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王居安話音才落,王亞男就接到胡特助的報喜電話,這邊消息到達稍晚,王亞男對胡助理有些不滿意,可是轉眼一瞧,各董事都紛紛向自己點頭祝賀,於是當即表示,此次安盛中標,雖是萬里長征第一步,但為答謝各位同事的努力,公司將於明晚舉辦一個小型慶功會。

  中標的消息傳遍公司,大家都很高興,蘇沫歇下一口氣,得了空,請上半天假,打算明天一早請周遠山法去院跑一遭。

  這邊,王居安接到兒子的電話,早早回了家,推門一看,那位大少爺正翹著二郎腿歪在沙發上打遊戲,腳邊擱著行李箱,箱子裡胡亂散出幾件衣服。王居安還沒開口,王翦倒是扔了平板電腦一骨碌爬起來,急吼吼道:「爸,你這回可得幫我。」

  王居安沒做聲,瞅見茶几上的幾隻用青色竹篾編的蟈蟈籠子,拿起來瞧了瞧:「讓你在鄉下多住幾天,巴巴兒地跑回來做什麼?老張他人呢,送你回來就走了?」

  王翦說:「他要送吳老頭回去。什麼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還有那兩老頭,成天不是釣魚就是下棋,再待下去,我得悶死。」

  前幾天才下過雨,這會兒天更熱,家裡倒是涼悠悠的,王居安索性解開襯衣扣打起赤膊,說:「青山綠水的地方還嫌不好?你這樣的就得磨磨性子,別整天跟個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晃。」

  王翦便真晃過來,當胸給了他爸一拳,學著北方口音道:「哥們兒,挺壯的啊,」又想起什麼,在他爸腰腹上比劃了一下,「那個吳老頭這兒有這麼長一道疤,那丫吹牛說自己參加過越戰,我就說,那你怎麼混的,打過仗的就這麼一副屌絲樣,那丫聽不懂還跟著傻笑,」說到這兒他哈哈樂起來,樂完了,仍是跟著他爸轉悠,嘴裡胡言亂語,「大哥,算我求你,你就幫小的這一回吧。」

  王居安仍是沒接話,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掀開來喝。

  王翦蹭過去:「就是上回那女孩,為了救我打傷了人,現在人家找她麻煩,都鬧到法院了。」

  王居安心裡來氣:小兔崽子就知道為個女人瞎折騰。他忽然想到什麼,停一會兒,才不覺說了句:「就為這事?」

  王翦一聽,以為有戲,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對你來說就是芝麻綠豆的小事,隨便打個招呼就成,這天底下就沒老王你辦不成的事。」

  王居安說:「就這點破事,你不管自然有人管。」

  王翦挺高興:「我不管當然是你管。」

  王居安瞪他一眼:「那姓鍾的女孩,這回是她主動找你的?」

  王翦裝沒聽見。

  王居安低哼:「小丫頭片子,」本想好好教育兒子一番,提醒他學會識人,可是話到嘴邊又嚥回去,心說這個年齡的都是似懂非懂的花崗岩腦袋,講再多也治標不治本,人還嫌嘮叨,少不得找個機會,把這事兒連根除了才好。他心裡不耐煩,索性不管,逕自上樓沖涼。

  第二天,周遠山帶著蘇沫到法院找了人,他人緣好,鐘聲的情況不算複雜,操作起來很順當。出來以後,周遠山又陪她跑醫院和派出所,到中午大致敲定事情。蘇沫想請他吃飯,周遠山說已經約了客戶,兩人就站在冷飲店的陽傘下喝汽水。

  周遠山一直沒提莫蔚清的事,蘇沫倒有點不好意思,眼見人家幫忙幫得爽快利落,自己卻支支吾吾連個回音都沒有,似乎說不過去。想來想去還是先瞭解下情況再說,蘇沫拿定主意直接開口,問:「周律師,你和莫蔚清以前就認識?」

  周遠山面上有些兒不大自然,低頭笑一笑:「認識挺早,當時年紀小不醒事兒,誰也不讓誰,後來為件小事稀里糊塗分了手,我大學畢業去了外省,前兩年才回南瞻,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無意中碰上了……」

