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王居安臉色很難看,手執茶杯,頓了數秒,問:「你又受了什麼刺激?」

  蘇沫不去瞧他,只答:「沒。」

  他擱下杯盞,又問:「那你檢查出什麼沒有?」

  蘇沫轉身要走。

  隔了張小桌,他忽然捏住她的手腕。

  她甩不脫,王居安跟著起身,把人往自己懷裡使勁一帶,她的腿磕在桌上,趁著低頭推搡的功夫,他湊過去吻住她,齒間仍留清茶餘香,卻毫無柔情蜜意,只用力咬住她的唇。

  蘇沫疼得不行,嗚嗚推開他,伸手擦了擦,手背上一抹血跡。

  王居安將人放開,依舊坐下來喝茶:「別看了,趕緊上醫院。」

  蘇沫快步走去門邊,仍不忘用力抹嘴,無奈一碰就疼,下嘴唇已然紅腫,她氣道:「噁心。」

  「噁心什麼?」王居安自斟自飲,「有些女人,脫了衣服,上了床,快到高潮的時候會有眩暈的噁心感,你這是在噁心什麼?」

  她胸前微微起伏,忍了很久,說:「我……我是在噁心我自己,」說完就拉門出去,她腳步匆匆,埋著腦袋往外走,走過前台,走去大門,站了會兒,又折回來,猶豫道:「我要結賬。」

  那侍者也猶豫:「王先生還在裡面,還是等他埋單吧……」

  蘇沫堅持:「先前的東西,我來埋,」她摸出錢包拿紙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指有些打顫兒,略作掩飾問,「多少錢?」

  侍者看一眼老闆。

  那老闆說:「你去忙,我來,」他對一下賬目,「點心是送的,只算茶水,兩千一。」

  蘇沫頓住,心說這什麼茶,我才喝一口呢……又見人正瞧著自己,只得抽出銀行卡,心疼道:「還是,劃卡吧。」

  老闆照辦,卻在還卡的時候又遞上一樣東西,用漂亮紙盒裝著,巴掌大小。

  蘇沫問:「紀念品?」

  老闆笑一笑,沒答話,低頭算賬。

  蘇沫隨手接了,心裡懊惱:這能值多少呢,一沖動就吃虧。

  老闆送走客人,親自給王居安端去兩碟菜餚。

  王居安表示不滿:「這都幾點了,只有菜怎麼夠,送米飯來。」

  老闆笑:「酒也不喝?這麼好的菜,你拿米飯配?」

  王居安搖一搖頭,拾筷夾菜。

  老闆給他斟茶:「我說,你是怎麼把人給得罪了,連結賬的面子也不給你。我特地把她往這兒帶,牆上這帖子,你是瞧也沒瞧啊,白費我一番苦心。」

  王居安這才瞧了眼牆上那幅字:「拍到了?」

  老闆說:「先前有人想哄我,說手頭有幾樣宋代高古瓷,又說不要買這種唐摹本,說他有真跡,我一看,什麼真跡,這世上,真跡就和真愛一樣,都是扯淡,我什麼也沒買,轟他出去。要是他只推銷那幾個破罐子,指不定我還要了,那傢伙,胃口太大,不夠矜持。」

  王居安沒做聲,點了支菸,喝一口茶。

  老闆又說:「兄弟啊,你是多久沒追女人了,對付這樣的,你不能太生猛,約個會,怎麼就把人親成那樣了,她能不嚇跑嗎?和氣點,溫柔點,哄一哄,慢慢來。」

  王居安聽得一笑,吐出口煙,問:「銀監會那邊有什麼消息沒?」

  老闆想了想,正色道:「你留點餘地,人家這麼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到時候狗急跳牆,那位子乾脆不要,爛攤子一扔,自己養老去,也不是沒可能。」

  侍者敲一敲門,端來托盤,上面擱著兩碗米飯,幾樣精緻小菜。

  王居安嘆息一聲,夾著煙的手輕輕叩著桌面:「就和那個賣古董的哄著你一樣,她也在和我賭,贏了算她的,輸了算我的,她想讓我只輸不贏,但是,」他使勁摁熄煙,「安盛絕不能是爛攤子。」

  蘇沫隔天上班,請示了王亞男,招一名小姑娘當助理,但凡有跑腿的活計只需交給她。

  此後,兩人除了開會,倒也很少碰面。助理雖好用,蘇沫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至那天不歡而散,總經理那邊再無內線電話過來。

  小助理才出校門,為人活潑,對什麼都有好奇心,卻也對什麼都拿不定主意,雖給她做助理,又喜歡和銷售部門打交道,也愛往總經理辦公室那邊跑,一到休息就找不見人影。

  蘇沫工作勤勉踏實,一來二去,小同事有些跟不上她的節奏,但蘇沫脾氣好,想著人無完人,對方的靈活直爽,正好能彌補她自身性格上的不足,何況她現在獨處一小方天地,和上頭的打交道比下頭多,公司裡流傳的消息也需瞭解。

  沒到吃飯的點,助理敲門進來,遞交文件的同時,也趴在蘇沫的辦公桌上不走,一會兒問:「蘇助,他們都都說王總很花,是不是啊?」

  蘇沫邊忙邊答:「有錢人的生活,我們沒法瞭解。」

  小姑娘點頭:「也是,可我回回見著他,都覺得他好嚴肅……」一會兒又說,「周律師剛才來了,名不虛傳,是個帥哥。」

  蘇沫停下:「你才來多久,誰都認識了?」

  小姑娘嘻嘻笑道:「本來不認識,我一看是個帥哥,去複印的時候多跟了幾步,聽見他和人打招呼。我聽人說他想離職,好像是因為什麼私事……」她神秘兮兮,「說是家裡死了人?」

