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喬默默的回味這幾句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鋒芒畢露易遭人嫉妒,懂得藏拙才是做人之道。表妹不過才十二歲,沒想到隨口卻說出這般飽含深意的話來。
張子喬忍不住偷偷看了慕念春一眼。她正低著頭和楓哥兒說話,唇角含笑,秀氣的眉眼柔和的不可思議。他的心悄然悸動了一下,旋即生出一股自慚形穢的羞愧。
表妹這般聰慧美麗,大概只有世上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吧......
「四姐,」楓哥兒忽的好奇的問道:「這兒怎麼會多了一朵荷花?」
桌子上有一朵淺粉色的荷花花苞,雖然只是含苞待放,卻散發出清冽的香氣。
慕念春淡淡的應道:「今日赴荷花宴的女子,都有一朵荷花。」絕口未提齊王半個字。
張氏心裡暗暗嘀咕起來。齊王擺明了對慕念春有意,可她卻半點不為所動。真是可惜了......
「五弟,我待會兒將這朵荷花做成菜給你吃好不好?」慕念春笑瞇瞇的說道。
楓哥兒最是嘴饞,聞言歡喜的連連點頭。
張氏啞然失笑:「我只聽說荷葉可以熬粥,荷花也可以做食材麼?」
慕念春笑道:「當然可以了。待會兒我下廚做一道軟炸荷花給你們嘗嘗鮮好了。」看著這朵荷花,不免就會想起齊王那張可惡的臉。乾脆下廚做成菜餚吃下肚,這樣也能稍稍紓解心頭的悶氣。
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軟炸荷花做來並不複雜,選取新鮮的荷花瓣洗乾淨修去邊角,放入盤中。再裹上蛋清麵糊,放入油鍋中炸至金黃,便可撈起瀝乾裝盤了。再撒些甜甜的糖桂花,一道味甜鮮香的軟炸荷花就做好了。
這道菜餚,當做零食甜點再好不過。
楓哥兒一口接著一口吃的不亦樂乎,張氏嘗了一口。那股清香從舌尖瀰漫開來,迅速的溢滿了口腔,頓時驚歎不已:「果然很美味!念春,你哪來這麼多的鬼點子。竟真的將荷花做成了吃的。」
語氣中不自覺的充滿了自豪和驕傲。
慕念春笑了笑,見張子喬沒動筷子,主動的夾起一片送到了他的面前:「表哥,你也嘗嘗味道。」
張子喬受寵若驚的接過了荷花瓣,放入口中,細細的咀嚼品味。好像要將沁人心脾的甜香通通銘記在心裡......
慕正善回來之後,從張氏口中得知了今日荷花宴上發生的事情。
在張氏口中,慕念春聰明伶俐乖巧,處處出風頭。慕元春和慕婉春心生嫉妒,惡言中傷。實在令人憤慨!慕婉春畢竟是二房的,不宜多說,慕元春可就不一樣了,必須要好好訓斥才行!
慕正善皺了皺眉,沉聲說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說。元春的氣量未免太狹窄了。」
張氏趁機給慕元春大上眼藥:「老爺,元春在你面前倒是老老實實的,私底下可不是那麼回事。尤其是在念春和我面前,說話夾槍帶棒,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底。這一回在荷花宴上,她見念春做了一首好詩,當時臉色都變了。說了好多的難聽話......」
她說的活靈活現,由不得人不信。
慕正善心裡信了幾分,面上卻並未動怒,淡淡的說道:「好了,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就去賞梅苑。」
......
慕正善剛一踏進賞梅苑,就察覺出不對勁來。
除了守門的婆子之外。竟見不到一個來往的丫鬟。氣氛沉悶而壓抑。再走近幾步,竟聽到了一些細微的啜泣聲。
慕正善面色微冷,揚聲喊道:「元春!」
屋裡的哭聲一頓。緊接著,慕元春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神色還算鎮定:「父親。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慕正善沉著臉問道:「裡面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哭聲?」
......該不該趁著這個時候將慕念春的惡行揭露出來?
不,不行!這種事情根本毫無證據,說了父親也不會相信。再者說了,若是父親追問自己為什麼會提前知道荷花宴上的詩題,她又該怎麼解釋?更重要的是,她對太孫妃位置的野心,絕不能讓慕正善知曉!
這口惡氣,她日後自會在慕念春的身上找回來!眼下不宜再生是非。
慕元春心念電轉,立刻有了決定,輕描淡寫的應道:「我今天不在府裡,她們幾個偷懶耍滑,所以我特意將她們幾個喊來訓斥了幾句。」
慕正善沒將此事放在心上,隨意的嗯了一聲:「讓她們幾個都出去吧,我有事問你。」
慕元春柔順的應了聲是。
幾個丫鬟眼睛紅紅的走了出去,尤其是慕元春的貼身丫鬟連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哭的又紅又腫。
「今天荷花宴上,你和念春到底是怎麼回事?」慕正善不悅的問道。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淚水忽的落了下來。
慕正善一驚:「好端端的,你哭什麼?」他只問了這麼一句,語氣也不算嚴厲,慕元春怎麼就哭了?
