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慕正善推了同僚的應酬,特地回來陪妻兒吃晚飯。
慕長栩慕元春端正的坐在一邊,慕念春和楓哥兒坐在另一側,氣氛和諧友好。慕正善心裡滿意,臉上也有了笑意。
「爹,今天這道菠菜豬肝湯是我親自下廚做的,」慕念春慇勤的盛了一碗湯送到慕正善的面前:「你嘗一嘗味道如何。」
慕正善笑著調侃道:「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我們慕家的四小姐怎麼肯親自下廚了?」
慕念春笑瞇瞇的應道:「爹天天當值這麼辛苦,晚上還去書房看書,女兒看著心疼,下廚做道湯給你補補身子也是應該的。豬肝可以補肝養血明目,菠菜滋陰潤燥通利腸胃,一起熬湯最是滋補。爹今晚可要多喝些。」
這一通馬屁拍的人通身舒暢。
慕正善眉宇舒展開來:「難得你一片孝心,我現在就來嘗嘗。」
慕正善喝了一口,只覺得餘味無窮口齒留甘,忍不住讚道:「好,味道甚好。」
豬肝本身的腥氣重,菠菜也略有些澀味。也不知道慕念春用了什麼法子,這碗豬肝菠菜湯竟毫無腥氣,反而清澈鮮甜。
慕念春得了誇讚,眉眼彎彎的笑了,俏皮的應道:「爹喜歡就好。」
做這道湯,最難的就是如何去除豬肝的腥氣和菠菜的澀味。
在下鍋前,要將豬肝洗淨,用白醋泡上一炷香的時間,再切成薄片,用鹽和料酒醃製片刻。然後用熱水將醃製好的豬肝焯水,再用冷水反覆沖洗。然後放入雞湯裡熬煮。菠菜也用開水焯過再下鍋。
這樣熬好的豬肝菠菜湯,沒有了腥氣澀味,湯汁清澈,入口鮮甜甘美。
前世在宮裡生活十年,長日漫漫無事可做,她大半的時間都用在了廚房裡。整日裡琢磨怎麼熬湯做點心。廚藝不下於任何一個御廚。做這麼一道湯自然不在話下。
楓哥兒最是嘴饞,立刻嚷著也要喝一碗。喝完了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大聲宣佈:「我還要。」
慕正善被逗樂了,親自為楓哥兒盛了一碗。然後,又給慕長栩慕元春各自盛了一碗湯,溫和的說道:「長栩,你每天用功讀書,可不能傷了眼睛。這湯你也多喝些。」
慕正善難得的和顏悅色和關切,讓慕長栩受寵若驚了,恭敬的接過那碗熱氣騰騰的湯,慢慢的喝下。只覺得是生平從未領略過的美味。
慕元春看了激動歡喜的兄長一眼,心裡也隨著高興起來。羅鈺帶來的好消息,一定會讓父親更高興,也會更重視他們兄妹!
慕念春不著痕跡的瞄了慕長栩一眼,唇角微微揚起。
......
晚飯後,慕正善去了書房。剛拿起書,門就被敲響了:「父親,我有件事想和您商議。」
是慕長栩來了!