  蘇沫緩一緩,才道:「別聽人瞎說,去吃飯吧。」

  兩人收拾好文件,一同去食堂,蘇沫買好飯菜還未坐穩,對面也坐下一人。

  蘇沫看他一眼,沒說話。

  周遠山很憔悴。

  小助理打量他倆,磨磨唧唧端著餐盤去其他地方尋位子。

  周遠山空著手,沒買吃的,對她道:「我去辦公室沒見著你,估計是下來吃飯了。」

  蘇沫不想見他,低頭揀著飯粒:「什麼事?」

  周遠山說:「我知道你現在不願見我。」

  蘇沫沒做聲,過一會兒勉強開口:「都已經這樣了。」

  周遠山默默坐了片刻,才道:「我明天飛馬來西亞,會待上一段日子,走前,我來向你道歉。」

  蘇沫仍不做聲。

  周遠山說:「那天我心情很不好,才會跟你說些話,但是,王居安這個人……」

  蘇沫忍不住打斷:「我和他男未婚女未嫁,一起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要發生點什麼也很正常,不用其他人操心。」

  周遠山忙道:「是,我知道,也看得出他對你有想法,但是我跟他混了這兩三年,有些事見得太多,你倆不是一個圈子,你沒見過他怎麼個玩法,我也是男人,瞭解那些東西的誘惑,一個下半身麻木的男人,你不能指望,他的上半身還能被感情左右,」他停一停,低聲道,「你很好,是個好女人,我不想看見你……和她一樣,面臨那種境地……」

  「別說了。」

  兩廂長久沉默。

  周遠山沒再言語,起身走了。

  蘇沫原本強制平靜的心又起波瀾,而每天的工作按部就班,項目投入,開標在即,因為安盛是全省唯一一家參與這次大型投標的企業,本地報紙早已大肆宣揚,項目組內外氣勢高漲,人人都有奪標預感。

  蘇沫才和王亞男通過電話,闡述了項目的跟進情況,小助理冒失跑進來:「蘇助,公司樓下圍了好些人。」

  蘇沫不明其意,撥開百葉窗往下瞧,一看之下更覺奇怪,心說就算是採訪項目組也用不著這麼大陣仗,又隱約瞧見有人打出白色橫幅。

  小助理也解釋不清:「好像是死了個什麼人,家屬還沒看見屍體,就給火化了。」

  蘇沫聽得一驚:「這和安盛有什麼關係?」

  「好像……和小王總有關係,據說,死的那個,是他的情人,」小助理繼續八卦,「我還聽他們說,那女的跳樓死的,死前穿一身大紅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想變厲鬼報仇啊……」

  這會兒,王居安正從外面往回趕,他心裡氣不順,車裡冷氣開得十足,他卻仍覺得熱,扯開襯衣領,握著手機想了想,吩咐老張:「調頭,先別回公司。」

  趙祥慶不解:「頭兒,這鬧事的總得打發了再說吧。」

  王居安言語冰冷:「事情都沒弄清楚,怎麼去打發人?語焉不詳,只會讓人更反感,」又說,「你先過去,做做安撫工作,態度一定要好,問起來就說一概不知,只等上頭的出面解決。」

  趙祥慶應了,下車。

  王居安立馬給他弟打了個電話:「人在哪兒?馬上滾回來。」

  王思危回道:「哥,出什麼事了?」

  王居安罵:「你他媽還有臉問?我只當你玩粉玩殘了,沒想到還有精神玩女人,還把人給玩死了。一做正事就慫,搞這些花頭倒膽子不小……」

  王思危知他氣極,忙道:「哥,你聽我說,這事真和我沒半毛錢關係,那女人也跟我沒半毛錢關係,那女的以前給尚淳包養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尋死,尚淳見人死了,立馬就犯糊塗,又怕沒法跟他二婚老婆交代,只讓人趕快拖去燒了,誰知道人家屬不依,我看,多半是摸著他的底,想訛錢……」

  王居安更怒:「他尚淳惹的事,和我們安盛有什麼關係?人家沒找他的麻煩,倒訛我們頭上來了,現在,公司底下圍一圈人,馬上還有個招標會,慶功宴都準備好了,你讓我怎麼跟股東們交代?」

  王思危也急了:「我真沒想到會這樣啊,他讓我幫忙和警察談,不知怎麼就推我頭上了,我、他……」

  王居安冷笑:「他是天王老子還是你爹娘老子?你馬上去公司,把這事跟人說清楚,還真講義氣,不是你做的,平白無故你給人頂什麼包?」

  王思危忙道:「大哥,你冷靜點,那會兒我也在場,這事要能說清楚我早說清楚了,他又用科技園那塊地說事,他……」

  王居安顯然不信,哼道:「你會對公司的事這麼上心?你王思危就不是這種人。是不是還有什麼把柄在人手上呢?」

  「我……」王思危支吾,「有天晚上酒駕,正好碰上警察臨檢,我他媽也是點兒背,車裡落下幾包粉,我們那晚有轟趴嘛……結果被人瞧見了,他、他幫我找人暫時擺平了,但是他又說,一時半會兒不好銷案,搞不好,三到七年……」

  王居安微愣,一口氣堵在胸口,伸手把額前短髮使勁往後捋了捋,一言不發掛了電話,仰靠在座椅上靜默出神。

  只是這樣安靜的時刻並不長久,手中電話立時又響,王居安一看號碼,只得接了,蘇沫停了一會兒才開口:「王總,王工讓我問,投標的事還有幾成把握?」

  就聽那邊人說:「我來跟他講,」王亞男拿過電話,直接道,「你那個便宜兄弟又捅婁子了,這事,你打算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