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弘緊抿著嘴角,一張小臉變了好幾個顏色,然後一把抓住薛慕的褲腳,睜著大眼睛看他:「表舅!」
呵呵,還會告狀。柳清歡看著他,一副講大道理的樣子:「世事無常,就算你會舞劍耍刀,你也可能掉進河裡淹死。就算你會游水,你也可能吃飯的時候噎死,喝水的時候嗆死,走路的時候摔死……」柳清歡在陳述完了人的一百零八種死法後,終於揭示了這個故事深刻的寓意,「所以,比起好好練武,你現在更應該做的是平安長大。」
寧弘:「……」
他能活到六歲真是不容易。
寧弘撇了撇嘴扭過頭去,剛好看到寧氏帶著幾個丫鬟往這邊走了過來。他的眼睛一亮,又飛撲上了上去:「舅婆!」
寧氏摸了摸他的頭,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乖,弘兒好像又長高了。」
柳清歡和薛慕也上前跟她問安,薛慕一邊扶著她一邊問道:「娘,你怎麼出來了?」
寧氏道:「我見今日天氣好,又聽聞你們都在花園裡,所以就出來看看,老是悶在屋裡也不好。」她說完又把寧弘拉到了自己面前,「你看,你表哥的孩子都這麼大了,你連自己媳婦兒的手都沒有摸過吧。」
柳清歡:「……」
老太太訓起人來還真夠狠啊。她偷偷打量了薛慕一眼,他的臉色果然有些難看。寧弘見薛慕挨了訓,連忙站出來為他的表舅說話:「表舅母的手有什麼好摸的,平康坊裡的那些娘子哪一個都比她可愛。」
柳清歡:「……」
看來剛才自己下手還是不夠黑啊。
寧弘得意洋洋地看了柳清歡一眼,寧氏倒是有些尷尬起來。她拉著寧弘的手,笑著道:「弘兒,到舅婆那裡去玩,舅婆備了好多點心。」
寧弘歡快地應下,待寧氏和寧弘走遠了以後,柳清歡看了一眼站在身旁薛慕,將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給你摸摸,下次阿娘就不能再用這件事嘲笑你了。」
薛慕看著她低笑了兩聲,握住了她的手。柳清歡問道:「比起平康坊的娘子們來如何?」
薛慕愣了一下,然後笑著道:「莫要聽弘兒胡說。」他頓了頓,又問,「你是不是不滿阿娘故意叫來弘兒,所以才欺負他的?」
柳清歡扁了扁嘴:「我哪有這般小氣。」她是比這般還要小氣。
薛慕看著她,眼裡漸漸浮上一層笑意:「你真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柳清歡的眸光微閃,沒再作聲。薛慕想了想,問道:「明日皇上和公主要去西山圍獵,清清要一起去嗎?」
柳清歡眨了眨眼:「我可以一起去嗎?」
薛慕道:「我會奏明皇上。」
「那太好了!我先去準備準備!」柳清歡招呼上赤桃青梔,就準備往屋裡走。薛慕拉住她,說道:「先去馬廄裡選一匹馬,其餘的東西讓赤桃青梔準備就行了。」
「好!」
皇宮裡,衍帝正在批閱奏摺,永福就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皇兄,我聽說薛慕要帶柳清歡一起去圍獵?」
衍帝點了點頭,目光還是沒有離開奏摺:「確有此事,不過永福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進宮也不叫人前來通報?」
永福現在可沒心思跟他談規矩,她走到衍帝跟前,皺著眉頭看他:「你同意了?」
「嗯。」
永福頓時怒不可遏:「你明知我和她的關係,為何還要同意?!」
衍帝皺了皺眉,終於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這就是你對皇兄的態度?」
永福抿了抿唇,沒再作聲。衍帝看著她,心想這個妹妹真是被他寵壞了。
「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就先回去吧。」衍帝低下頭,繼續看起了奏摺。永福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見他是真的不再搭理自己,才氣沖沖地離開了。
柳清歡在馬廄裡選好了馬,薛慕說這匹馬以後都是她的了,她若是要出行,都可以乘坐。
柳清歡心裡高興,不過這樣對侯爺騙財騙色的,還真是有點不意思。
只有那麼一點點的。
回到房裡以後,赤桃和青梔忙著為她準備明日圍獵時穿的衣服,柳清歡坐在坐席上給自己扇著風,就見窗口人影一閃而過。
「主人讓你趁明日圍獵下手。」
那人的語速極快,說完以後就像沒有來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要不是柳清歡記得她的聲音,還真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的眉頭微微皺起,明日圍獵的事不過是幾個時辰前決定的,他們主人這麼快下達了命令,消息還真是靈通啊。而且她之前見過薛慕的三個手下,三人武功都不弱,是真的沒察覺到侯府裡有個奸細,還是故意放任?