  他停住,望了會兒街上的車流,才道:「以前吧,覺得這姑娘傻乎乎的什麼也不懂讓人著急,現在像個人精一樣又覺得不習慣,不知道該怎麼接觸。」

  蘇沫說:「一個人變化大,肯定是生活有變故,受了挫折吃過苦,要是條件允許,誰願意沒事折騰自己呢?」

  周遠山沒再多講,從褲兜裡摸出一根菸正要點上,想起來問她一句:「不介意吧?」

  蘇沫點點頭,有些驚訝:「你抽菸?」

  周遠山笑起來:「我怎麼就不能抽菸了?」

  「我以為你菸酒不沾。」

  周遠山嘴裡咬著煙,掰起手指數給她瞧:「抽菸、喝酒、搓麻、賭博、溜鬚拍馬,缺一不可,你以為老王真像他自己說的,盡喜歡刺兒頭?」他話沒說完自己先笑起來,「要是渾身帶刺隨便扎人,我還怎麼混?」

  蘇沫聽見這話,也忍不住好笑。

  周遠山又說:「像老王這樣的有錢人,要是巴心巴肝地湊過去事事都合他的意,他肯定心裡不屑又堤防。要是偶爾給他惹點小麻煩,他會覺得,這人是挺二,但有點意思,真性情還在,沒俗到家,可以一用。」

  他說得有趣,蘇沫卻想:周律師太不小心,輕易就說出這些話。可轉念又想:怎麼看他都不像粗心的人,能說出口自然是因為信任我。

  她一時高興,心裡就越發猶豫,覺著莫蔚清的事總瞞著人家也不是個辦法。只等周遠山一走,蘇沫就打了個電話過去,對方仍是長時間無人接聽,她既感到慶幸也擔心,接著又給從蓉打電話,那邊也說聯繫不上莫蔚清。

  蘇沫回公司上了半天班,總經辦的同事忙著佈置大洽談室,一時購買菸酒小吃準備水果拼盤,一時又聯繫酒樓預訂席位。下午開會,王亞男率先總結髮言,表彰各部門的積極配合,接著王居安也表示,希望大家接下來全力以赴,爭取更好成績。

  會議快結束,趙祥慶和胡特助才趕到公司,趙祥慶一進門,房間裡頓時變得熱鬧,他先是往王亞男跟前湊了個趣,逗笑一片人,又挨個兒地和開會的人拍肩搭背抱了一圈,走到蘇沫跟前還不忘問她,老人孩子最近如何,足見這人心細如髮。

  王亞男今天很高興,人卻略感疲倦,只讓王居安和幾個副總帶著人去酒樓開慶功宴,自己回家休息。

  趙祥慶見一把手走了,更來勁兒,一時讓人在席間拍照,一時又攛掇著上次參與項目的同事和幾個部門老總坐一桌,偏生漏掉胡特助。而蘇沫也瞅了個空躲開去,溜去總經辦付麗莉那桌坐下,那一桌多是女同事,都不怎麼喝酒。

  誰知付麗莉卻要帶著大夥去湊熱鬧,給領導敬酒。一群年輕姑娘小媳婦個個端著杯笑嘻嘻地往王居安旁邊一站,旁人起鬨說,你們也太沒誠意,這麼些人給領導敬酒,怎麼杯子裡都是可樂橙汁還有酸奶呢?付麗莉回身一瞧,除了自己個個都端著飲料,一時趕緊讓人去換,王居安原是靠在椅背上和人說話,現下轉頭笑道:「我才多喝了些,付主任又帶人來灌我,這機會可拿捏得好。」

  付麗莉這一巴掌拍到馬腿上,端著酒杯訕訕地笑。

  王居安倒是挺有風度地執著酒杯站起身來:「家宴,無非圖個熱鬧,付主任的面子我一定要給,這樣,這杯我喝完,女士們隨意,」他抬了抬視線,瞧見蘇沫不遠不近地跟在這些人後面,一張臉沉靜得很,眼神也是涼涼的不知道正擱在哪邊,忽想起那晚銷魂之時,她何曾是這樣的神色,一時身上有些燥熱,仰頭就乾了。

