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端坐在萬馬堂大廳內,她今天顯然是精心修飾過的,烏髮盤成墮馬髻,斜插了兩支鑲紅寶鳳頭金步搖,黑色絲衣面上用銀絲勾勒了繁複的牡丹花紋,襟邊滾了紅色,繡著同色纏枝花葉暗紋,領口襟口綴著五彩線盤成的牡丹盤扣,襯著黑色的衣裙,更為鮮亮,然而夏妍穿起來卻只覺得高貴端雅,一絲不顯輕浮妖媚,那冰肌玉膚,妙目紅唇,流露出凜然的威勢。
蘇定方帶著教眾走進來,看到夏妍丰神體態猶自大方,與平常那些嬌怯柔弱的女子大不相同,微微一笑,拱手施禮道:「無量教蘇齋見過杜夫人。」
夏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見此人甚是年輕,二十左右,眉清目秀,鼻如玉柱,唇似丹珠,頭上邊戴一頂扁折巾,身穿一件繭綢白袍,足登朱履,腰間攜著一口寶劍,舉止飄然,仙風道骨,心中暗自忖思難道這計謀未成,居然來的是個年輕小伙子。
她傲然道:「不是說了請貴教教主前來麼?你這小娃娃能做得了主麼?我丟失的可是金邊菩提子!一直捨不得服用,想留給我兒長大習武後用的,那日是你們的呂神師說若是經過他煉製,可以做成很多丸,慢慢給孩子吃下,自幼習武,能大漲境界!我看他說起來頭頭是道,又名聲在外,聽說還非常慈悲,才信了他,給了他煉製,結果第二天給我的藥卻是假的!要不是我身邊有神醫葉默存的弟子在,定然被他瞞過了!」
蘇定方看她說得頭頭是道,滿臉氣憤,心下倒是有些相信了她真的有金邊菩提子,畢竟自己曾經在教裡說過,諸神師若是有能增進內力、提高武藝境界的靈丹妙藥、天材地寶上交,則將來可主一方教政,那呂神師自己並不諳武藝,食之無用,卻是醫術頗高,想必見到難得的金邊菩提子,才起心想要吞下獻給自己,卻偏偏敗露了,然而看來這萬馬幫的夫人並未找到他藏起來的金邊菩提子,才如此氣急敗壞,否則萬馬幫一向並沒有無緣無故地與人作對……他想到那稀有的金邊菩提子,心頭一熱,自己境界停滯,遲遲不能突破,若當真拿到這金邊菩提子,定然能突破境界!那東唐的國主蕭凡,聽說就是少年時得以服食過金邊菩提子,又曾吃過深海巨鯨的血,年紀輕輕便晉為宗師,聽說為了那血,他弟弟捉到他,還捨不得廢了他,反而還要好吃好喝地養著他,然後日日放血來配藥服下,聽說雖然效果不及那深海巨鯨的血有用,還是頗有些作用的,只是需長年累月的吃著才行。
一時主意拿定,他笑道:「在下正忝居無量教教主,無量教信奉大光明菩薩,可以為民犧牲身軀,普度眾生的,呂神師乃是我教有為的神師,一貫慈悲為懷,再不會貪此身外之物的,杜夫人想是誤會了,不如讓我見見呂神師,好好問問他是否有什麼誤會?」
夏妍冷哼了聲,轉過頭對旁邊兩個教眾道:「把他押出來,讓蘇教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少時果然當真兩個教眾押著一個面容憔悴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神情委頓,看到蘇定方便神情一振,大喊道:「教主!教主!萬馬幫誣陷我啊!我不曾見過什麼金邊菩提子啊!他們血口噴人啊!」
夏妍又哼了聲諷刺道:「看吧蘇教主,你們這慈悲為懷的呂神師,便是如此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我的丫鬟和幕僚,個個都看到我親手將金邊菩提子交給他,他居然反口不認!」
呂神師幾乎吐血:「你這毒婦,無緣無故栽贓我做什麼!」
蘇定方卻一笑道:「我無量教教眾絕不打誑語,他既然說了沒有,那就定是沒有,我信他。」話音才落,身影一晃,卻已到了夏妍身邊,手裡已是持了把劍架在了夏妍的玉頸上,笑道:「我教教眾普度眾生,卻不是能讓人輕易誣賴的,杜夫人,還是把人放了吧?否則,在下的劍,可不長眼睛。」
夏妍身旁並非沒有護衛,卻完全沒想到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年輕後生居然身法如此之快,他們之前看呂神師以及其他無量教徒,大多是平民百姓,掉以輕心了,如今被人拿著劍架在自己夫人脖子上,一下子投鼠忌器,居然無法可想,只能拔劍怒斥而已。
一旁的杜鑫又驚又怒喝道:「賊子敢爾!」
蘇定方笑得很是矜持,淡淡道:「先放了我們的呂神師,大家好商量,否則,我只有先削了杜夫人的一隻耳朵,那可就不好看了……」
杜鑫目眥欲裂,卻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巨響,眾人都不免為之分神,往外看去,卻是一隻大炮仗被點燃扔在門口。而就在這一剎那間,樑上早已經躍下一白色身影,一掌便往蘇定方天靈蓋劈去,一隻手卻持著劍去削他那劍的手臂!蘇定方大吃一驚,待要用劍去格,卻是來不及了,電光火石之間,只能棄劍避開那雷霆一擊,那白色身影落下,早已奪身而入,向他攻來,劍法快得驚人,劍未至,劍氣早已刺破了他的衣袍,撲的一下,他心口一痛,自知不敵,再看到那傾國傾城卻如冰霜一般的容顏,心裡涼了個徹底,而外頭早已忽隆隆地湧進了一批侍衛,持著刀劍逼住了他的教徒護衛們,中計了!