「夫人,您試試這套衣服合不合身。」青梔抱著一件男裝進來,身後還跟著赤桃。
柳清歡站起來配合她們為自己更衣,至於那個什麼主人的命令……誰管你。
第二日,柳清歡穿上男裝、踏上長靴,跟著薛慕騎馬去了西山。薛慕除了帶著自己,還帶著一隻猞猁,一頭獵豹,和幾匹獵狗。
唔,這麼說好像有些不對。
柳清歡本來覺得隊伍有些誇張,不過去了之後才發現幾乎人人都帶了猞猁獵豹,還有人帶了鷹鷂之類的飛禽。
所謂圍獵就是下人們把山裡的動物驅趕到指定地點,再由大老爺們一起騎馬圍捕。本來動物們已經受了驚,還要面對一群獵豹獵狗鷹鷂……估計嚇也能把它們嚇暈。
這個運動還真是沒有一點挑戰性。
柳清歡騎馬跟在薛慕身旁,追趕前面的一頭小鹿。她的馬後面被薛慕放了一隻猞猁,長得十分乖巧,她很懷疑遇到危險的時候這傢伙到底能不能救她。
永福騎著馬從旁邊趕上了他們,經過柳清歡身邊的時候還不忘瞪了她一眼。柳清歡抽了抽嘴角,沒有理她。
四周的鑼鼓聲和叫喊聲此起彼伏,柳清歡身下的馬兒突然一個趔趄,前蹄一彎跪在了地上。她手中的韁繩一鬆,順勢就要被甩出去。薛慕眼疾手快地從馬背上躍起,一把接住柳清歡,一同落在了地上。
待站穩後,薛慕眉頭微蹙地打量著懷裡的人:「清清,可有傷到哪裡?」
「沒有。」柳清歡吐出一口氣,還好是有驚無險。最讓人欣慰的是,那隻猞猁看到自己墜馬以後也跟著跳了下來,回去以後一定好好獎勵它。
柳清歡剛想重新上馬,就見前面一直獵豹閃電般地朝自己飛撲而來。她的目光一凝,下意識地想推開身旁的薛慕,誰知薛慕先她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對著獵豹的頭一拳打了下去。
獵豹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吼,聲音震耳欲聾。跟著它就像是被人抽去了靈魂一般,「咚」的一聲倒在了幾步開外的地方,激起一地塵土。
柳清歡被這一幕驚得一時回不過神來,她一直覺得薛慕不像其他武將那樣,一身的肅殺之氣,可薛慕剛才突然爆發出來的氣勢,竟是將她震得無法動彈。
這邊巨大的動靜引來了其餘人的注意,永福駕著馬返回,看見躺倒在地上的獵豹時,飛快地翻身下馬:「飛將軍!」
她大喊了一聲,可地上的獵豹頭骨被震碎,已經斷了氣。她抬起頭來,怒意難平地盯著薛慕:「你打死我的飛將軍?!」
薛慕抿了抿唇,答道:「剛才飛將軍突然襲擊臣,臣一時情急才錯手將它打死,還望公主明鑑。」
永福看著被他護在身後的柳清歡,突然怒火中燒:「一定又是為了柳清歡!」她從地上站起來,快步走到柳清歡跟前,「你害死我的飛將軍,本公主要你償命!」
「永福,你又在鬧什麼?」衍帝騎著馬也從前面返回,他看了看眼前的情況,大致猜到了始末。永福沒答話,只是轉過頭眼睛紅紅地看著他。
薛慕走到衍帝跟前跪下:「剛才臣追捕一隻小鹿時墜馬,飛將軍恐以為臣是獵物,突然襲向臣,臣一時情急,一拳打死了它。」
薛慕的話音方落,跟著皇上一起返回的大臣們立即驚訝地小聲喧嘩起來——什麼?!薛大將軍竟然打死了公主的獵豹?!不是……薛大將軍而竟然一拳打死了公主的獵豹?!
……大承第一戰神的名號果然不是吹的。
永福聽他這麼說,出聲反駁道:「以你的武功會墜馬?一定是因為柳清歡!」
薛慕道:「打死飛將軍的是臣,公主如若要責罰,就責罰臣吧。」
永福咬著嘴角看他,沒再說話。衍帝讓薛慕起來,轉而對永福道:「這件事薛慕固然有錯,不過你沒有看管好自己的獵豹,讓它傷人,也有過錯。」
永福看了衍帝一眼,憤憤不平地問道:「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衍帝只好又問薛慕:「你打死了公主的獵豹,打算如何賠償?」
薛慕想了想道:「臣府上有一隻捕捉到的本地小豹子,如果公主不嫌棄,臣願將它送與公主,聊表歉意。」
永福聞言突然哼了一聲:「我之前曾多次向你討要那隻小豹子,你都舍不得給我,現在為了她倒是爽快得很!」
薛慕垂了垂眸沒有答話,永福翻身上馬,兩腿在馬肚子上一夾,回頭對薛慕喊道:「小豹子我自會派人去你府上拿!」
永福帶著侍從騎馬離開,衍帝命人收拾了飛將軍的屍體,領著眾人繼續圍獵。
柳清歡走到薛慕的跟前,看了看他的右手,手背上已經破皮,還滲著淺淺的紅色。她皺了皺眉,道:「侯爺,傷口要早些包紮才是。」
薛慕道:「無妨,比起我在戰場上受的傷算不得什麼。」
柳清歡抿了抿唇,她想起那日薛慕逗弄小豹子的情景,心裡竟對他有些歉意:「對不起,你明明那麼喜歡點點……」
她還沒說完,就被薛慕出聲打斷:「縱然再喜歡,也不及清清的千分之一。」
柳清歡的眸光動了動,心裡覺得玩蛋了。
要成為一個合格的騙子,最基本的就是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欺騙別人,對於騙子來說,騙取別人的信任也不是什麼值得臉紅氣喘的事情,他們對上當的人只會有謝意不會有歉意。
可是她現在對著薛慕,竟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如果師父知道了,會不會直接打死她……
之後的圍獵薛慕因為受傷所以提前回了侯府,柳清歡幫他包紮了傷口,還提醒他這幾日不要沾水。這邊他們剛回到侯府沒多久,那邊唐子博就收到了消息。
得知薛慕安全返回侯府,他的臉色著實有些不好。堂上一人側目看了他一眼,語帶輕蔑地笑著道:「你不是說柳清歡喜歡你喜歡得死去活來,你讓她做什麼她都照做不誤嗎?」
唐子博眯著眼睛看了那人一眼,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