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東京

  旅館早已客滿,連橋上和土堤上都擠得水泄不通。

  搞電子學的木村嘟噥著:「對於將發射通信衛星、建造核動力油船的國家,卻還保存著這類玩意兒,真是奇怪。」

  擔任哲學講師的植田說:「在資訊科學方面,是不是符號問題還沒有解決啊?它是怎麼處理雅致或是風趣這些事的?」

  木村自顧自地說:「這個奇怪的國家,現在還保留著這老古董幹嘛?我覺得應該廢除掉。」

  植田說:「日本就是這樣。萬事不滅、萬物不死。有些東西雖然表面上銷聲匿跡了,可它還在某個角落存在著。像盂蘭盆節或其他節日裡,隱居者出現了,人們以上賓之禮對待他們。總有什麼東西像定規一樣被接受和延續著。日本可真怪。」

  在朋友們高談闊論的時候,小野寺獨自憑欄,他在想著鄉六郎。在參加鄉六郎葬禮時,人們發現了他一封草草寫成的遺書,從中人們感覺到,鄉六郎似乎在驚慌之中發現了什麼問題。他為什麼死去呢?

  此時的「大」字形焰火在一點一點地熄滅,似乎是在為鄉六郎送終。小野寺想,果真是萬事不滅、萬物不死嗎?例如京都這個地方已存在了一千年,可是以後呢?將永遠存在下去嗎?

  來自東京的記者伊藤對藝妓說:「給我倒杯酒!最好用大玻璃杯。」

  藝妓取來一個紅漆茶盤,說:「用這個行嗎?」

  伊藤此時已經醉了,他瞟了一眼茶盤:「我用它和你喝杯交杯酒吧。」

  「好啊。不過你喝的時候讓『大』的火光照一下再乾掉,那樣不得感冒。」

  「好吧。」伊藤喃喃地說:「還是關西的酒好啊。」他端起茶盤,一飲而盡。他轉頭看了小野寺一眼:「咦?你怎麼不喝?」

  「喝呢……」小野寺端起放了很久的杯子。

  「還是為鄉六郎的事嗎?」伊藤問。

  小野寺支吾著。

  「我也在想呢。」伊藤拍了自己的褲袋一下,說:「我這兒有他的遺書抄件,你不覺得這事有點奇怪嗎?」

  「什麼事?」

  「我自打中學就認識鄉六郎,他不是那種要自殺的軟骨頭,肯定是被人謀害的。」

  小野寺吃驚地問:「被人謀害?為什麼?」

  「很明顯。」伊藤乾脆地說,「新『新幹線』工程有人偷工減料搞貪污,被鄉六郎發現了,怕事情敗露就派人把他騙到天龍川上流幹掉了,然後又佈置成自殺的樣子。你覺得是這樣嗎?」

  小野寺呆呆地想:「這可能嗎?」

  伊藤接著說:「我的本行是搞社會部新聞,這次回去後我一定為咱鄉六郎報仇,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我總覺得不是這回事。」小野寺嘀咕道。

  「那,你認為他是自殺?」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呢?」

  「我認為是死於事故。」

  小野寺覺得事情的來龍去脈很清楚。七月二十三日二時,鄉六郎沒和任何人打招呼而獨自溜出旅館,然後乘計程車來到佐久間水庫前的山路旁。三天後於天龍川上游發現屍體,在水庫幾公里的下游。頭部有裂傷。而那份潦草的遺書是在旅館發現的。這就是說可能在深更半夜發生了使他興奮的事情,或者是他順著天龍川發現了什麼,想去看個究竟。也許是拂曉前的那段昏暗使他滑倒致傷的。可是,是什麼事情促使他這樣做呢?

  此時風突然停了,氣溫驟然上升。

  女侍喊小野寺東京來電話。原來是幸長打來的。

  「有件非常緊急的事情需要面談,明天能回東京嗎?」

  小野寺說:「我明早趕回去。什麼事?」

  「見面詳談吧。有件事情務必幫忙。」幸長副教授稍猶豫一下,說:「本來是田所老師工作的事……」話沒說完,電話突然斷了。

  小野寺大喊:「喂!喂!」

  這時不知從哪兒傳來尖叫聲。楠窗發生巨響,房屋猛烈旋轉起來,樑柱也開始倒坍。四處都是一片混亂。小野寺發現了一張堅固的桌子,忙把它搬到牆邊,斜立起來,然後藏了進去。正在此時,轟隆一聲,電燈滅了。小野寺馬上記下這個時間。他不知道這地震要持續多久,有一個想法掠過心頭,令他毛骨悚然。透過堆積著的密密麻麻的東西,他望見漆黑夜空裡朦朧的微光。

  京都大地震是由花山地震區隔了多年之後的突然爆發而引起的。這次地震規模巨大,又是居民擠著看「大」字火焰時發生的,所以受害人數極多,不是被壓在倒塌的房屋下面,就是被踩死或擠死的。全市傷亡慘重,而且市內建築慘遭破壞,令人目不忍睹。

  從此以後,以關東、甲州、信州、越州附近一帶為中心的中等強度地震,逐漸擴展到日本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