  不知誰插了句嘴:「領導都喝了,付主任你們都換上白酒吧,不然沒意思。」

  旁邊立馬有人上來斟酒,直接兌在飲料裡,幾個女同事本以為只用跟著走過場,誰知現下卻要動真格,一時你看我我看你面露難色。付麗莉正要舉杯,趙祥慶卻攔住她:「付主任這邊都是娘子軍,王總也是好意,不想為難人,要我說,你們這邊不如派個能喝的出來,代表大家喝一杯就是了。」

  底下幾個人就說:「蘇助理能喝的。」

  一時間蘇沫就被人推到前面。

  蘇沫不得已拿起酒杯,方抬頭看了王居安一眼。

  王居安一直沒言語,等她喝盡一小杯酒,周圍有人拍掌叫好,他稍微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了句:「一會兒,你來車上找我。」

  眼見吃得差不多,幾桌人又商量要上哪兒唱歌繼續宵夜,王居安笑道:「你們玩,我就不去了,去了你們放不開,巴望著我趕緊走,都玩不痛快。」

  大家笑起來,幾個膽子大的開口道:「王總,您不去才沒意思。」

  王居安往菸灰缸裡按熄了半支菸,臨出門又吩咐:「你們幾個要開車的別喝太多,完了把女同胞們先送回家去,注意安全。」

  趙祥慶等人趕緊起身相送,又聽見兩個女同事也說不去唱歌,太晚回去家裡孩子鬧云云,他忽然扭頭問蘇沫:「小蘇,你一會兒怎麼安排,要趕回去看孩子吧?」

  蘇沫藉著些微酒意,臉上仍是熱得很,聽見人問過來冷不防心跳漏了半拍,忙說:「我、我今天不著急回去,我爸媽帶孩子出去旅遊了。」

  趙祥慶「哦」了一聲,又向王居安那方瞄了眼,才要說話,一個年輕男同事自告奮勇:「趙總,沒事兒,一會兒晚了我送蘇助回去。」

  趙祥慶笑道:「你送我不放心,要送也得我送。」

  大家都笑起來:「趙總,您可真直接。」

  趙祥慶攆在王居安後面:「頭兒,要不您也一起去玩玩?」

  王居安沒答話,逕自走了。

  蘇沫心裡平靜了點,隨眾人去唱歌,這幾天因為鐘聲的事兒有些累,在角落裡坐了會兒就開始犯困,心想時間也差不多了不如先回去。只跟旁邊的一位女同事打了招呼,就悄悄溜出門。

  到了家不過八點的樣子,洗漱完畢換上家居衣服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拿起手機想給清泉他們去個電話,也不知道能不能接通。忽然就聽見門鈴響,蘇沫也沒多想,這個點除了從蓉還能有誰,多半是來說莫蔚清的事兒。

  開了門,王居安站在外面。

  蘇沫愣住。

  王居安見對方也沒個讓自己進去的意思,問:「從蓉也住這兒?」

  蘇沫隔著一扇門也能聽見從蓉喝斥孩子做作業的聲音,接著又有人打開房門出來扔垃圾,她心裡一慌,忙讓開些,說:「先進來。」

  等人進了屋,立時關上門,心裡急跳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問:「你怎麼找上來的?」

  王居安站在客廳中間環顧四周,面積小小的,裝潢也簡單,但看上去乾淨整潔、舒服雅緻,處處都精心佈置過,屋子裡還飄散著柔和的女人香氣。他直接走到沙發旁坐下,答了句:「我給從蓉打過電話。」

  蘇沫又吃了一驚,腦袋裡這才轉過彎來,急道:「你怎麼問的?她知道了?」

  王居安反問:「你說呢?誰讓你這樣不聽話?」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蘇沫眼見他輕描淡寫,心裡氣極,腦袋裡卻發懵,第一反應就是想怎麼在從蓉跟前把這事給掩過去,再一想從蓉那樣精明,哪能騙得了她?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只在屋裡來回踱步。

