骨未寒,自己便逆了他生前不肯議和之意,朝中必有非議,想到此節,便當真下旨封了晉王妃謝瑤光為平北大元帥,率軍十萬,出征北疆。
玉衡代瑤光領了元帥之職,接旨當日便領軍出發,好在一路有李熙派了幾個十分熟練的幕僚跟著她,發號施令都有人教,不曾露怯。這日才駐紮完畢,有些忐忑不安,外頭卻是閃進來了個小校,玉衡吃了一驚,正要呼喊,那小校摘了帽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別喊,是我!」玉衡聽聲音熟悉,再仔細一看卻是扮成小校的衛瑾,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怎麼來了,不是要守孝麼?」
衛瑾撇了撇嘴:「我讓人在安樂侯府扮成我了。這一路如此危險,安知西華會不會派人刺殺你,我覺得我還是跟著你保護你好一些。」
玉衡聽他說,心裡不知為何有些甜,笑道:「放心,姐夫和阿爹都和我說了,如今邊疆戰事正是緊張,赫連寒沒可能跑來刺殺我,其餘人麼,姐夫已經派了幾個暗衛保護我,你放心吧,不過半個月時間,到了沁州,我和姐姐換過來就好了。」
衛瑾皺了眉頭道:「到底太危險了,再說,我也想去前線幫一把。」
玉衡偷偷覷了他一眼,看他臉上籠上了陰晦,不由地安慰他道:「雲陽侯的事……你節哀啊……」
衛瑾垂下眼睫,沒接話頭,卻反過來問道:「你爹爹和晉王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會讓你姐姐出這個頭,太危險了,朝中這麼多人吃著朝廷俸祿,難道竟沒一個男兒頂上,真真是尸位素餐。」
玉衡微微一笑,臉上出了個酒渦:「阿爹說啦,如今國家危急,不必太過計較這些個人得失,如今大秦的宗師,也唯有姐姐一人了,如今倒是讓姐姐去勝算最大,總不能坐視國亡家破,再有,讓姐姐出面也有好處,她到底是個女帥,就算立下了大功勳,將來也總要回到後宅,不容易受到猜忌,晉王身上又有心疾,所以姐姐出出風頭也無妨,否則咱們謝家遲早要被清算,如今出了姐姐,又能保許久的安寧,皇上宅心仁厚,等打退了勁敵,將來咱們也有好日子過啦,不必再過從前那種如履薄冰的日子。姐夫說了,他已有計謀,十拿九穩,邊疆再撐一段時間,西華必退軍。」
衛瑾怔了怔,有些悵然道:「他倒是老謀深算,連將來的退路都算好了。」
玉衡笑道:「姐夫是很厲害啊,我從前只以為他只是畫畫畫得好,後來才知道他智謀極高,連爹爹都讚歎不已,讓姐姐出任女帥,也是他和阿爹商量過的。」
衛瑾有些吃味,低聲道:「看來我是白白擔心了,他什麼都安排好了。」
玉衡看了他一眼,臉上飛紅:「不會啊……我心裡本來,本來很不安的,如今看到你來,這心裡忽然安定了下來……」即使這一路險惡,也因你的到來,而只覺得春暖花開。
衛瑾看她身穿帥服,卻面浮紅霞,明艷不可方物,也呆了呆,想起自己很快便要成為她的丈夫,心下也忽然歡喜無限。
西華軍大帳,接到大秦情報的赫連寒長笑不已:「大秦氣數已盡!居然連女帥都派出來了!他們的男子都死光了麼!大秦皇帝暴斃,這個軟蛋沒用的太子登基,然後命了個女帥來打仗!哈哈哈哈!此乃天也助我!」
旁邊諸將也笑得前仰後合:「女人也上了戰場了,平時看大秦的名士就和女人一樣塗脂抹粉,顯見得這國家男人和女人也沒什麼區別了。」
赫連寒哈哈大笑,笑聲爽朗而洪亮,他走出中軍帳外,指著遠處沁州城道:「諸位,大秦氣數已盡!諸位可有信心隨孤大破秦軍,奪取這錦繡河山?」
眾將不由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同時高聲道:「末將等誓死效忠殿下,跟隨太子殿下血戰到底,定要大破秦軍,一統天下!」
正是一片群情激昂,士氣振奮之時,卻有斥候來報:「澤州城來報,覃西鳳將軍不知為何,與北蠻軍起了衝突,兩邊部將在城裡起了械鬥,聽說捲入戰鬥的已有數千人!我方死傷慘重,覃將軍被北蠻軍扣押,聲稱一定要見太子您!」
赫連寒吃了一驚:「不是說了目前我軍與北蠻軍是聯盟,凡事切切忍讓,若是事關大局,須先稟報孤麼!」
斥候道:「急切來報,不知詳情,似是為了一名女子。」