慕正善略有些意外,笑著問道:「這麼晚了,有什麼要緊的事?」
這幾日,慕正善每天都回來吃晚飯,父子之間原本冷凝僵硬的關係稍有緩和。慕長栩說話也沒那麼拘束緊張了:「今天羅家七表哥來找我,和我說了一件事。皇太孫身邊的另一個伴讀生了重病,需要在家靜養。如今,皇太孫身邊缺了一個伴讀。羅表哥希望我能爭取這個好機會。」
慕正善果然動容了。
太孫伴讀的份量有多重,他當然很清楚。
當今聖上年屆六旬,身體衰弱,又有頭痛之症。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歸天了。太子在幾年之內必定會繼位成為新帝。已經被冊立為皇太孫的周琰,到時候就是大秦朝的太子。
此時的太孫伴讀,就是未來太子的心腹。若是真的提前傍上了這棵大樹,慕長栩的前景不可限量。慕家也就成了太子一黨。
「盯著這個位置的人肯定不少。」一時的激動過後,慕正善很快冷靜下來:「你的性情才學沒什麼可挑剔的,怕只怕我們慕家爭不過那些勳貴世家。」
慕家幾代俱是清貴文臣。名頭雖然響,和那些底蘊深厚的勳貴世家比起來,不免又差了一籌。
慕長栩胸有成竹的說道:「這個父親不用憂心。為皇太孫挑選伴讀一事,太子殿下十分上心。特地在明日設了宴會,宴請一些少年俊傑。羅表哥已經私下求了皇太孫,為我爭取了一個名額。今日特地送了請帖來給我。」
說著,從袖中拿了一張精緻的請帖來。
慕正善接過請帖,翻開看了一眼,臉上頓時有了喜色。
有了這張請帖,慕長栩就有了亮相的資格。宴會上必然會考校各人才學,慕長栩詩才出眾,一定會大放光彩。
「羅表哥特地叮囑我,提前準備好兩首詩,一首詠志,一首詠景。到時候還會讓每個人作畫題字。」說起這些,慕長栩一臉自信。
比起詩詞書畫,在同齡人中鮮少有人能和他並肩。
慕正善也很清楚這一點,眉宇舒展開來:「你有這個信心就好。明天過後,我會讓人送個口信給你祖父,只要你表現出色,你祖父就可以在太子面前張口,這事也就成了。」
慕衡身為太傅,平日負責教導未成年的皇子皇孫,雖無實權,卻極受人敬重。就連太子也會給幾分顏面。入選太孫伴讀一事,十有*能成。
慕長栩心裡一喜,恭敬的說道:「多謝父親。」
慕正善溫和的吩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免得明日起的遲了。」
慕長栩應了一聲,便退下了。在回松濤院的路上,慕長栩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息。
勳貴子弟們可以靠恩蔭入仕,文臣們的子孫就沒這樣的待遇了。他對自己很有信心,幾年之內必能考中進士。可是考上進士,也未必就能謀得什麼好官職。做了太孫伴讀就不同了,日後就是太孫心腹。等太孫成了太子,身邊的人必然前途無量。光明又敞亮的通天大道觸手可及就在眼前,他焉能不激動?
慕長栩興奮之餘,甚至連身上隱隱的瘙癢也忽略了過去。更未留意到白皙的手背上冒出了幾個紅點。
......
慕正善心情極好,當天晚上便和張氏說起了此事。
張氏聽的嫉恨不已,面上卻硬是擠出了笑容來:「長栩這麼有出息,實在令人欣慰。」
「是啊,他娘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能含笑九泉了。」慕正善想起了美麗溫柔有才情的亡妻,眼中俱是懷念和唏噓。
他和羅氏成親三年,情投意合十分恩愛。卻沒想到羅氏紅顏命薄,早早就扔下一雙兒女走了。之後他又娶了續絃張氏。
張氏出身不高,其父只是一個六品官,一直外放做官。比起精心嬌養的名門閨秀羅氏,張氏眼界不高氣度又小,雖然識字卻談不上有什麼才學。慕正善心裡難免有比較有遺憾。
然而,好人家的嫡出女兒,誰又肯嫁做繼室?
張氏一見慕正善這副追憶的神色,心裡的酸水直冒。
活人和死人怎麼爭?縱然羅氏有什麼缺點,在死了之後也會煙消雲散。留在慕正善記憶裡的,永遠是那個美麗嫻雅十指不沾陽春的亡妻。
而她,縱然再操勞再辛苦,在丈夫眼裡也是萬萬及不上羅氏的。
若是慕長栩真的如願做了皇太孫伴讀,這府裡哪還有她們母子三人的好日子過?
可恨的是,她對這一切根本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