慕元春紅著眼眶哽咽道:「父親,我知道母親一定在你面前說我嫉妒四妹大出風頭,還惡言中傷於她。您今晚來,是想質問訓斥我,而不是真正的關心我......」
慕正善被說中了心思,臉上有了幾分尷尬和愧疚。
張氏確實在他耳邊說了不少慕元春的壞話。他特意到賞梅苑來,也確實是想質問慕元春一番。
「......我實在沒什麼可辯解的。若是父親覺得都是我的錯,那就儘管處罰好了,我絕無半點怨言。」慕元春臉上滿是淚珠,肩膀不停的聳動著。
慕正善縱然是鐵石心腸,也被哭的融化了,忍不住長歎口氣:「元春,你先別哭了。我絕沒有質疑你的意思。張氏確實說了一些你不好的話,不過,我並沒有都信。過來只是想問個清楚明白。」
慕元春淒然一笑,梨花帶雨卻又故作堅強的樣子,惹人心憐:「父親,我和兄長真不該回來。這麼多年,我們在羅家住著,舅舅舅母們待我們視同己出。雖然寄人籬下,可日子過的倒也平靜。回來之後,卻總令母親不快,也令父親煩憂。我明日就去和大哥說,我們還回羅家去......」
「不要胡說!」慕正善聽了這些話,心裡一陣難過:「你們是慕家的兒孫,住在慕家天經地義。住在羅家算怎麼回事。以後這些話休要再提了。」
「父親總算還有幾分疼惜女兒,」慕元春幽幽歎息:「如今,女兒在府裡,也只剩下大哥和父親可以依靠了。」
張氏視他們兄妹如眼中釘,何曾真心的關懷過他們?
剩餘的話不用多說,慕正善自然能聽得懂。
......慕元春上眼藥的功夫可比張氏高明多了。明明沒說張氏半個字不好,卻讓慕正善聽的心裡難過之極,只顧著安慰慕元春,早已將來意忘得一乾二淨。
慕元春抽抽噎噎的哭了半天,在慕正善的勸慰下,終於擦了眼淚,擠出一個笑容:「父親,你不用擔心,女兒沒事的。只要家人和睦,女兒就是受點委屈也無妨。」
慕正善聽的感動不已,又想起慕元春自幼沒了親娘,這麼多年都在舅家長大,回府才一年多卻受了許多委屈,心裡既憐惜又痛心。定定神說道:「元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絕不會讓人欺負你。就算是張氏也例外。」
慕元春眼中流露出感激和信任:「多謝父親。」心裡卻冷笑連連。
如果慕正善真的肯信任她護著她,又豈會因為張氏幾句挑唆就沉著臉跑到賞梅苑來?
這世上誰都靠不住,就連親爹也不例外。想過的更好,唯有靠自己!
......
張氏志得意滿的等著慕正善回來,可等了半天,等來的卻是慕正善的貼身小廝:「啟稟太太,老爺命奴才傳個話,老爺今晚就歇在書房,有瑞香姑娘伺候著,太太不用煩心,早些歇著不用等了。」
張氏笑不出來了,臉色陡然難看了起來。
慕家門風正,膝下有子不得納妾。慕正善慕正德兄弟兩個都沒有妾室,這在納妾為尋常事的京城實屬罕見。慕家後宅也少了許多紛爭。
雖然沒有正經的妾室,通房丫鬟總是有的。慕正善不算好色,只有兩個通房丫鬟,一個叫瑞香,一個叫萱草。
萱草是張氏身邊的丫鬟,瑞香卻是府裡的家生子,生的俏麗嫵媚,又頗通文墨。平日在書房伺候慕正善筆墨。一個月中最多伺候一兩回枕席。對張氏實在構不成什麼威脅。平日,張氏也很少把瑞香放在眼裡。
可今天,慕正善在書房留宿,召了瑞香去伺候,還特意讓小廝來傳話。分明是成心讓她難堪......
為什麼會這樣?
之前明明還好好的。她在慕正善面前添油加醋狠狠告了慕元春一狀,慕正善一臉不快的去訓斥慕元春......為什麼一轉眼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
那小廝恭敬的說完之後,等了半天也沒等來張氏的回應,只得硬著頭皮告退。
滾!
張氏心裡怒道,臉上卻硬是擠出虛偽的笑容來:「好了,你去回稟老爺一聲,就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