赫連寒便知覃西鳳那憐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跺了跺腳:「守個城也能守出麻煩!」一邊轉身看了看沁州城,心頭煩悶道:「原本打算明日便攻城的,要在大秦十萬軍到沁州之前,搶先攻下沁州的,真是拖後腿!」他歎了口氣,知道如今這關頭,還萬萬不能與北蠻決裂,只得惋惜道:「吩咐親兵營,我即刻過去。」
澤州城前些日子才攻下,因北蠻那邊一直不太信任西華,於是赫連寒只得讓北蠻軍也進入了澤州、代州駐紮,以明誠意,兩國都各派了駐軍守將,一直還算相安無事,如今卻忽然起了械鬥,兩國原本聯盟基礎就十分薄弱,北蠻又因為當了先鋒,折損了不少兵力,一直對西華十分忌憚,如今兩邊守將起了矛盾,北蠻便指定了必須由赫連寒出面,否則不肯放西華的覃西鳳。
赫連寒連夜趕回澤州城,北蠻這邊出面的卻是北蠻二皇子兀兒脫,兩邊洽談了許久,赫連寒又壓著覃西鳳給那邊道歉後,方帶著覃西鳳出了來。
出了北蠻軍駐地,跟在赫連寒後頭的覃西鳳灰頭土臉,仍是勉強道:「太子殿下,你不知那北蠻軍何其殘暴!我們之前就和他們達成過協議,入了城後,不得擾民,大局為上,穩住城守住城便好,他們卻公然在大街上公然猥褻強-奸良家女子!那女子強烈反抗,影響極壞!我……我也是一時看不下去……說了兩句,沒想到對方隨從出手就傷了我的親衛!」最後事情越鬧越大,成了兩邊軍士對毆群鬥之勢,對方居然有高手,將自己打暈了,落到了對方手裡,害得太子丟下前方戰事連夜回來贖回自己,真真是丟臉之極。
赫連寒喝道:「你也知道大局為重!如今戰事如此,你倒有閒心憐香惜玉!」
覃西鳳喃喃道:「那名女子……堪稱絕色,柔弱無依……眼見寶珠就要毀於泥污,太子你若在就知道了,當時我們一行數人,盡皆憤恨,連大街上的百姓都群情沸騰……」
赫連寒心念數轉,已知不對:「這邊陲之城,哪裡來的絕色女子還敢在這時候上街?便是上街也不敢露出面容,亂世之時,容貌便是惹禍之本!普通百姓,哪有不知這道理的?再有,你自幼和我一同習武,武藝也不算差了,北蠻的幾個粗俗守將,也能將你打暈?你明明是落入彀中而不自知!定是中了反間計,讓大秦的間人給算計了!否則幾個人小小的爭鬥,如何鬧成了兩軍數千人械鬥?必是有人推波助瀾!讓我們和北蠻之間脆弱的信任再劃上一刀!」
覃西鳳聽到太子分析,心中一涼,想起那日見到那個賣唱女子,皓齒明眸,姿容絕世,那一副神清骨秀,體不勝衣之態,當時自己何嘗不在想這亂世之中,居然能看到這樣傾城紅顏,結果後頭卻是遇到了西蠻軍那色胚,最後鬧到事不可收拾,現在想起來,果然對方為首的當時並沒有下令出手,卻是後頭一個面目平常之人忽然上來一刀便斬下自己那親衛的手臂!那親衛跟隨自己多年,自己當時憤怒之極,熱血上頭,便出手教訓,最後人卻是越來越多,兩邊軍士不斷湧來……之前西華士就多有和北蠻兵士產生小摩擦,那日看到身為將軍的自己出手,便爆發了出來,群情激昂……最後不可收拾……而一開始那女子,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赫連寒低喝道:「還不滾回去領軍棍三十,剩下五十,權且記下,待戰後在將功抵罪!」
覃西鳳垂頭應道:「是。」落寞地走了。
赫連寒歎了口氣,上了馬,帶著親兵數十騎,極快地馳騁出城,他還急著回營地,耽誤的時間已太多了!
青石道上,馬蹄得得,兩邊商舖客棧幾乎全關了門,路上人影極少,他們一路催馬疾行,衣袂獵獵,赫連寒卻是忽然勒了馬韁,馬人力而起!嘶叫了兩聲,赫連寒靜了下來,只如雕塑,然而身上那凜然的真氣卻外放了出來,殺氣極強,他身旁的親衛早已圍住了他,拔出了兵器,屏氣戒備。
赫連寒忽然長袖一振,揮掌擊向了路側那酒館的木窗!木窗應聲而碎,片片震開,破了個大洞,露出了裡頭的情形,一個青衣少年坐在裡頭臨窗的座位上,雙眉如畫,修長入鬢,眸若寒星,冷颯懾人,她握著只茶杯看往赫連寒,神情平靜冷淡,似乎完全不被赫連寒那外放的殺氣所影響。
天地間一片沉默,除了風聲和偶然有馬匹呼著熱氣低聲嘶鳴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