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連翹都在屋子裡「養病」。
方媽媽試著為連翹說情:「小姐,連翹在你身邊伺候六年,一直忠心耿耿。怎麼可能被四小姐收買暗中出賣你?」
慕元春冷笑著應了句:「那首詠荷詩又該怎麼解釋?」
方媽媽啞然無語。是啊,這件事解釋不清楚,連翹身上的嫌疑根本無法洗清。
「方媽媽,連翹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就不用操心了。」慕元春語氣冷淡,面無表情:「有這份閒工夫,不如多管教管教院子裡的下人。免得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
方媽媽哪裡還敢再吭聲,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心裡卻湧起一陣寒意。
小姐疑心太重了!連身邊伺候了六年的人也信不過。也不知道連翹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
「小姐,奴婢聽說,連翹生了病,在屋子裡養了半個月還是沒好。老爺怕連翹過了病氣給大小姐,已經命人把連翹接到田莊去養病了。」石竹低聲說著聽來的消息。
連翹生病一事,這半個月來府中上下人盡皆知。想打聽連翹的消息不算難事。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掀開砂鍋的蓋子,一股清冽的香氣迎面撲來。
盛夏已過,下了幾場雨之後,微微有了涼意。這個時節,最適宜喝滋陰養肺去燥的山藥枸杞粥。
這道養生粥原料十分簡單,只需要一些山藥枸杞和上好的白米。先將米在水中浸泡半個時辰再下鍋,煮開之後放入山藥和枸杞,改用小火熬燉。等粥熬至濃稠,再放些糖桂花就行了。
步驟很簡單,需要的只是一份耐心和細緻。
熬好的山藥枸杞粥,入口濃稠,香甜可口,嚥下去之後齒頰留香。
慕念春嘗了一口。滿意的點了點頭。將熬好的粥分作四份:「石竹,你去叫玉簪和丁香過來。讓丁香把粥送到修德堂給祖母,玉簪送粥到蘭香院。你送一份粥給表哥,書房那邊。我親自送過去。」
她這麼安排,當然有其用意。
丁香膽子再大,也絕不敢在朱氏面前做手腳。因此,命丁香到修德堂送粥最合適。
石竹心中瞭然,立刻笑著應了,去叫了玉簪和丁香過來。各自捧著熱騰騰香噴噴的粥出了院子。
入雲軒離漪瀾院不算近,石竹捧著盤子走到漪瀾院的時候,額上已經冒出了細細的汗珠:「表少爺,小姐特地熬了山藥枸杞粥,命奴婢給您送來。」
粥剛出鍋不久。還冒著熱氣。晚上溫習書本正有些餓了,喝上一碗粥,暖胃又暖心。
表妹總是這麼細心周到。這些日子,每天晚上做了宵夜,總會讓人送一份來。
石竹笑吟吟的在一旁等著。待張子喬喝完了粥,利落的收了碗筷,邊笑道:「表少爺,小姐特意讓奴婢叮囑您一聲,晚上溫習書本也別太遲了,免得傷了眼睛。」
張子喬笑著應道:「好,我知道了。我把這篇溫習完了就休息。」
明亮的燭火下,少年淳樸清秀的臉孔滿是笑意,眼眸閃出異彩。
石竹看在眼裡,忍不住抿唇輕笑。少年的心思幾乎都寫在了眼裡,小姐這麼聰明,心裡也一定清楚吧!小姐時常做了宵夜讓她送給表少爺。莫非。小姐也對表少爺有意?
不,應該不可能。齊王殿下身份尊貴俊美無雙,這樣的人小姐都沒動心,怎麼可能喜歡上性子憨厚淳樸相貌家世都不算出眾的表少爺?
石竹心裡閃過一連串念頭,面上卻未流露出來。笑著告退。
石竹走後,張子喬又重新低頭溫習書本,可心念浮動,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書本上的字跡漸漸模糊,化成了一張宜喜宜嗔的芙蓉俏臉......
張子喬的臉悄然漲紅,猛的搖搖頭,把腦海中不該有的念頭揮開。
娘親臨走前,曾經悄悄的叮囑過他:「你在慕家借住借讀,記得說話行事都謹慎仔細些,萬萬不能輕浮張狂,免得給你姑母惹來麻煩。」頓了頓,又含蓄的暗示道:「你也不算小了,我特地托你姑母為你相看,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不該惦記的,你可別惦記。」
張子喬性子單純,卻不蠢鈍,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以張家的家世,委實配不上慕家。他絕不該對表妹生出異樣的心思來,也免得日後姑母為難。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卻是另一回事了。這世上最難控制的東西,大概就是人心了......
