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瑟心弦一震,側頭望著他。
碧羽雖然自揭身份,但是並未變回原形。因此她眼中所見,依然是那個眉目清秀過人的星羅海。
「我拒絕。」
碧羽微愕。他看得出她適才明明已經有了動搖,怎的一轉眼又拒絕得這般斬釘截鐵?女人心海底針,他這才算見識到。「你若是怕天界知曉後怪責於你,那我可以立下重誓:萬一東窗事發,你盡可將一切推說不知。我絕不會提起今日的隻字片語。」
朱瑟並非介意此事,但她所介意之事偏偏難以啟齒,因此順水推舟道:「我如何信你?」
碧羽道:「我縱然騙盡天下人,也絕不會騙你。」
「你若是不騙我,我們又怎麼會相識?」
碧羽語塞。
朱瑟借題發揮道:「你我認識多久,你便騙我多久。如今卻要我繼續受騙下去?」
碧羽訕訕地自辯道:「若你我甫一認識,我便告知你,我是碧羽,你還會救我麼?」
朱瑟想也不想道:「不會,我會扭頭就走。」
碧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過就算你我不是剛認識,遇到你,我還是會扭頭就走。」朱瑟說著,果真扭頭離開。
碧羽身形一動,攔在他的身前。
朱瑟冷眼瞥著他。
碧羽眸光深沉,似笑非笑道:「亦或是,你怕對我情不自禁,不可自拔,所以不敢靠近?」
朱瑟心中一驚,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又一陣紅,「胡言亂語,這便是你求人的態度?」
碧羽微笑道:「言下之意,只要我不胡言亂語,你便會幫我?」
朱瑟心想:哪有這般便宜之事。
她本想繼續一口拒絕,但見他定定地望著她,眼中寫著果然如我所料的瞭然,話到嘴巴頓時一轉,「要我幫你也可,不過你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碧羽道:「但說無妨。」
朱瑟本事存心刁難,倉促之間哪裡想的出來?她只好冷哼道:「我先記著,等哪日心情不好,再拿你出氣。」
碧羽不以為意地笑道:「求之不得。」
朱瑟斜眼瞪著他,「我拿你出氣你還求之不得?」
「只要你每回生氣,我都能陪在身邊,那即便是被拿來照一日三餐出氣又何妨?」他輕佻地挑起眉。
朱瑟怫然道:「你莫不是把我當成那些喜好聽花言巧語的小妖了吧?本仙不吃這套!」
碧羽也隱隱不悅道:「放眼妖界,又有哪個小妖配讓我花言巧語?」
朱瑟偷瞧著他。只見他微仰著頭,眉宇之間皆是睥睨天下的傲氣,那句話想必不假。她心中頓時有絲竊喜,隨即又懊惱地想,他與小妖花言巧語與她何干?頓時又將喜意壓了下去,淡淡道:「你們妖界的事,又與我何干?」
碧羽臉色微微一變,目光炯炯地望著她,慍怒之色昭然。
她幾度以為他會開口翻臉,但等了半晌,卻只等來他的一聲輕嘆,「天色不早,我們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其實以兩人的身份,即便不吃不睡也無妨,只是同行多日,早已習慣早起而行,日落而息。因此等天色全暗,兩人還是找了間獵戶閒置在山上的茅屋暫住。
茅屋狹小,無床無桌,只有兩件蓑衣掛在牆上。
朱瑟走到角落裡,剛要坐下,就見碧羽取下蓑衣遞給她道:「地上涼,不如用這個墊著。」
朱瑟目光在蓑衣上一轉,淡然道:「不必。我們不請自來已是冒昧,又怎能再胡亂動用他人的東西。」
碧羽碰了個一鼻子灰,也不計較,施施然地將蓑衣重新掛好,然後隨手撿了些屋邊的柴火,聚在面前,生起一團火來。
金桔色的火光驅散一室陰冷。朱瑟頓時感到臉上一陣暖意。或許是這陣暖意,讓她看碧羽的目光也柔和起來,不似先前那般清冷。
碧羽撥了撥柴。
明晃晃的光在他的眼眸中跳動,猶如星光閃爍。
朱瑟突道:「你變回來吧。」
碧羽撥柴的動作微微一頓,詫異地回頭看著她。
朱瑟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假扮給誰看?」她說完,又有些懊惱。因為碧羽的眼神彷彿鋒刃,犀利地劃過她急欲掩蓋的表層,將她慌亂的內心看得一清二楚。
碧羽緩緩道:「你究竟是想見我,還是不想見星羅海?」
朱瑟撇開臉道:「我只是不願見你虛偽的臉。」
外頭突得一聲淒厲慘叫。
她霍然起身。
碧羽皺了皺眉。
朱瑟看了他一眼,「我去看看。」說著,她跨過火堆,推門而出。
茅屋在山腰,四周參天大樹密集。
朱瑟憑著叫聲的大致方向一路追去。
夜很黑,林很靜。
靜到她幾乎要以為先前那聲慘叫只是她的錯覺。
朱瑟不死心,繼續再林間兜兜轉轉。
照碧羽所說,不少妖魔在白水黃煙的率領下都重現人間,剛才那聲慘叫難保不是妖魔作怪。如此一想,她不免又加快腳步。
走著走著,她突然看到眼前有身影閃過,頓時精神一振,伏低身子,慢慢摸了過去,定睛一看,卻是碧羽。她不由嘆出口氣,又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她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碧羽出來做什麼?若是來找她,那麼理應出聲呼喚才是。若不是來找她……
想到此處,她立刻又轉了回去,朝碧羽走的反方向摸去。
換了先前,她未必會注意地上躺了兩隻狐狸和幾條蜈蚣蠍子,但此刻是特意尋找,因此天色雖暗,她依然一眼便望見了。
朱瑟伸手摸了摸狐狸的皮毛,又掰開它的嘴巴看了看牙齒。
「不用看了,它是千年狐狸。」碧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朱瑟鬆開手,轉身盯著他。
碧羽道:「外頭夜深露重,我們先回屋吧。」
「你不準備解釋嗎?」
「不過順手了結了幾隻害人的孽障而已。」他見朱瑟滿臉的不信,又解釋道,「我見你久久不回,只好出來尋你,恰逢他們在這裡害人。我知你不喜,便替你送他們一程。」
朱瑟狐疑道:「哦?那被害的人呢?」
「早已拆皮入肚,哪裡還有剩。」
朱瑟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屍體,頓時一陣反胃。
重新回屋,兩人的屁股還未坐暖,就聽外面一陣鬼哭狼嚎。似男似女的尖銳聲音在吼叫:「誰人吃了雄心豹子膽,居然殺我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