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過去

  永福這話一出口,李元白的瞌睡頓時全醒了。他神采奕奕地豎起耳朵,這可比在幫張大媽按腳時聽她抱怨隔壁家的李狗蛋有趣多了啊!

  他滿心期待地等著聽皇室辛秘。

  不過薛慕並不打算遂了他的願。他只是沉默了一下,沒什麼起伏地道:「過去的事無需再提。」

  「無需再提?」永福冷笑了一聲,看向薛慕的目光充滿了嘲弄,「當年是我在床前守了你一夜,就像你現在守著她一樣!」

  薛慕的嘴角動了動,卻沒出聲。他一直握著柳清歡的手,因為他記得七年前的那個晚上,有個人也是這樣一直握著他的手的。

  他垂了垂眸,輕聲道:「她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

  永福本想反駁他,你需要她救嗎?她這麼做不過是多此一舉!可眼神落在昏迷的人身上時,終是忍住了沒有說出口。

  她抿著嘴角,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房間。

  還在聚精會神聽八卦的李元白微微一愣,這也結束得太突然了吧!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唇,李元白又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這一夜柳清歡的高燒反覆了兩次,最後終於完全退了下去。正房的人都是一夜沒闔眼,包括薛慕和李元白。

  李元白覺得,侯爺必須給他三倍的工錢。

  長安城的報曉鐘鼓響完了以後,捻棠終於忍不住從院子裡走了進來:「侯爺,今日是朝參日。」

  薛慕的眉頭動了動,正想派人去給皇上告假,就感到手中的指頭輕輕地動了動。他下意識地握緊柳清歡的手,有些緊張地喚了一聲:「清清?」

  「唔……」柳清歡的睫毛輕輕顫動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守在床前的丫鬟見狀,頓時歡欣雀躍起來:「夫人醒了!夫人醒了!」就連李元白都感動了,病人醒了!病人醒了!他終於可以回房睡覺了!

  整個屋子都沉浸在一派欣喜的氣氛中,只有薛慕還是繃著個臉看著柳清歡:「清清,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柳清歡眼前模糊的輪廓漸漸變得清晰,她看著面前神色嚴峻的人,微微皺了皺眉:「你是誰?」

  薛慕的面色頓時一僵,房裡的喜悅之聲也在霎時間消失殆盡。

  柳清歡眨了眨眼,面前的人神色凝重得讓她想笑,然後她真的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我騙你的,侯爺。」

  ……

  房裡的人皆一臉無語地看著她,薛慕輕輕呼出一口氣,懲戒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好玩嗎?」

  「挺好玩的。」柳清歡又悶笑了幾聲,不料卻牽動了肩頭的傷口,頓時笑不出來了。薛慕見她的臉色白了白,連忙一臉肅容地道:「你才剛醒,別胡鬧。」

  柳清歡扁了扁嘴:「我為你擋了三針,逗你玩玩都不行嗎。」

  她一提這個,薛慕的臉色就難看了起來:「你怎麼那麼傻?我早就知道靜姝是唐子博安插在侯府的內應。」

  柳清歡愣了愣,然後臉色也跟著難看了起來:「啊真是抱歉,我多管閒事了。嫌我傻就離遠一點,免得傳染給你了。」

  角落裡昏昏欲睡的李元白頓時又來了精神,侯爺夫婦吵架,比王大牛那兩口子吵架有趣多了!

  他眼睛閃亮閃亮地看著薛慕,狠狠回擊她,侯爺!

  薛慕凝眸看了明顯在鬧彆扭的某人一陣,放柔聲音道:「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受傷。」他後悔沒有早點把靜姝這顆棋子踢出,否則也不會害得她中毒受傷。

  柳清歡微微抿了抿嘴角,扭過頭去道:「不想看見就把眼睛閉上吧。」

  薛慕:「……」

  李元白失望地搖了搖頭,侯爺吵架的水平跟打架的水平相差太多了啊。不過想想也是,要是侯爺看誰不順眼,直接砍了完事,根本用不著吵嘛。

  薛慕撥了撥柳清歡側臉的一縷黑髮,站起身道:「我要進宮了,晚點過來看你。」

  柳清歡沒有答話,薛慕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在她的臉上親了親。

  李元白害羞捂眼。

  見著薛慕要走了,李元白也正想趁次機會離開侯府,卻聽薛慕吩咐道:「捻棠,好好照顧李神醫。」

  「是,侯爺。」

  李元白:「……」

  既然不能離開侯府,昨晚又一夜沒睡,李元白索性回到房間睡覺。捻棠也沒攔他,繼續守在正房。青梔見了,走上前去道:「捻棠姑娘,你也一夜沒睡了,要不先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和赤桃守著就行。」

  「不用。」捻棠提著手裡劍,面無表情地拒絕了。

  柳清歡聞言,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捻棠的眉頭一動,不快道:「幹嘛?」

  柳清歡道:「沒什麼,只是好奇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捻棠道:「我是討厭你,這點從未變過。但你是侯爺的夫人,你若有事,侯爺定會難過。」