想到這些,張子喬原本溢滿了喜悅和甜意的心,浮起一絲苦澀,莫名的歎了口氣。
......
「爹,今晚我特地為你做了山藥枸杞粥,快些趁熱喝了。」慕念春笑顏如花,慇勤的將碗送到了書桌上。
慕正善笑著嗯了一聲,拿起勺子,嘗了一口。雖然沒誇讚什麼,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已經足以表明一切了。
「味道怎麼樣?我的廚藝是不是越來越好了?」慕念春笑嘻嘻的求表揚。
慕正善最喜她這副嬌憨可愛的模樣,聞言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是是是,如今全京城誰不知道慕四小姐廚藝高明。」
荷花宴上,慕念春因為一首詩和精妙的刀功出盡了風頭。就連太子妃也讚口不絕。荷花宴之後,慕四小姐擅長廚藝的名聲也徹底傳開了。雖說廚藝不是什麼風雅的事,不過,女子擅長廚藝總是好事。
「爹!連你也來取笑我!」慕念春嬌嗔的跺跺腳。這個小女兒的撒嬌舉動,惹的慕正善心懷大悅,朗聲大笑。
......為了哄慕正善高興,慕念春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這麼肉麻的動作腔調,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虧得慕正善聽的進去。
趁著慕正善心情好,慕念春開始為張氏說好話:「爹,你這些日子一直睡在書房,娘不知冷熱的,日日都在我面前念叨擔心你呢!」
慕正善笑容微斂,不置可否。
這半個月來,他天天睡在書房,沒進過張氏的屋子裡半步。
張氏自從嫁過來之後,從未受過這般冷遇,一開始還能勉強撐著。時間一長,不管慕念春怎麼勸慰也不管用了,幾乎日日垂淚。
慕念春既心疼又無奈,只得絞盡腦汁幫著想辦法。
「爹,你就算再生娘的氣,這都半個月過去了,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慕念春柔聲道:「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這半個月來,她在人前撐著顏面,背地裡不知哭過了多少回。茶不思飯不香的,人整整瘦了一圈,每天都眼巴巴的等著你回去呢!」
慕正善神色有些鬆動,卻還是沒說話。
往日慕正善生氣,最多就是幾天就會和張氏和好。這一次顯然是動了真怒,竟然到現在還沒真正消氣。看來,她得使出殺手鑭才行......
慕念春迅速調整表情,眼中已經泛出了水光:「爹,求求你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娘天天哭,楓哥兒也沒精打采的,我看著心裡好難受......」話還沒說完,眼圈已經紅了。
會掉眼淚博同情的人可不止慕元春一個。到底慕正善的心會偏向哪一邊,就看誰的演技更高一籌了。
眼淚果然是慕正善的軟肋,看到慕念春紅著眼圈抹眼淚的可憐模樣,慕正善很快就心軟了,歎口氣說道:「念春,你先別哭,我待會兒回屋就是了。」
成功搞定!
慕念春心裡暗喜,卻依舊抽抽噎噎的說道:「我知道爹是心疼大姐,才遷怒到了娘的身上。可爹也該為娘想想,她每天忙著打理府裡的瑣事,還要照顧我和楓哥兒和子喬表哥,有心多照顧大姐一些,也沒時間精力。而且,大姐素來心細敏感,不管娘做什麼,在她眼裡總是別有用意。這麼一來,娘為了避嫌也只能遠著大姐了......」
後娘難當,此話半點不假。不是出自自己的肚皮,本來就遠了一層,彼此都互看不順眼。真心對慕元春好吧,張氏根本做不到。能把表面功夫做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更何況,慕元春可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張氏可吃了不少的暗虧。
這些話,無需慕念春說出口,慕正善自然能聽懂言外之意。
慕正善默然片刻,才低聲說道:「念春,我知道你娘也有難處。元春心思太重,遠不及你嬌憨天真。所以你娘總不願在她身上多花心思......」
嬌憨天真?
慕元春若是聽到這句評價,大概會冷笑數聲。若論狡詐陰險,還有誰能及得上慕念春?
「......可不管如何,元春總是我的長女。她娘死的早,她自小又在舅家長大。說到底,我這個當爹的對她和長栩多有虧欠。」慕正善正色說道:「所以,我要讓你娘知道,絕不能虧待了元春。」
此時的慕正善,義正詞嚴,分明是一個愛女心切的父親。
然而,看在慕念春的眼裡,卻有些刺目。
前世她被逼著代替慕元春入宮,那個時候,慕正善在做什麼?
心軟,聽來似乎是個優點。可細想起來,卻令人心涼。因為慕正善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機心軟。呵護了慕元春的同時,傷到的卻是她們母女。