  「別轉了,轉得我頭暈,」王居安一拍旁邊的位子,「你過來,坐會兒。」

  蘇沫看著他有些愣神兒,忽然走過去拉開房門,義正言辭:「王總,時間不早,請您回去吧!」

  王居安見她t恤短褲一身小姑娘打扮,板起臉孔也不見多少威懾力,不由好笑,起身過去輕輕推上門:「這麼點事,你就給嚇傻了?」

  蘇沫抬頭看他:「這事對您來說是沒所謂,對我來說卻非常重要。」

  王居安問:「什麼事對你來說非常重要?是這份工作?還是怕人議論你的私生活,說你表面正經,實際上放蕩?」

  蘇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王居安伸出一根指頭點點腦門:「讓我想想,你這樣的人,就像以前那種喜歡討好老師的女同學,人前規矩,其實也愛躲在課桌下面吃零食講小話,轉過身去還老打小報告,最喜歡偷偷摸摸地行事。」

  蘇沫咬著唇不出聲。

  王居安走近她:「偷偷摸摸也沒什麼不好,刺激,喜歡刺激的人都是天生的冒險主義……」他低下頭,嘴貼在她耳邊,「你這人就是有些兒膽小,上回讓你擦個桌子,一張臉嚇得煞白,是生怕人瞧不出麼……」

  他聲音越發的低,蘇沫轉身要躲,被他一手按住腰,兩人面對面貼到了一起,蘇沫也不敢叫,只用手去推他,又被他捏住手腕,王居安一身酒味兒,這會兒微微喘著氣說:「別折騰了,我也沒用多少力氣,你要是想跑早跑了,你也知道,我還是挺喜歡你的。」

  蘇沫身子有些兒放軟,突然使不上力,腦袋裡也開始犯暈,一時退卻一時又有了躍躍欲試的念頭,忽地閉上眼,心說,這麼個男人,多少女人都看著他,我既沒勾引也沒討好,是他自己找上門來,我還想這麼多做什麼呢?

  只這糾結的一點功夫,就被人順勢推到沙發上。蘇沫仍是感到很不堪,嘴裡說:「不行,不能在這裡?」

  王居安一邊褪她的衣服一邊說:「上樓。」

  「不行,我爸媽以前睡上面。」

  「旁邊還有間房?」

  「也不行,」那房原是為清泉準備的。

  王居安直起身:「你晚上都睡哪兒?掛牆上?」

  蘇沫沒做聲,把脫下的衣服又扯回去穿好。

  王居安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拽起來,一直拽到浴室的蓮蓬頭下面,將兩人都淋得透濕。蘇沫一時睜不開眼,只任人搗騰,這滋味又和上回不同,腦袋清醒著,心裡有些害怕,身體卻盼望著感受那種刺激。

  她躲在迷人眼的水霧裡不敢深想,等完事了,才瞧見地上一灘水,幾件衣服全淹在水裡,也沒力氣收拾,裹了條浴巾出去,放下沙發床,拉起薄毯,一直遮住臉,躺下就睡。過了會兒,聽見王居安沖完涼出來了,說要打電話讓人給送套衣服過來。

  蘇沫的瞌睡登時溜掉一半,忙探出腦袋小聲說:「不行。」

  王居安道:「我衣服全濕了,怎麼走?」

  蘇沫想了想:「我出去給你買一套?」

  王居安覺得可行,從錢包裡掏出一張卡扔過來,說你打車去某某路某某店買,這會兒應該沒關門。

  蘇沫一愣:「這麼遠啊,我去旁邊的超市給你買行嗎?」

  「你讓我穿超市的衣服?」

  「夏天的衣服那麼講究做什麼?」

  王居安拿起手機撥號碼。

  蘇沫往裡面讓開位子:「要不你先休息,我等下把衣服洗了熨乾,用不了多久。」

  王居安這才答應。蘇沫感到身上的骨頭像機器上的零件被人拆了個遍,十分乏力,想著先躺會兒再起來,誰知轉過身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時周圍漆黑一片,房間裡不時傳來空調換氣的聲音,冷氣開得很足,她身上仍是搭著毯子,背脊貼在一個男人暖暖的懷裡,忽然心裡就有些異樣。

  蘇沫心跳得厲害,渾渾噩噩地又記起前幾年的光景,她再次閉上眼,體會身後融融的暖意,假裝那人是佟瑞安,是她心意相通的合法伴侶,而她的生活仍然按部就班,從未改變,一切不過是做了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