  柳清歡呵呵一笑:「你為了侯爺,也是挺拼的。」

  捻棠沉默地看了她好一陣,突然低聲道:「其實我只是為了自己。」

  要是李元白在這裡,一定會後悔自己走得太早,錯過了一個八卦。

  捻棠看著柳清歡,問道:「你還記得七年前那個冬天發生的事嗎?」

  七年前,薛慕跟柳清歡約好,第二天帶她去西市玩。

  可是還沒等到第二天,先等到的卻是薛誠戰死沙場的消息。

  彷彿一個晴天霹靂,寧氏在聽到這個噩耗時就暈了過去,一病不起。十三歲的薛慕不僅失去了自己最崇敬的父親,還要照顧病重的母親,扛起所有府中之事。無暇分.身的他,是赴不了和柳清歡的約了。

  他差了捻棠去給柳清歡帶話,讓她等自己三天。

  可是捻棠沒有去。

  薛慕不知道約定那日柳清歡是不是一直在後門等他,只是當三日後他終於找到個空隙去見她時,她已經和雍王的義子唐子博交好了。

  「侯爺知道我並未給你帶話後,整整三年未與我講過一個字。」捻棠的神色看上去沒什麼異常,但柳清歡還是從她那隻緊握住劍柄的手看出了她的情緒。

  捻棠呼出一口氣,低頭看向柳清歡:「那個時候我就發誓,再不會挑撥你和他之間的關係。所以即便我討厭你,也會按照侯爺交代的去做。」

  她對柳清歡好,不過因為薛慕。

  柳清歡閉著眼睛假寐,捻棠一聲不吭地退到了院子裡。

  輕微的關門聲後,柳清歡睜開了眼睛。她盯著床頂發了會兒呆,才低聲喚道:「赤桃青梔。」

  赤桃青梔上前應道:「夫人有何吩咐?」

  「你們來侯府多久了?」

  青梔道:「奴婢十歲時就被賣到了侯府,那個時候還叫將軍府。」

  赤桃道:「奴婢也是。」

  柳清歡應了一聲,又問:「你們對捻棠的事瞭解多少?」

  赤桃和青梔互看了一眼,開口道:「回夫人,奴婢來府上的時候,捻棠姑娘已經在了。聽說捻棠姑娘是孤女,她的養父母想把她賣到煙花之地,是老爺在街上將她救回來的。那個時候捻棠姑娘骨瘦如柴,看上去就像活不了多少時日了。老爺找了大夫來幫她治病,還讓她跟著侯爺習武,久而久之身體竟也好了,只是沒過多久老爺就……」

  接下來的話不說柳清歡也知道,那一年薛誠將軍戰死沙場,舉國悲痛,聽說老皇帝還在早朝上掉了眼淚。

  她閉了閉眼,沒再說話。青梔走上前去幫她掖了掖被角,輕聲道:「夫人,您才剛醒,還是不要想那麼多,好好休息吧。」

  「嗯。」

  「廚房裡熬著粥,夫人可要吃一點?」

  「好。」

  柳清歡在赤桃和青梔的伺候下喝了藥又吃了點粥,便又躺下睡了。

  含元殿上,薛慕趕來的時候早朝已經進行過半了。

  要說這滿朝文武,公認的最不容易的一人就是薛大將軍了——這被刺殺的次數,比皇上還多。昨天才又被刺殺了一次,今天還是堅持來參加早朝,雖然說遲了一點,大家還是覺得很感動,就連一邊蓄勢待發的御史也忽略了他今天穿的朝服不對這個問題。

  衍帝果然也沒有怪罪他,讓他平身後還關切地詢問了他以及他夫人的情況。雖然薛大將軍表示他以及他夫人都沒事,但衍帝還是心存愧疚,於是他決定待會兒多賞點東西給他的愛卿壓壓驚。

  薛慕進來的時候,衍帝本來在罵威遠將軍,現在關心完薛慕的情況,又接著罵了起來。等皇上的不滿抒發完畢以後,他看了一眼低頭做鵪鶉狀的李默:「不過看在你昨天捉拿刺客有功,朕今日就不與你計較了。」

  李默:「……」

  皇上您這也叫不與我計較?您罵了這麼久口乾嗎?

  李默在心中腹誹,面上還是一副「謝皇上隆恩」的樣子。

  衍帝遂又看向薛慕:「昨日的五個刺客刑部正在審理,他們到現在還未招出背後主使,只不過他們五人皆是東干羅人。」

  薛慕哼笑了一聲,阿厄斯和唐子博這樣狗咬狗,也是挺好的。

  衍帝心中自然也明白刺客背後的真正主使是誰,不過也未點破:「至於那名舞姬……」

  薛慕道:「臣自會追查。」是誰把靜姝塞進侯府的,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衍帝點了點頭,準備結束今日的早朝,只不過在臨走前又多看了李默一眼。

  「以後若有人再敢在軍中飲酒,直接拖出去杖斃。」

  衍帝冷冷淡淡地聲音輕飄飄地迴蕩在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威遠將軍身上。

  威遠將軍默默地打了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