他被急雲的劍逼著,只能站著不動,勉強道:「想不到萬馬幫一向獨善其身,居然也給清微教做走狗,誣賴誘騙良善之人了。」
外頭卻笑吟吟的走進來個年輕男子,銀冠素袍,風度翩翩:「欺師滅祖之人,也敢稱良善麼?王妃如今是清微教教主,清理門戶也是應當的。」
蘇定方臉色如土,仍嘴硬道:「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一直在外遊歷,才剛剛回大秦,什麼欺師滅祖?師父武藝高深,我哪有這能力殺掉師父?」
李熙笑微微:「啊,那可還真要找到蕭凡才行呢……還真想不到,赫連寒將你送到東唐,倒是成全了蕭宜,也不知道你怎麼說服的他?」
蘇定方閉了嘴不說話,早有幾個侍衛持著鎖鏈繩索上來將他牢牢捆鎖住,押了下去。
當夜蘇定方便全招了,實在不是他不夠骨氣,而是這些侍衛的逼供花樣多端,單單是用濕毛巾蓋在他臉上不斷的淋水的水刑,就已讓他幾乎崩潰。
急雲是不知這些的,她忙著收拾行李,準備帶著秘營的暗衛去闖一次東唐,救出蕭凡,而蕭凡被關押的地點很快便被蘇定方供出,送到了急雲手上,急雲嘀咕道:「說起來蕭凡還真是我的仇人來著,張翔可是我師叔,還要去救他……」
李熙笑道:「就當是為了百姓吧,蘇定方在我們手裡,無量教總部仍在東唐,殺了蘇定方,總還會有其他教主上位,還是要斬草除根,讓蕭凡上台才行,他不管怎麼說,總還算個有些底線的皇帝。」
急雲嗯了聲道:「那蕭宜,是怎麼想到用無量教這個方法的?不是說他很平庸麼?」
李熙道:「蘇定方獻計的,而這計謀,說起來挺好笑,是你們前掌教張翔雄心壯志的藍圖呢,蘇定方是他愛徒,他曾對他描繪過這樣的野心,說清微教走精英路線其實不妥當,應當走平民路線,收買人心,總有一天教徒滿天下,到時候民心向背均為教主一人所控,即便天子之位,也要受其左右……可惜他畢竟在京城,若是貿然改了教中多年傳下的規矩,反而會招仁熙帝猜忌,畢竟仁熙帝城府極深,不好哄,蘇定方卻是將這套理論去說給蕭宜聽,而東唐之財力,富甲天下,自然是有足夠的能力讓他去經營,所以蕭宜保下了他,讓他改名,支持他建了個無量教,還布下了陷阱給蕭凡。」
急雲點了點頭:「什麼陷阱?」
李熙笑不可抑:「據說在海船上,救上來個可憐的採珠女……你大概不知道,古代貧民的採珠女,下海都是不穿衣服的,蕭凡想必被我關了多天,看到這個楚楚動人的深海裡採珠遇到風浪差點死去的女子的嬌軀……就動了興……然後偏偏他剛剛除掉那針,內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就被那採珠女得了手……聽說那蕭宜養著他,一是為了控制海龍衛,二是要吃他身上的血,說是他吃過什麼深海巨鯨的血,吃了對武藝境界有提高……估計這第二條是蕭凡自己瞎編出來的,為了保住自己的命……哈哈哈,也不知道那蕭宜怎麼相信的,真是蠢貨,哈哈哈。」
急雲無語,李熙看她表情,依然笑道:「難道你沒感覺到自己有一股智商上的優越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